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太后仍住在永寿宫。
裴璟也坚持亲自陪宋棠过来,看着她进去正殿内后，留在殿外廊下等着。
小?宫女恭敬领着宋棠进去殿内坐着等，奉上热茶后便退了下去。
郭太后尚未出现,殿内转眼只宋棠一人。
“太后娘娘，宋小?娘子到了。”
白嬷嬷走?到正跪在佛像前诵经的郭太后身边,轻声道。
听?言,郭太后手中的佛珠一顿,睁开眼，示意白嬷嬷扶着她起身说：“走?吧,去见一见。”往外走?时，她不觉轻叹一口气道，“不知不觉，也是这么些年了。”
白嬷嬷说：“是啊。”迟疑之下,她低声劝得一句,“其实都是年轻人的事，太后娘娘不如让他?们自己去折腾，没必要操心太多。”
郭太后沉默着没说话。
白嬷嬷悄悄看一眼郭太后的表情，一时间噤了声。
“臣女见过太后娘娘，给太后娘娘请安。”
郭太后一出现，小?坐片刻的宋棠便起身规规矩矩与她行礼。
“免礼。”
白嬷嬷扶着郭太后在上首处坐下，她开口免了宋棠的礼,又说,“坐吧。”
宋棠福身道：“谢太后娘娘恩典。”
之后才重新坐了下来。
郭太后静静打量两?眼正坐在下方的宋棠。同记忆中的那个人相比，虽仍是花容月貌，但?瞧着变得沉稳不少，大约这几?年独自在外，经历了一些事,人也成长了。
“都退下吧，我和宋小?娘子单独说一说话。”
郭太后出声屏退宫人，偏头又对?白嬷嬷道，“你?也先退下罢。”
“是。”
白嬷嬷福一福身，领着殿内宫人齐齐退到殿外去。
永寿宫的正殿内转眼陷入安静之中。
既是郭太后派人请她过来，宋棠自不会先开口，等着听?郭太后有什么话说。
郭太后悄悄打量宋棠时，她同样打量一番郭太后。多年未见，除去瘦了些，郭太后同她记忆里?没有太大的差别，至少看起来郭太后这几?年应该过得还不错。
这几?年，朝堂上的事有裴璟担着，没有出过什么乱子。
兼之裴璟后宫虚设也无人生事。
郭太后期间有没有想过插手裴璟后宫的事，她不清楚，但?从结果看，她定然?是没有能管得了裴璟的事的。现下主动见她……
宋棠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哥哥曾说过的话。
只不管怎么说，郭太后若对?她和裴璟之间的事感到不高兴也属正常。
不高兴归不高兴。
不为?难她便也不过如此了。
半晌，郭太后终于?开口：“你?可知哀家为?何要见你?？”
宋棠说：“臣女不知，还请太后娘娘示下。”
郭太后淡淡看一看宋棠，索性直白道：“你?和小?璟的事，哀家不同意。”
宋棠便笑问：“不知太后娘娘要如何才能同意？”
“怎么？”
郭太后轻转手中佛珠，“你?这是打定主意，要和小?璟在一起？”
宋棠颔首道：“是。”
郭太后深深皱眉：“你?难道想说，你?待小?璟有真心？”
“为?何没有？”
宋棠含笑反问，复平静道，“若无真心，自当继续逍遥度日。”
郭太后冷冷说：“哀家不信。”
宋棠脸上笑意不改：“太后娘娘信与不信，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。”
“佛语向来讲究一个缘字，太后娘娘既是向佛修禅之人，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?。陛下同臣女能有今日，想必也是因为?有缘。太后娘娘定清楚，这些年臣女游历在外，同陛下不曾见面，放不下的人亦并非臣女。”
郭太后道：“哀家信你?从前与小?璟没有关系，可你?为?何改变心意？”
宋棠莞尔回答：“自是陛下一腔真心叫人动容。”
“纵使哀家不反对?，大臣们一样不会同意。”
郭太后问，“你?可知做此决定，你?自己都将面对?些什么？”
“但?非臣女一个人面对?。”宋棠说，“这本便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，臣女需要面对?的，陛下同样无法避开。陛下不退缩，臣女自不会退缩，陛下若退缩，臣女纵然?坚持，也无任何意义。”
这话已是说到重点了。
如果不是裴璟自己有这份心，凭宋棠一个人是没办法让事情变成这样的。
她想得通透，单靠着三言两?语的恐吓，不可能吓退她。
郭太后看着宋棠，压一压嘴角。
“哀家还是那句话，你?和小?璟的事，哀家不同意。”郭太后缓缓道，“只是，哀家也不曾想，这么多年，小?璟始终不愿意娶妻，竟然?是因为?……”
说起这些，郭太后的语气明显有所缓和。
宋棠便知之前那些话，存着试探之意，是有意说给她听?的。
“记得小?璟小?时候，有一日，突然?跑来问哀家迎娶王妃之事。那会儿，哀家想着他?还小?，此事须从长计议，便让他?不必着急，慢慢看一看。他?当时未曾说过什么，后来边关战事迟迟不平，他?不得不挑起重担，离开之前，同哀家说，若平安归来，便同哀家商量一件事。”
“但?他?回来之后，却再未提起那件事。”
“彼时哀家也不曾太将那些的话放在心上，直到小?璟主动同哀家提起。”
郭太后同宋棠说起这些旧事，眉眼浮现一抹忧虑之意。她叹气道：“他?问过哀家一个问题，倘若他?初次同哀家提起迎娶王妃之事，哀家没有让他?从长计议，而是应允他?，是否事情不会变成这样？”
