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新婚】
秋日的朝光映入窗棂,在重重艳红缭绫床帐上投下旖旎光色。
睡颜糜丽的女子拥被浅眠着,一截纤细的玉臂并白皙肩头露在外头,在肌肤上点点红痕的映衬下,白者愈为润白而红者愈为娇红。
她的腰肢不适地动了一下,立即有?干燥温热的一只手敷上去轻轻按揉。力道轻而柔缓,不过?云裳还是?被闹醒了。
她迷蒙睁眼,定?晴看清了那红绫帐子,才想起昨夜何等荒唐,羞然一揉脸颊,向身后的滚热胸膛贴去,声音且腻且哑:“什么时?辰了?”
“还早,再睡会儿。”
容裔的声音比她还低哑,明明迫着人?深吟浅泣的始作俑者就是?他。云裳不信他的,抻着胳膊拨开纱帐,先入眼便是?散落一地的凌乱礼服。云裳耳朵一热,假装没?见?,看清银漏将及辰时?末,哪里还早,准备叫侍女进来服侍起身。
“还早呢。”容裔将两条手臂一搂,坚持不放人?。他大婚休朝三天,王府内又无高堂等着敬茶,所谓最大的规矩便是?全凭王妃高兴,哪里舍得她折腾。
再说秋日胜春朝,红绡帐暖佳人?在怀,腻腻的不好么,没?耐烦出去做什么。
察觉身后龙头有?重抬之势,云裳脸热低语:“九哥……等晚上好吗?”
这一把娇娇软糯的音色可算要?了容裔老命,一面?体贴妻子初试云雨,确不可只图一日攀折,另一面?又被云裳含羞带艳的神态勾得心痒,他简直有?些佩服自己?的定?力,滚动喉结低咳一声:“想起身就别这么叫我。”
说着,伸手将云裳露出一片春光的亵衣领口收了收,神情正经如不近女色的和尚,生怕自己?破戒。
云裳被他一刹变脸的反应趣得不行,不敢言语招他,便忍着笑去沐浴。从湢室出来,容裔未召侍人?,自己?伺候她更?衣。
“王爷如此折煞妾身了。”云裳逗趣。
容裔轻儇眉锋,眼中含着无限笑意,“无妨,我乐意伺候娘娘。”
两人?玩笑两句,云裳仍有?些不习惯,容裔已握起她一只玉足,另一手拿着比手掌大不多少的流苏绣鞋,“从前我也像这般一样,那时?候你可会坦然受之。”
话音出口,屋里静了一静。容裔想装作没?有?失口,云裳已似笑非笑道:“你不提我还忘了。”
容裔抬头,云裳将白生生的脚丫踩在他肩头,微微俯身,用漂亮的翦水明眸盯着她的新婚夫婿:“我要?审你。”
容裔嘴角莞然:“小的任凭娘娘处置。”
千花林里秋菊开得团团簇簇,绿菊如碧波白菊如雪海,时?有?彩蝶成双成对地流连嬉舞。
花丛中一架秋千纤巧可爱,云裳原本贪玩,可惜今日坐不了,只得在旁边那美人?阑铺了软软的锦茵,慵倚容裔肩头坐着。
因在自家府中,她长长的头发只松挽垂堕,发髻未绾,看上去仍如少女模样,点着容裔胸口问:“前世你可带我来赏过?花?”
“当然。”容裔面?不改色,“从前我时?常带你过?来,便是?庶务繁忙也必抽空陪你,这片十?里花林便是?那时?特意为你而建的。”
云裳狐疑地瞅他一眼,怎么那么不信呢。“我爹告诉我,说花林是?他求着你才建的。”
容裔心头微梗,又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丈人?一笔账,摸着云裳的头发,人?模人?样道:
“是?了,岳丈最初来找我时?,我尚且不了解你,后来才发现你是?个见?花落泪的小哭包。没?法子,自己?娶回?的人?只好自己?哄了。”他加重语气?,“都是?我哄的。”
云裳听了咋舌,既不能接受自己?上辈子是?个小哭包的事实,也不相信就容裔那个狗脾气?,会耐烦轻声细语地哄人??
