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昭和宋棠明明白白说?让沈清漪不要在乎那么个玉镯子?,哪怕她想要把东西捞上来,也无法?光明正大命令宫人做这?件事情。因为浑身湿透,她没有在御花园久留,裹着宫人拿来的毯子?回了毓秀宫。
沈清漪离开御花园的时?候,情绪异常的低落。
裴昭虽未说?什么,但将她这?般模样看?在眼?中,不是不心疼。
即使徐悦然解释一切皆是不小心,可裴昭直觉沈清漪是受了委屈的。
那么此事的真相?想来并非如徐悦然所言。
裴昭想着,这?两天他得找时?间和沈清漪见?上一面?才行。
沉思中他感觉衣袖被轻扯了扯。
裴昭淡淡扫过去一眼?,只见?徐悦然睁着一双乌润润的眼?睛望住他,娇滴滴说?:“陛下,臣妾今日只是找沈才人出来叙叙旧而已,未曾想过会发生这?种事。沈才人跳入湖中的时?候,臣妾也吓傻了。”
说?着徐悦然脸上浮现几分歉疚之?色。
“可到底那镯子?是臣妾没有攥住才会掉进水里去,臣妾确有责任。”
“虽然没办法?还沈才人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?,但晚一些,臣妾会准备好一份厚礼去给沈才人赔罪的。”她垂下眼?,又像在担心,“只望沈才人愿意?原谅臣妾。”
裴昭听着徐悦然这?番看?似抱歉实则撇清自己的话,越觉得沈清漪被欺负了。
定一定心神,他开口道:“你既无心,自不是你的过错。”
“陛下信臣妾?”
徐悦然眼?底满是惊喜,脸上有了笑,福一福身,“多谢陛下相?信臣妾。”
裴昭语气淡淡道:“又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“谈什么朕相?信不相?信?”
徐悦然抿着唇笑,再次冲他一福身:“陛下说?得对,是臣妾太胆小了。”
裴昭一张脸看?不出太多情绪,几不可见?点了下头。
徐悦然却悄悄的松一口气。
只要皇帝陛下相?信她,这?件事便算是过去了。
回想起沈清漪跳入湖中的一幕,徐悦然仍旧心有余悸,后怕不已。
倘若当时?沈清漪在水里面?出了什么事……
细细想来,当真是凑巧吗?
沈清漪莫名其?妙为了一支不值钱的玉镯跳入湖中,之?后陛下和淑妃出现了。
一旦她反应慢一些,让宫人下水救人迟一些,许是她今天便要获罪。此前听闻沈清漪和淑妃走得亲近,已经属于淑妃一派,似乎并不假,否则淑妃为何出现得这?么凑巧?说?不定是想要合谋陷害她。
幸好幸好。
徐悦然后知后觉自己恐怕躲过一劫,又暗恼沈清漪竟有此深沉心机。
往日也算是小看?她了。
暗暗咬牙,徐悦然悄声?告诫自己,往后须得更谨慎些。
宋棠站在裴昭身边,冷眼?看?徐悦然冲裴昭撒娇,始终没有出声?。直到估摸徐悦然变得安心,她扬着嘴角,去看?裴昭,说?:“徐美人当真是个又娇又甜的美人,连臣妾瞧着她都感觉心要化了。”
“臣妾在此,恭喜陛下。”
她低眉,眼?波流转,含笑道,“可怜臣妾远不似徐美人这?般讨喜。”
“幸得陛下包容,方未酿下过错。”在裴昭看?过来的同一刻,宋棠迎上他的目光一笑,手指不动声?色揪住他衣袖,学徐悦然之?前撒娇的样子?轻轻扯一扯道,“所以,臣妾还要多谢陛下。”
宋棠话语乍听像含着肯定,但落在徐悦然耳中,更似在讽刺她狐媚子?一般。
尤其?当着她的面?模仿她之?前的小动作,偏她什么都不能说?。
徐悦然有点心梗。
她一时?又想,淑妃这?两年圣宠不衰,不是没有理由的。
陛下包容,方未酿下过错?
