云苏目送叶容离开,心想这个叶姨奶奶想一出是一出,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。
她一点也不想去叶容那里,可叶容既然说了,她再不去就不好了。明天让沈元眉和冯雪柒陪她一起去,看这个叶姨奶奶到底玩什么花样。
云苏一面想,一面离了池子。
三四月的天,孩子的脸,说变就变。明明前一刻还晴空万里,这会儿突然下起雨来。斗大的雨点砸在云苏身上,凉津津的。
云苏顾不得矜持,提着裙子跑起来,就近躲进一处曲廊里,打算等雨停了再走。
雨虽然下得突然,势头却不小,云苏的头上、脸上、衣裳上到处都是水,像被人兜头一桶水浇下来,湿哒哒的。
她掏出帕子揩了揩,抬头蓦地发现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。
气质高贵,仪容秀美,一身白底绣金的大缎蟒袍勾勒出他挺拔有型的高大身材,显得他格外的丰神飘逸,潇洒俊美。
是沈隽则。
云苏的嘴巴张了张,本能地想唤一声二爷,沈隽则像是没发现她,负着手面朝雨幕,表情冷淡,一眼也没有朝云苏的方向望。
他不是一个人,身边跟着他的小厮福贵,福贵年纪不大,长相清秀,整天笑嘻嘻的,非常讨喜。
主仆二人和云苏一样,也是临时来这廊上避雨的,站的地方离云苏不远,两三丈左右的距离。
云苏陷入纠结中,因为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,都在对方的眼睛余光里。这么近的距离想装作没看见,不过去打声招呼有点不像话。
如果过去打招呼,沈隽则说过,让她没事不要在他面前出现。他对她是极讨厌的,根本不想看见她,她还巴巴地往上凑,未免太招人嫌。
太阳躲进铅灰色的云层里,天色暗下来,雨越下越大了,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
云苏脸也不擦了,呆呆地望着廊外的雨。
她是极怕被人讨厌的,也怕看见沈隽则的冷脸,不想过去打招呼。
可如果不去打招呼,还在这里待着未免太傻。心一横,一头扎进瓢泼的大雨里,跑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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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隽则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雾蒙蒙的雨幕里,神情掩不住地惊愕。
福贵道:“这个云姑娘,长得是漂亮,脑子好像不太好使,这么大雨,她不老老实实地在这待着,往哪去?淋病了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沈隽则心里十分清楚云苏这么急慌慌地离开是为哪桩,暗暗生气。死丫头,前世倒不见她这么识趣,淋病了让她受着去。
冷着俊脸,听不出情绪地道:“走了。”
福贵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问:“去哪?”
“回去。”
“现在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这么大雨……”
福贵张大嘴巴,手指着外面的雨,表情错愕。
沈隽则侧目看他,“怎么,这么点子雨就把你吓着了?”
噼里啪啦的雨像拿着瓢往下泼,暴雨如注,下得好像天要塌下来。
这雨小?福贵打哈哈:“爷,这么大雨咱们这会子又不忙,就在这里等雨停了再走不好?一下雨这天怪冷的,淋病了不是闹着玩的……”
沈隽则不跟他啰嗦,直接走进雨里。
这一个两个都怎么了?怎么都跟雨过不去?福贵无法,只好苦着脸跟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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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苏冒着大雨一口气跑回豫王太妃那里。
春末夏初的季节,出太阳就热,下雨就冷,云苏淋了一身雨在身上,冻得直哆嗦。
白竹看见她这样,惊道:“怎么这会子回来了?哪里不能躲一躲?淋病了有你受的。”
云苏的上下牙齿控制不住打颤,手抱着身子笑道:“我的身子壮,不碍事儿。”
豫王太妃和几个嬷嬷在西间房里打牌,云苏没敢惊动她,自去东间房里换衣裳。
她的头发都湿了,解开头发拿着块大手巾绞头发,头发还没绞干,人就不舒服,歪在床上睡过去。
中午丫头喊她吃饭,发现她身子滚烫如炭,还一直嚷冷,分明是起病了。
豫王太妃是上了年纪的人,经不得一点病气,下人发现云苏病了,急忙请示了豫王太妃,把她从豫王太妃房里挪出来,送到冯氏那里去。
冯氏陪沈元眉去圆觉寺相看还没回来,房里只有两个丫头,服侍云苏吃完药,就忙自己的事去了。
云苏昏沉沉的,睡了一下午,醒来正好冯氏带着沈元眉姊妹回来。听说云苏病了,沈元眉和冯雪柒要立即过来看她,冯氏不让,怕被过了病气。
云苏在房里听见,两只眼圈胀胀的,特别难受。
她从豫王太妃房里搬出来时,人还没走,下人就在院子里拿着艾草、菖蒲预备着,打算等她走了后立即就要熏屋子、熏衣裳,好像她害的是瘟病。
谁一辈子没个头疼脑热不生点病呢?云苏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,心里特别难受,特别想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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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冯雪柒趁冯氏不注意,偷偷跑过来看她。
云苏紧紧地抓着她的手,红着眼圈问: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?”
冯雪柒取笑她:“这才来了几天就要回去?真是个小孩子。”
云苏没有笑,房里一灯如豆,光影昏暗,冯雪柒凑近了见她漂亮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,收了笑,放轻声音问:“你是不是想家了?”
云苏点头,病中的人感情脆弱,眼泪说来就来,流着眼泪哽咽道:“我想云起、云昊、小月牙他们了。”
云起、云昊是云苏的侄子,小月牙是云苏和几个侄子养的一条狗。
云苏原是听从姑母的安排,跟着表姊进京来见世面的,这一段时间她确实见了不少世面,可也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一起承受了。
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,有的人生来就该是在天上的,有的人生来就该是在地上的,她生来就是地上的,非要硬着头皮往天上挤,怎怪人家看不上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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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雪柒看见她哭,自己忍不住也伤感起来,掏出帕子给云苏拭了泪,劝她道:“我不瞒你,其实我也想,可我们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,总这么舍不得家以后可怎么办?”
云苏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道:“如果可以不嫁人就好了。”
冯雪柒没忍住笑起来,“你又说傻话,姑娘家怎么可以一辈子不嫁人?就算爹娘想养我们一辈子,也陪不了我们那么久。”
说完,似有所感地重重叹了一声,问云苏:“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病了?”
“不小心淋了雨冻着了。”
“你呀,身子不好还……”冯雪柒想数落她两句,让她长长记性,见云苏一张漂亮的小脸病得蜡黄蜡黄的,形容不出的可怜可爱,忍住了,转而宽慰她:“你在这里好好养病,不要想东想西的,姑母已经让她们去煎了二和药,一会儿就送来,你吃了药睡一觉,明天病就好了。”
话才说完,丫头就端着药进来,对冯雪柒道:“时候不早了,姑娘快去睡吧。”
冯雪柒道:“我等云妹妹吃完药再走,外面是不是又下雨了?我好像听见下雨的声音。”
“是又下雨了,跟上午那会儿一样,下得可大了。”
冯雪柒叹道: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早上天晴得多好,说变就变了。”
丫头附和:“可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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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冯雪柒和沈元眉都出去顽了,云苏一个人在房里睡觉,朦胧中,只觉一团阴影朝她压下来。
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一张年轻的男子俊脸不期然地进入眼帘,吓了她好大一跳,本能地就要爬起来。
身子被人按住了,“别起来,仔细头疼。”干净的男性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磁性。
是沈清禹,来得突然而没有征兆。
云苏呆呆地望着他,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,不明白他怎么会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