“听?他?这么问，哀家才知，他?心里?是有不平的。”
“之后那么多年，都将这些情绪藏着，委屈他?也苦了他?。”
“哀家是不同意你?们在一起。”
郭太后说，“但?事到如今，已知无法反对?。你?们有这个缘分便好?好?珍惜。”
一番话说到此处，郭太后扬声让白嬷嬷进来，又吩咐白嬷嬷去取一个匣子。白嬷嬷领命去了，很快折回殿内，将郭太后所说的金丝楠木匣子送到郭太后的面前。
郭太后却让白嬷嬷将东西拿给宋棠。
“这是当初哀家为?小?璟的妻子所准备的一套首饰，你?收着吧。”
宋棠起身，双手将匣子接过，冲郭太后深福道：“多谢太后娘娘恩典。”
未几?时，她从殿内出来。
裴璟依旧在殿外守着，瞧见宋棠，立刻迎上去。瞥一眼宋棠手中的东西，他?示意梁行将东西接过去，本不欲多问，想直接带宋棠离开，宋棠却是脚下步子顿住。
“不去和太后娘娘请个安吗？”
宋棠问裴璟。
裴璟望向宋棠，知她不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话，于?是颔首道：“那你?等我一会儿。”宋棠轻轻“嗯”一声，裴璟随即大步走?进殿内去和郭太后请安。
宋棠站在廊下等裴璟。
外面不知何时飘起细碎的雪花，天地茫茫的一片。
她想着郭太后同她说起的那些旧事，又是她所不知道的一些事。
而裴璟此前提起过去许多事也未曾提到那些。
宋棠回忆着裴璟的话，只记起他?说过的一句：“后来，我投身军营，去了边关。”她那时无心深想，能品出裴璟话里?的意思，却没有仔细想过这其中究竟藏着多少往事。如今很难不想，郭太后说到的这些，兴许不过是九牛一毛。
想着这些的宋棠陷入沉思。
因而裴璟折回来时，发现宋棠走?了神?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几?息时间，他?喊她一声：“棠棠。”
裴璟的声音拉回宋棠的思绪，偏头见裴璟已经从殿内出来了，她主动去牵裴璟的手，说：“走?一走?吧。”
“好?。”
裴璟应下宋棠的话，从宫人手中接过一把紫玉骨伞，同她步出廊下。
沉默中和裴璟牵手走?出去一段路，宋棠不经意抬眼瞥向头顶的这一把伞，一怔之下，去看裴璟，再想起他?连那盏丑不堪言的白虎花灯都留着，更哭笑不得。
裴璟见宋棠这幅表情，反倒无辜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宋棠斜眼看他?：“你?到底偷偷留着多少同我有关的东西？”
裴璟微愣，反应过来宋棠在说什么，看一看手中的伞，轻咳一声，心虚道：“《尚书》有云，克勤于?邦，克俭于?家。只是，不想随意浪费而已。”
但?这样的说法自己也不信。
一句冠冕堂皇的话才说罢，先忍不住笑了笑。
宋棠也笑。
她用力握一握裴璟的手问他?：“太后娘娘同你?说了什么？”
裴璟道：“没有说什么。”
跟着，他?反问宋棠，“你?和母后呢？都聊了些什么？”
宋棠想一想道：“聊了你?的小?秘密。”
裴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，心有不解问：“我的……秘密？”
宋棠补充：“或者也可以?说是你?瞒着没有告诉我的事情。”
裴璟越发不解，也愈发无辜：“有那样的事吗？”
“你?不记得了？”
宋棠歪一歪脑袋看裴璟，面露惊讶，“那么重要的事情，你?竟然?不记得？”
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，以?至于?原本信心十足的裴璟有一瞬慌乱。
难不成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他?忘记了的？
裴璟停下脚步，转过身拉着宋棠的手说：“若我有做得不对?的地方，打我骂我都可以?，我不会吭声，但?你?能不能告诉我，我是忘记了什么？”
宋棠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。
裴璟的心跟着悬起来，又在她忽然?一笑的时候懵了懵。
随即反应过来其实没有那样的事。
他?松一口气，正欲开口，先听?见宋棠道：“你?从来没有告诉过我，你?在很早的时候便有意求娶我了。”
裴璟一怔，慢一拍明白宋棠指的是什么。
宋棠伸手捧住他?的脸，踮脚拿鼻尖碰一碰他?的，笑着道：“裴璟，你?赢了。我现在特别好?奇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，你?究竟为?我做过些什么。也许你?觉得不必告诉我那些，可是，我想知道、想了解，想听?你?说。告诉我，好?不好?？”
裴璟去看宋棠，眸光微闪，认真回答：“好?。”
她说什么，都好?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(*^▽^*)晚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