难道不是纵使犯了错,陛下也从不责怪吗?徐悦然心里泛起酸。
这?样的话,这?样的举动,在裴昭眼?里却完全不是徐悦然看?到的那么回事。
甚至怎么听怎么觉得宋棠的话酸溜溜的。
裴昭不觉轻笑一声?,视线划过宋棠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玉指,目光略停一停。哪怕宋棠的指甲今日亦染了蔻丹,依旧艳丽的颜色却不似过去那样感到刺眼?,同样不认为如何的不舒服。
徐悦然被封美人已有数日。
这?位新晋的、有太后撑腰的美人与淑妃长得有些相?似的消息随之?传开了。
裴昭知道宋棠不会不清楚这?些事。
但这?几日,宋棠在他面?前半个字不提,他险些以为她是转了性。
果真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她现在这?个样子?……裴昭都感觉自己能闻到醋味。
也罢。裴昭心道,他明白母后把徐悦然塞给他是个什么意?思,可即便那是他要称之?为母后的人,他也并不乐意?对方强硬插手他的事。但愿他的母后可以早些领悟这?一点,往后都不再如此。
“你也无须这?般急着同朕道谢。”
裴昭微笑,“刚刚你送给沈才人那个镯子?,朕记得,你不是特别喜欢吗?”
宋棠没想到裴昭今天竟然这?么开窍。
她故意?轻瞥一眼?徐悦然,挽住裴昭手臂:“喜欢归喜欢,可腻了。”
“朕看?你不是腻了,是看?上了别的,想与朕伸手要赏赐。”
裴昭语气宠溺,“说?一说?,这?一次是想要什么?”
宋棠仿佛因为被他拆穿而气急败坏,急得跺跺脚:“陛下怎么可以……”
“好,好。”裴昭伸手搂一搂她,笑吟吟,“不是爱妃想要讨赏赐,是朕想要赏赐爱妃。”
“走,朕带你去小库房里挑几样。”
“朕也不能叫朕的爱妃吃了亏了不是?”
裴昭揽住宋棠往回走,留下徐悦然独自站在原地。
徐悦然望着他们?离去的背影,手指绞在一起,对宋棠又嫉妒又羡慕。
她定然会有如淑妃这?样得到陛下偏爱的一天。
一定,她一定会有的。
徐悦然在心里,一遍一遍告诉自己。
·
宋棠回到毓秀宫、走进春禧殿时?,身后跟着几名捧着首饰匣子?的几名宫人。
匣子?里都是她刚刚从裴昭那里顺来的新宝贝。
示意?这?些宫人把东西放下后,宋棠让他们?都退下去了。她走到那些匣子?前,挨个打开重新看?一遍,最后指一指其?中一支羊脂白玉手镯:“竹溪,拿上这?个,随我去一趟芙蓉阁,探望一下沈才人。”
“是。”
竹溪当即答应过一声?,上前将匣子?合上捧在手里。
宋棠满意?颔首,复转身往殿外走去。
不多时?,她到得芙蓉阁,已然沐浴过、换上干净衣裳的沈清漪迎至外面?。
“沈才人可还好?”
宋棠随口问沈清漪,抬脚步入芙蓉阁内,“可有不舒服之?处?”
沈清漪跟在宋棠的身后说?:“回娘娘的话,臣妾安好,多谢娘娘记挂。”
宋棠点点头又问:“你同徐美人有什么过节吗?”
沈清漪闻言,表情微滞,却否认:“没有。”
宋棠见?她撒谎也不在意?,只顺势说?:“所以今日之?事,确为意?外?”
“是。”
沈清漪回答道,“多谢娘娘关心。”
宋棠走到上首处坐下,抬眼?去看?沈清漪:“那么,不小心掉入湖中的镯子?是有什么特殊之?处吗?我非常好奇,沈才人何至于自个跳进水里去捞。这?后宫里头,又不是没有会水的宫人了。”
沈清漪感觉宋棠语气漫不经意?,然而一双眼?睛偏似要将她看?穿,心中惴惴。
但她绝无可能让宋棠晓得那镯子?的真正特殊之?处。
现下宋棠已然起疑,便不能生硬否认了。
她当时?根本来不及多想,冲动之?下做出那种举动,早知会惹人怀疑。
“那玉镯子?……”
沈清漪将声?音放低了说?,“是臣妾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。”
宋棠不动声?色挑眉: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既这?般,也不怪你冲动做下有损妃嫔形象之?事了。”
沈清漪垂着头,屈膝福身道:“臣妾知错。”
“罢了。”宋棠笑一笑,“陛下都没有怪罪你,我何至于非要为难你?”