不过?容裔请求表扬的意图过?于明显,眼前的花香又让人?放松心神,云裳便顺水推舟,侧脸蹭了蹭他的下巴:“嗯,多谢你。”
阳光太暖和,让人?有?些昏昏欲睡。云裳自在地半阖着眼假寐,容裔听不到她动静,以为她不信,心有?点慌,“不高兴了吗?”
“嗯?”云裳睁开眼,“我为何不高兴?”
“你……是?不是?吃上辈子自己?的醋了?”容裔合理猜测。
云裳无语半天,转过?头看着这人?,“我为什么要?吃自己?的醋,就算要?在意,我也是?担心‘她’被人?欺负——毕竟是?神智不全的小哭包嘛,没?人?疼没?人?爱,就算受了欺负也没?法说出来。”
“我当真不曾欺负你!”前世之事是?容裔心里一个结,他最怕云裳问起这个,连云裳语气?中的揶揄也没?听出来,只差比指发誓。
情急之下容裔想了个妙招,“不然宠汝哭一下,看我会不会哄?”
“?”云裳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,“你认真的吗?”
容裔的表情告诉了她他有?多认真,“快哭。”
“……”云裳现在想通了,前世她那些所谓的哭泣,恐怕大半都是?被这个直不楞登的男人?吓出来的。
“我现在开始怀疑了,王爷殿下这么百里挑一的性?格,究竟凭什么两辈子都能讨到老婆的?”
“凭你。”
【回?门】
说三日不上朝,容裔真就在府里闭门三日。折寓兰过?来贺个喜都能被侍卫拦住,啧啧称奇。
小皇帝每日临朝全仗着皇叔在旁坐镇才有?底气?,这几日孤军备战,独自面?对墀下刻板严肃的老臣们,屁股都快长出尖了。
“皇叔明日就能回?来了吧?”小皇帝没?处诉苦,下朝后惨兮兮地问少傅,望眼欲穿。
湛让神秘而老成地摇头:“这也未必,陛下没?背过?长恨歌吗?”“从此君王不早朝”了解一下?
“啊?”小皇帝脸色更?愁苦了,“还要?背诗啊!”
大婚三日省亲回?门,容裔携礼随云裳回?华府吃饭。
华年富可敌城,再多的礼也是?收进库房接灰的命,但容裔执掌大楚近十?年,私库亦极为可观,尤其他不想对憋了一肚子坏心眼的岳丈示弱,硬是?拉去整整一车。
云裳劝不动,迈进府门后看着阿爹与容裔互相皮笑肉不笑地寒暄,觉得今日这顿饭吃不消停了。
果?然,华年拿到女婿送上的礼单后,来了兴致,一样一样念着评价:
“玉照麒麟狮子?这东西不是?自家摆着玩儿的吗,还能拿来送人??长见?识了。”
“前朝鲁大师的绝迹雕版?嗯,这东西巧,正好用来垫桌腿,贤婿有?心。”
“七星凌霄剑?看来看去就数这一件有?用,可惜呀,老夫用刀不用剑,再说镶珠的剑娘里娘气?的,给蛮子梳头都嫌钝,不会真有?人?喜欢吧?”
容裔拳头都快捏出响了,面?上还只能淡然如水,“本王也上阵杀过?敌。”
顿了顿强调:“十?五岁。”说谁娘里娘气?呢。
云裳捂着额头不忍猝闻,看看都把人?逼成什么样儿了,忙握了握容裔垂在几案下的手,又对阿爹撒娇道:“爹爹,这些都是?女儿选的,您不喜欢吗?”