“何况若不是闹出这?么一茬,我也不能又得陛下的许多赏赐。”说?话间,她示意?竹溪打开匣子?给沈清漪看?,“这?支羊脂白玉的手镯,是我特地挑出来给你的。”
沈清漪从宋棠的言语中听出高兴的情绪。
她望向匣子?,看?清楚这?支质地上乘、品质极佳的玉镯,艰难压抑下去的委屈酸楚又冒出来。
所以在她离开御花园后,昭哥哥忙着陪宋棠去挑镯子?去了?
因为宋棠把她手上的那支镯子?塞给了她?
想到这?些,沈清漪有一瞬的愣忡。
然而她很快又想,多半是宋棠主动提出来,她的昭哥哥才不得不答应的。
宋棠向来如此,绝不会让自己吃半分亏。
昭哥哥能有什么办法??
沈清漪脑海里闪过这?句话,下一刻,她反而更加心酸。
除了这?样安慰自己,还能如何?
“多谢淑妃娘娘的赏赐。”
沈清漪强行从低落情绪里拔出来,规矩谢恩。
宋棠却未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,确信自己目的达到。
“好了,你歇着吧。”
说?话间,宋棠站起身。
她在沈清漪的恭送下回春禧殿去了。
沈清漪说?那个镯子?是娘亲遗物,宋棠不怎么相?信。
因为在御花园里,沈清漪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,也像是不想要解释。
不过怎么样都好。
宋棠轻轻扯了下嘴角,那个玉镯子?,反正沈清漪别想拿回去了。
“竹溪,待会把梁行叫来见?我。”
她吩咐一句,“我有件重要的事得交代他去办。”
梁行这?个小太监水性极好。
捞沈清漪的镯子?这?份差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。
在御花园里,裴昭也开口让沈清漪别要了,或许是瞧着沈清漪那个样子?心疼,却也迫使沈清漪不能忤逆圣意?派宫人去把东西捞起来。偷偷派人去办吗?沈清漪只怕不敢,她唯有寄希望于裴昭。
但沈清漪和裴昭并非天天见?得上面?。
他们?哪怕想商量这?件事,也得有合适的时?机才行。
那她正好趁此机会,提前把东西捞上来。
无论东西特殊的原因为何,总归都是对沈清漪而言的特殊物品。
她派人捞走了,他们?自然怎么都不可能捞到。
嗯……她的快乐很简单,只要沈清漪和裴昭不高兴,她也就高兴了。
·
宋棠交待的事情,小太监梁行办得很好。
翌日清早,她用过早膳之?后,梁行已悄悄把镯子?用帕子?包了送到春禧殿。
东西是偷偷捞上来的,自不会叫其?他的人知道,徒增暴露危险。
因而,宋棠在查看?沈清漪这?个玉镯子?时?,即便竹溪都没有留在身边。
帕子?掀开,那支镯子?呈现在她面?前。
一眼?之?下却叫宋棠怔住,手指下意?识用力去攥紧帕子?。
情绪失控没有持续太长时?间。
当宋棠回过神,再去看?眼?前的东西,嘴边已然是一抹讥讽笑意?。
娘亲的遗物?
沈清漪在她面?前编谎话倒编得脸不红心不跳。
可惜她认得这?个镯子?。
宋棠把东西拿在手里转着圈仔细瞧过一遍,嘴边的笑越发显出讽刺意?味。
这?镯子?是沈清漪和裴昭的定情信物。
犹记得,当初还是沈清漪亲口告诉她这?件事情的。
发现自己重回入宫第二年后,宋棠很少去回忆以前那些事。
而此时?此刻,这?支镯子?却勾起她许多的记忆。
譬如,前世?在她被裴昭打入冷宫后不久,沈清漪被正式册封为皇后,而当时?成为皇后的沈清漪,曾去冷宫见?过她。这?件事,她猜测沈清漪是瞒着裴昭做的,毕竟沈清漪多少有些去向她炫耀的意?思。
宋棠记得,那一天外面?下着雪。
房间里冷得厉害,可她和竹溪连取暖用的木炭都没有。
彼时?,沈清漪出现在冷宫。
她同样记得沈清漪头戴九龙四?凤冠,身披凤凰刺绣斗篷,摆足了皇后娘娘的派头。
在一个失宠妃嫔面?前这?么大阵仗,多少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意?思。
尽管沈清漪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得意?。
“对,没错,在外人眼?里,昭哥哥宠爱你多年,对你百般纵容,几无责备,但那不过是不得已为之?罢了。昭哥哥从来没有爱过你,对你的好俱是逢场作戏,昭哥哥爱的、心里有的人从来都是我。”
“你自然不晓得,早在你我入宫之?前,昭哥哥便与我定了情。”
“我们?甚至有定情信物。”
沈清漪腕间一支不起眼?的玉镯子?在她面?前晃动着。
“宋棠,你死?心吧,从今往后,昭哥哥都只会对我好也只会爱我一个。”
言犹在耳,可惜沈清漪再无可能说?出这?番话。
从回忆中抽离出来,宋棠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玉镯子?,眼?眸微眯。
那个时?候听到沈清漪这?些话,她因骤然得知真相?而大受震撼,顾不上去思索旁的。现下回想起来,沈清漪的那番话怎么想怎么可笑至极。倘若那般笃定与裴昭的感情,沈清漪又何必要说?给她听呢?
只是她尚能理解沈清漪的行为。
且如若换作是她,定会远远比沈清漪做得更过分,更蛮横。
所以——
这?一次,既掌控一切的人是她不是沈清漪,她不心软、不手软,也不客气。
宋棠复记起昨日发生的事。
得知徐悦然邀请沈清漪去御花园叙旧,想着以徐悦然的心性,不可能是单纯叙旧,想必会给沈清漪点苦头吃,她才央着裴昭一道去御花园散步,为裴昭安排一场撞见?沈清漪受委屈的“偶遇”。
结果,徐悦然把沈清漪和裴昭的定情信物扔水里去了。
莫怪沈清漪顾不上等宫人来捞,便自己不管不顾跳入湖中。
镯子?和跳湖的真相?是这?样。
那裴昭当时?在御花园说?过的话,岂不该伤到了沈清漪?
很难不委屈罢?
见?面?之?后是不是也免不了要诉委屈?
宋棠想,假如裴昭知道,沈清漪跳湖是想要去捞他们?的定情信物,很难不歉疚。为了弥补,私下里安排人去湖里捞镯子?并非不可能。当然,无论他们?费多少功夫,都不可能捞得上来。
不错,很不错。
宋棠对自己抢先裴昭和沈清漪一步下手感到满意?。
这?镯子?么,她也不是不能还给他们?。
但是怎么还、什么时?候还、还回去的时?候是什么样子?,可就由不得他们?。
想到裴昭和沈清漪要落得一场空,宋棠又开心了。
她把玉镯子?仔细收起来,放在一个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地方。
·
御花园的事过去三天之?后,裴昭寻到机会,如往常般与沈清漪见?了个面?。
只是见?到人,他发现沈清漪不怎么高兴。
他们?见?面?的机会本便不多。
因而过去每一次见?面?,他知道沈清漪都非常高兴,今天却变了。
“清漪,怎么回事?”
裴昭一边问一边去牵沈清漪的手,“怎么垮着一张脸?”
沈清漪不知道该怎么和裴昭说?。
御花园的那件事即便已经过去数日,可她每每想起,依旧难受不已。
连带着此时?面?对他,她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。
她实在笑不出来,也挣脱了裴昭的手掌。
没有等到沈清漪的回答,兼之?她不愿意?被他牵,裴昭更加清晰意?识到她的反常和心情不好。和沈清漪见?面?原本便与御花园的事有关,裴昭也觉察到沈清漪的心情不好恐怕因那天的事而起。
“清漪,那一日在御花园,朕是心疼你才不愿意?你为了一个镯子?下水的。”
他徐徐说?道,“这?几天朕也在担心你,怕你生病,幸好无碍。”
沈清漪低声?说?:“昭哥哥不必担心我。”
裴昭重新去握她的手:“朕喜欢你,心都在你身上,如何能不担心你?”
这?一次,沈清漪没有挣开裴昭。
听着这?些话,她内心无法?控制的升腾起欢喜情绪却又仍有酸涩。
既然喜欢她、心都在她身上,为何那一日不理解她呢?
这?个问题折磨她许多天,她寻不到答案。
“昭哥哥……”
沈清漪喊裴昭一声?,再张嘴下一句话却说?不出口。
裴昭将她拥入怀中沉声?道:“那天,徐悦然让你受委屈了是不是?”