“哎,闺女选的阿爹怎么不喜。”华年瞬间换了副面?孔,把容裔看得直咬牙,老将军继而又道:“只是?出阁没?几日,品味怎的还变坏了,你走时?开库挑些好东西带回?去,也教某些人?长长见?识。”
容裔觉得他这只崩紧的拳头不使出去都对不起华年那张嘴,云裳连忙对他使眼色,不敢再调和,只道:“爹爹,女儿饿了,可开席了吗?”
“可怜,从前在家时?我裳儿哪有?才过?巳时?便嚷饿的道理,是?在王府吃不惯吧,回?去顺便带上四个厨子,别人?不心疼当爹的还心疼呢。”
云裳:“……”
容裔:“……”
等终于吃上这顿饭,老将军的嘴可算停歇了,自己?吃不多少,只是?一味看着女儿用膳,好像时?隔许久不曾见?她一样,眼中水光隐隐,爱怜而不舍。
容裔看着他这种老父亲的眼神,闷气?不觉消下一半。他前世时?便知?华年是?如何将云裳当成心肝宠,此世自然有?过?之而无不及。说到底,是?自己?占了他精心养了十?来年的女儿,看在华年年老苦心的份儿,主动斟酒敬他一杯,“岳父大人?。”
华年扭头,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盯着他,活似看着隔世仇,然后:“嗤。”
“……”容裔心道,气?消早了。
好不容易到了晚上,华年让云裳自己?回?栖凤院安置,自己?热切地拉着容裔,说要?交流交流翁婿感情。
容裔信了他的邪。
他已经忍了他一整天,算是?给足云裳面?子了,此刻终于忍无可忍,“过?分了吧?”
以往摄政王一沉脸,满朝文武都要?噤声,然而华年是?谁,他是?上金殿可不卸甲跪拜的上柱国?大将军,又因漠北一役加封勇冠公,压根不当抢走女儿的坏小子是?摄政王,乜斜眼道:“过?分了怎么着,打一场?”
云裳算是?看明白了,这针尖对麦芒的二位,凑到一处就一个变成老小孩,一个变成小小孩。一日下来她也为他们担待得疲了,揉着额角道:“你们聊吧,我先回?房歇着了。”
都是?有?分寸的人?,云裳一点不担心他们当真会动起手。
“宠汝。”容裔突然在身后唤了一声,云裳转头,容裔笑得缱绻:“早些休息。”
华年听着那称呼,看着那腻味人?的笑容,咬碎一口银牙。
栖凰院一如往昔,华年让人?每日指扫,所有?摆设都按原样悉心保持着。院里的丫头除了韶白、窃蓝外,那四个大的云裳都带去了王府,这回?省亲又都随行回?来伺候。
红珠绿袖她们才离开不久,对栖凰院的感觉就像出了趟门又回?来一样,没?什么陌生,忙着点烛铺床。云裳却觉得分外想念,看看这儿摸摸那儿,又去院外枇杷树下看了好久。
管家华山同老爷一样想小姐,借个由头过?来,看见?小姐在树下,目中浮现慈蔼,上前道:“老爷之前提过?一嘴,说小姐最爱此树,若愿意的话可将树移栽到王府去。”
云裳怔着道:“父亲今日未曾提起此事啊。”
华山笑道:“那大约是?老爷高兴忘了。”
云裳心头温暖又酸涩,默然良久,低声道:“不必,就让娘亲陪着爹爹吧。”
只要?她过?得如意,他二老便都会开心了。
屋里,紫藤和留在华府的小婢女闲话,小婢女抻头贪瞧门外那纤雅宜人?的身影,悄声道:“姑娘才出阁几日,瞧着比从前更?美艳了呢,这若还不是?梦华第一美人?,我一百个不信。”
“要?改口叫娘娘。”紫藤笑嘻嘻接口:“那是?,你不知?王爷是?如何疼人?的,滋润来滋润去的,娘娘如何不容光焕发?”