“她是母后塞过来的人,朕哪怕不喜欢她也须得给母后面?子?,待她客气。”
“清漪,朕觉得很抱歉。”
“总是因为朕,让你不好过,让你委屈了。”
裴昭语气诚恳说?着这?些,沈清漪如之?前一次又一次那般,无法?继续有情绪。她咬一咬唇,说?:“那日在御花园,我之?所以会跳进湖中,昭哥哥,其?实是因为我们?那个定情信物的镯子?掉进水里了。”
“你知道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镯子?,不是不见?也无所谓的东西。”
“昭哥哥,我也知道,我当时?太过冲动,但我那个时?候没有想那么多。”
猛然知悉沈清漪去水里捞镯子?的原因,裴昭满心愧疚。
他该想到是这?么一回事的。
“抱歉,清漪,全怪朕没有想到这?些。”
裴昭心疼道,“你没有做错什么,都是朕不好。”
沈清漪见?裴昭连连道歉,仰头看?他的同时?用手掌捂住他的嘴巴:“昭哥哥,我不要你这?么说?。我们?是为了彼此在努力,我也不好,那一天你不让我再惦记那镯子?,一样是为了我好,我却不理解。”
把话说?开,沈清漪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心境,心情随之?变好。
她冲裴昭笑一笑:“以后不会这?样了。”
裴昭落下沈清漪的手握在掌心,含笑颔首说?了一个字:“乖。”
沈清漪抿唇而笑,任由裴昭抱住她。
“不过,那既是我们?的定情信物,沉在湖中,便不像个样子?。”裴昭低头亲吻一下沈清漪的额头,说?,“朕派人去捞,待捞上来了再交还给你,好不好?”
沈清漪点点头,甜蜜应声?:“多谢昭哥哥。”
裴昭微笑:“客气什么?”
两个人之?间的氛围变得轻松,他们?也都放松下来。
裴昭和沈清漪安静拥抱,彼此享受着这?样的甜蜜气氛,不舍得开口打扰。
沈清漪心情放松,觉得气氛正好,片刻后,生出新的想法?。她抱住裴昭的手臂一寸寸往下,停留在裴昭的腰际,又踮脚趁着裴昭不注意?吻上裴昭的唇,手指也在裴昭身上有意?无意?的撩拨。
这?样是个什么意?思,不必言明,他们?都清楚。
然而,裴昭没有回应沈清漪,甚至几息时?间后避开她的亲吻,拉开两个人的距离。
沈清漪懵了一下。
她满脸讶然,张一张嘴,不知该说?什么。
裴昭心情复杂的扶住沈清漪的肩膀,僵硬开口:“清漪,回去休息吧。”
“下一次有时?间我们?再见?面?。”
沈清漪不可置信看?着裴昭,艰难出声?:“昭哥哥……我……”她咬唇,不知道该如何看?待裴昭推开她的行为,但她还是把话说?出来了,“我们?要个孩子?,好不好?我想和你有孩子?,我们?的孩子?。”
对于裴昭而言,所有甜蜜、所有美好,在沈清漪撩拨她的一刻已烟消云散。
那些竟都如同幻境,如同泡沫,他想抓也抓不住。
“回去吧。”
裴昭说?不出其?他的话,只是背过身,不再去看?沈清漪。
沈清漪明白裴昭态度坚决,说?什么都没有用。
她无法?理解,无法?这?么不明不白的回去:“昭哥哥,为什么?你不愿意??”
裴昭根本不想聊这?个话题。
“回去吧。”他重复之?前的话,顿一顿,说?,“不要不懂事。”
“不懂事”三个字刺痛了沈清漪。
想和他有个孩子?,算不懂事吗?她想着这?个问题,退开两步,咬牙转身。
上一次似乎也是这?样。
沈清漪醒悟裴昭当真在回避孩子?的事情,以前从来不是这?样的。
为什么?
她思来想去,只能怀疑到一个人身上:宋棠。
·
直到沈清漪出去了,裴昭才转过身。
表面?上装得如何风平浪静,他自己却比任何清楚,他没有勇气看?沈清漪。
既没有勇气看?她黯淡下去的那双本该明亮的眼?睛,也没有勇气看?她失望、失落的样子?。
尤其?沈清漪会这?样,全是他一手造成的。
裴昭心思沉沉,回想他自得知自己身体?出现问题至今,喝了那么多药,全无用处,根本不见?一分一毫的好转。是王御医的药方不够好,还是王御医一直在骗他?
倘若根本不可能恢复,吃再多的药又有何用?
思及此,纵然现下正是夜深之?际,裴昭依旧吩咐魏峰:“把王御医找来。”
“朕要见?他。”
停顿一瞬,裴昭又补上一句,“警醒些,别让别人瞧见?。”
魏峰躬身应是,领命而去。
裴昭沉默走到窗边,看?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,良久,心中做出一个新决定。
陛下召见?,王御医不敢耽搁时?间,匆匆背上药箱随魏峰到得养心殿。进得正殿内之?后,他脚步匆匆行至裴昭面?前,喘着气说?:“微臣见?过陛下,给陛下请安。”
负手立在窗边的裴昭没有回头,冷声?问:“王御医,你是否有事欺瞒朕?”
王御医听得心惊肉跳,额头直冒冷汗,当即跪下去。
“陛下,微臣绝对不敢欺瞒陛下,也没有任何事情欺瞒陛下。”
他声?音微微颤抖,连连磕头,“陛下明鉴。”
裴昭转过身垂眼?看?着伏在地上的王御医:“好,朕问你,朕身上这?顽疾,究竟能不能治好?这?么长时?间,喝了那么多药,为何半分不见?好转?王御医,想好了再回答,若有欺瞒,你定人头难保!”
“微臣绝不敢欺瞒陛下。”
王御医一磕头,“陛下此番情况乃中毒所致,若中毒便必有解毒之?法?。”
“是以,请陛下宽心,定是能治好的。自发觉陛下身上之?病症起,微臣每日都翻阅医书典籍,寻找更为合适的治疗之?法?,只恳请陛下再给微臣一点时?间。”
再给一点时?间?
王御医这?句话叫裴昭心神一凛,他冷冷道:“朕,快没有时?间了。”
多拖一日,清漪对他的失望或便多一分。
又再多拖一日,奏请他充盈后宫的折子?便多一摞。
这?么一日一日拖下去,他的母后不知会不会发现端倪,不知会做些什么。
越拖下去,他心里越觉得不会痊愈。
王御医用衣袖擦一擦额头冷汗:“陛、陛下……”
裴昭俯身盯住他,声?音也压低了问:“有没有什么别的偏方?”
“不论是什么都行。”
“王御医,明白朕的意?思吗?”
王御医颤颤巍巍抬头去看?裴昭,对上他凌厉的目光,瞪大眼?睛,继而重新深深低下头。他试图规劝裴昭:“陛下,切不可操之?过急,一旦对身体?造成毁损……”
“朕不在乎。”
不乐意?听这?样的话,裴昭咬牙切齿,“但若给不出法?子?,王家也到头了。”
王御医伏在地上,哀叹一声?:“陛下!”
“三思呐!”
·
从养心殿离开回到芙蓉阁的沈清漪一样心神不宁。想到裴昭近来聊到孩子?时?反常态度,想到宋棠在后宫的风生水起,她无法?释怀,以致于怀疑裴昭的态度转变与宋棠不无关系,怀疑有什么不对了。
弄不明白裴昭心中所想,沈清漪心中的不安无法?消解。
过得数日,她仍会在白天坐在窗下,望着窗外发呆,想着这?些事情。
今天沈清漪亦是如此。
她想起那些,仍寻不到答案,唯有暗暗叹一口气。
正当这?时?,沈清漪听见?身后传来脚步声?。
估摸是大宫女怜春回来了,她收敛心思起身,回头看?见?怜春,又是一怔。
“怜春,你的脸怎么了?”
沈清漪皱一皱眉,“不是去领玫瑰卤的吗?怎么把自己弄成这?个样子??”
她只是才人,没有小厨房,有些东西也不是轻易吃得到的。
今天怜春出去便是去尚食局领她的那一份玫瑰卤。
沈清漪仔细看?一看?怜春,脸上几道血痕,分明是被人扇了巴掌、指甲划破皮肤留下的。怜春一双眼?红肿,定是在外面?哭过才进来,仪容虽看?不出问题,但裙摆上沾上了玫瑰卤,大约是没有注意?才没有收拾妥当。这?个样子?,怕是在外面?叫人欺负了。
“来。”
沈清漪把怜春拽到自己跟前,“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。”
怜春张一张嘴,眼?泪落下来:“主子?,是奴婢办事不周,领到的玫瑰卤洒了,又是最后一份,主今日再没有了。”她说?着跪下与沈清漪请罪,“请主子?责罚。”
沈清漪一把扶起她:“不过是一碗玫瑰卤,不稀罕。”
“你的脸到底怎么回事,是不是在外面?叫人欺负了?是被人打了?”