路过?放床帐的合欢啐她一口,赶走小丫头,对紫藤道:“怨不得娘娘要?打你的嘴,瞧瞧你满嘴里说的什么,当心王爷知?道,你便有?好果?子吃了。”
紫藤吐舌,“娘娘疼我,才舍不得罚我呢。”不过?惧怕摄政王倒是?真的,如果?说娘娘是?菩萨,那么王爷就是?玉面?罗刹没?跑了,缩缩颈子不敢再碎嘴。
韶白与窃蓝对视一笑,紫藤的话也不全然是?胡说。她们跟着姑娘的时?候最久,亲眼看着云裳从软团子一般的小女孩儿,长成亭亭玉立的明丽少女,再嫁为人?妇。
如果?说之前的姑娘似一只含苞静放的蔷薇,那么如今便是?蘼艳舒展的玫瑰,眼角眉睫皆添了冶丽风情,惊艳得让人?移不开眼目,又不敢细瞧。
瞧多了摄去魂魄,算谁的呢。
二则,那位王爷也太爱吃味,饶是?她们这一众女孩子没?留意多看两眼,一个眼刀子就飞了过?来。惹不起惹不起。
紫藤她们几个又在那边嘀咕起来:“铺单人?的床铺么,万一王爷一会儿过?来……”
“不会吧,到了老爷地盘上,怎么可能过?得来?”
“哎哟,那可是?摄政王爷呀,谁能管得他?”
“王妃娘娘就能管。”
“那到底铺不铺……”
隔壁正房处,华年抱着大肚走到自己?屋门口,看乖乖跟来的容裔一眼,还在为那声“宠汝”生闷气?,径自推门而进,将房门“砰”地拍开容裔面?前。
容裔料到了他会如此,心情不错地摸摸鼻子,扬声问:“岳父,我睡哪?”
“谁管你,爱睡哪睡哪儿!”华年隔着门怼人?,“王府地方大,你有?本事回?你府里呀!”
“哦,那我去找宠汝了?”
“你敢!”
这边厢赌气?闹腾一宿,云裳在自己?的小院子睡得香甜,翌日神清气?爽地醒来,习惯性?伸手在身旁一探,呆愣须臾,笑笑坐起抻个懒腰。
窃蓝端着香茶漱盂进来,笑禀道:“老爷与王爷在校场过?招呢。”
云裳成亲前被容裔用这招唬过?一次,一回?生二回?熟了,且看窃蓝的神情,便没?怎样担心,款款地梳妆更?衣后才过?去,方近校场,便听刀戈相撞之音。
绕过?兵器架一瞧,华年持一杆大铁枪舞得虎虎生威,容裔则青衫长剑,有?招拆招,身形游龙腾蛟一般灵动展转,宝剑映着朝光,不时?折出耀目的光芒,正是?他带来的那柄七星凌霄剑。
剑出如电回?转成蛇,何有?半点脂粉气?可言。
云裳第一次见?他使剑,不由看得入神。
窃蓝在旁解释:“王爷没?有?主动出击,一直在拆老爷的招,留着五分余力,伤不到老爷的。”
云裳点点头,忽而想起容裔说过?,他十?五岁曾赴漠北。
那时?他虽是?受婉太后掣肘,但少年热血赴沙场,未必就没?有?意气?纵横。云裳静静看着那道张扬劲谡的身影,心中替他可惜,如若不做这么多年虐名?在外的摄政王,容裔未必不可成就名?留千古的一方帅才。
金戈铁马,总好过?在阴霾覆顶的紫禁城中独自踯躅而行。
世道薄了他的,她余生都会为他补偿回?来。
恰巧容裔回?头,一见?云裳便目光昂扬,收剑抛向械架,剑鞘闪熠的珠光在空中划弧而过?,稳稳落入窠臼。
男子没?有?一丝阴霾的笑意如风华少年:“夫人?,早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“47756284”的火箭炮,“一二三。”同学的投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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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面还有日常番外和前世小花瓶番外,么么哒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