怜春被问得啜泣出声?:“主子?,都是奴婢没用,可那人也实在蛮不讲理,明明她撞的奴婢,才叫玫瑰卤撒了,却说?是奴婢的过错。奴婢气不过同她理论两句,谁知她竟敢动手打人。”
沈清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。
她问怜春:“你动手了吗?”怜春摇头,她继续问,“何处当差的宫人?”
“奴婢瞧着她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宫女。”
怜春小声?道,“但奴婢没有什么……主子?万万冷静。”
沈清漪却没有理会怜春的劝诫而是说?:“一个尚食局的小宫女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,谁知他们?往后还要做出什么事?你占理,我便必帮你讨一个公道,总不能叫人以为连宫女都可以随便欺负我。”
旁人眼?中,她在后宫确实没有地位可言。
但连尚食局的小宫女都敢用这?种态度对待她的大宫女,实在太过可笑了些。
沈清漪从芙蓉阁出来,直奔尚食局,却没有寻见?怜春说?的那个宫人。
后来路过一处小花园的时?候,怜春瞧见?了她。
只是,却又不止那个小宫女,还有一个徐悦然在。
那名小宫女将手里的大食盒交到徐悦然身边的大宫女手中。
这?一幕说?不出的诡异。
有什么不能直接送去怡景宫……倒要在外面?这?个样子?。
沈清漪心有疑虑,可事不关己,她不想多管闲事。领着怜春上前和徐悦然见?过礼以后,沈清漪说?:“徐美人,臣妾有点事,要找这?位小宫人,烦请行个方便。”
徐悦然看?一眼?那名尚食局的小宫女,复看?一看?沈清漪,笑问:“何事?”
这?般态度压根不像准备避开不理。
沈清漪说?:“她刚刚同臣妾的大宫女发生了些矛盾。”
“臣妾想要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“哦?”徐悦然好奇的语气,“竟有这?样的事?”
她笑眼?去看?那名小宫女,“你好大的胆子?,连沈才人身边的人都敢冲撞。”
尚食局的小宫女连忙福身道:“徐美人明察,借奴婢十个胆子?,奴婢也不敢对沈才人的大宫女不敬。只是怜春姐姐自己不小心将东西洒了,想要赖到奴婢身上,奴婢如何愿意?蒙受不白之?冤?”
怜春听她颠倒黑白,气不过:“分明是你撞的我,东西才洒了的!”
“你如何有脸说?我污蔑你?!”
那小宫女只对徐悦然说?:“徐美人,奴婢当真不曾做过那种事情。”
辩解一句,她又说?,“还请徐美人善心帮奴婢支持公道。”
徐悦然看?向沈清漪:“沈才人,你怎么看??”
“她们?这?会儿各说?各话,两个人说?的完全是两回事,这?要如何判断真假?”
沈清漪压低声?音问怜春:“可有旁人瞧见?你们?起冲突?”
怜春迟疑摇头,她没有注意?其?他人。
沈清漪拧眉,望向徐悦然问:“此事徐美人不能交由臣妾自行处理吗?”
“臣妾自会处理妥当。”
徐悦然笑:“沈才人这?话,听着像对我不信任。”
“正巧。”抬眼?发现窦兰月朝这?个方向走来,她说?,“索性请贤妃娘娘来主持大局好了。”
徐悦然上前去与窦兰月行礼请安。
沈清漪不能避而不见?,跟着徐悦然一道上前。
请安过后,徐悦然把事情始末说?与窦兰月听:“因此事与沈才人有关,不知贤妃娘娘可否帮忙主持公道,好让她们?二人心服口服,也让沈才人了解真相?。”
徐悦然是裴昭特地安排在怡景宫膈应窦兰月的,窦兰月并不喜欢她。
然而相?比之?下,她更不喜欢似与宋棠关系不一般的沈清漪。
“也罢。”
窦兰月心思转动,“正好这?会儿得闲。”
话音才落,一道声?音横插进来:“这?小花园怎得这?般的热闹?”
“看?来我来得正是时?候。”
几个人齐齐望去。
却见?宋棠笑盈盈走来,口中说?着:“是什么热闹,让我也凑一凑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三更合一九千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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