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、第三十一章

自古到今,

黄鹂儿都是观赏性的鸟。

体羽鲜丽和脆叫的鸣声都让人奉为至宝,人们甚至还将它圈养,做了笼中鸟。

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黄鹂鸟的脾性其实并不算好。

鸟性烈,若贸然圈住,它必会在笼里乱撞,黄鹂鸟的羽毛娇弱,一撞就会断尾断羽,失了以往的光彩华丽。

野生黄鹂尤甚,性子更烈,若把它圈养在笼子里,绝食至死这种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,所以很难饲养。

况且,家养黄鹂虽也可以鸣叫出动人的声音,但若没有经过大自然的洗礼锤炼,它们是鸣不出像野生黄鹂那样精粹地鸣叫韵调的。

所以饲养黄鹂鸟的人一样要很用心,很精心才行。

冯香婷以为,蒋欣雨带她去看的那只黄鹂鸟,是蒋延礼买给她的家养鸟,黄鹂家养,需格外上心才行。

可她这副孩子心性,冯香婷确实有些担忧的。

可当她看到笼子里那只黄鹂鸟,才知道不是。

笼里的鸟,是只刚长出筒毛的“麻毛毛”,一只受了伤的“麻毛毛”。

蒋欣雨小心翼翼的给笼子里的那只伤了腿,暂时还爬不起来的"麻毛毛"换水,似是怕惊动它,动作极其温柔又缓慢。

换好水,蒋欣雨凑到她身边,指着那只黄鹂儿解释道:“我哥前天在树上捡到的,见这小黄鹂儿受了伤就带回来养段时间。”

冯香婷觉得这话有些问题,就问了一嘴:“在树下面捡的?”

蒋欣雨听她这么问,有些红脸:“不是,我哥打小就爱坐在树底下看那些黄鹂儿发呆,昨天碰巧见到树上这只受伤的黄鹂儿,就给带回来了。”

她家后面有一片树林子,林子大了,自然什么鸟都有。

小时,爹爹常带着哥哥去那片林子严厉教导,哥哥每次一身脏泥的回到家,换洗一翻就又钻进了那片林子里。

兄父一起进林子的时候,是不允许她们跟着的,但只要阿爹出来了,她们却是可以随意进出的。

那日,

她见哥哥又躲进了林子里,好奇的跟过去瞧,就见哥哥的小身子笔直的坐在一棵树下,仰着头,一眨不眨的盯着树上瞧。

她人小,以为那上面有什么好东西,结果她在暗处蹲了一下午,也没发现什么。

除了树上偶尔传来两声鸟叫时,哥哥会莫名把脊背挺直,树上再一声,板的更直,甚至望着树上的神情都更加专注。

那时她想的也多,牛神鬼怪的。

误以为哥哥脑子里进了什么脏东西,吓的她迈着小短腿蹬蹬的跑过去,抡起粉拳头就狠狠砸了一下她哥的脑袋,大喝:“妖孽,快快散去。”

她哥当时看她的表情,她到现在都不想再去回忆,脊背一阵发凉。

后来她再大些,才知道那树上的鸟是黄鹂儿,鸣叫声格外脆耳好听。

她知哥哥喜黄鹂儿,甚至有着诡异的痴迷。

可不知道为什么,哥哥从来都不养,以前也有人送了□□好的黄鹂儿过来,可哥哥一眼不看,直接都给退回去了。

哥哥仿佛就认准了那树下的几只黄鹂,可她也没见哥哥对那树上的黄鹂儿有多好,除了常常在树下一坐就几个时辰,多的一点都无。

家里的这只,还是她哥头一次带回来的鸟,可就算带回来,哥哥也没打算养。

只告诉她伤若养好,就放回林子里去。

她心里苦,她也不会养鸟啊,更何况还是只受了伤的,也不知怎么就把这事派给她了,哥哥当真是好放心她。

笼子里的那只黄鹂儿是伤了腿的,伤了腿黄鹂儿,还能一个劲的扑腾想要撞笼子。

扑棱间,伤口似乎都被它挣扎的更严重了,没办法,她慌的只能拎着笼子去找阿姐。

阿姐比她靠谱点,带着她去找了专业的人士给那只黄鹂儿包扎伤口,又细细问了注意事项才回来。

这两天都是她照顾这只黄鹂儿的,她看这黄鹂儿着实漂亮,就想让香婷也瞧上一瞧。

她指了指那黄鹂鸟儿对冯香婷说:“这黄鹂儿是不是很漂亮?趁它还在赶快多瞧两眼,过两天它这伤口养的差不多,就要放回林子里了。”

冯香婷点点头:“确实漂亮。”

今日,她在蒋家食过晚饭,就打算告辞了,蒋欣雨出来送她,她阻止道:“不用麻烦,我刚刚食的有些撑,正好可以走到大门口消化一下。”

蒋家的主宅离大门口是有些距离的,但很安全。

听到冯香婷这般说,也就没坚持:“那香婷到家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
冯香婷点点头,其实今天除了蒋家两姐妹,她谁也没见到,哪怕在餐桌上,她也没见过,她思量了一会对蒋欣雨开口:“怎么一天都没见到大帅和夫人?”

蒋欣雨后知后觉的拍了一下脑袋:“我阿爹和阿妈出远门了,过几天才回来。”

冯香婷看蒋欣雨的模样,似是也没有想到府宅里的另一个男人,就没有再继续追问,道了别告辞。

她以为,今天是见不到那个男人了。

没想到她路过草坪的时候,却看到了他。

远处的男人,穿着一身严肃军装站在那两条乖巧的不行、跟刚才简直判若两狗的狼犬面前。

她停下脚步,目光黏在男人的身上,她的视线这般烫贴,她知道男人一定感觉得到。

但他没有转身,笔挺的站在原地,一只手里提着皮鞭,随意的任它垂在地上。

脸上的神情像是心无旁骛的,专注的用另一只空闲下来的手,对着那两条在他面前乖巧如猫的狼犬,熟练的打着命令手势。

她烫贴的目光,一直黏在男人身上,但男人像是毫无所觉一般,吝啬的连个眼角都不曾分给她。

冯香婷嘲讽的轻轻扯开嘴角,收回她黏人的烫贴目光,然后转身离开。

来日,总是方长。

——

翌日,田家

早上起来时,田婉静就一直躺在床上,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瞧。

看的时辰久了,眼角有些酸涩,她才慢腾腾地从被子里挪出手臂,用手指去揉眼睛。

门外忽响起一阵敲门声。

她转了转躺在枕头上的脑袋,听着门外语气不太好的喊话声:“田婉静,午饭你再不出来食,晚饭你也不要下来了。”

话落,田婉静从大床上懒懒坐起身,揉揉她杂乱的长发:“知道了我的好阿妈,你不要吵了,我这就下来了。”

陈素萍怕田婉静嘴里一套背里一套,这事她没少干,嘴里下着狠话:“你个小炮子子,不要跟我耍滑头,赶紧给我下楼食饭。”

家里大哥从小就让阿妈省心,听话懂事。

是以她阿妈一身的骂人本领没地施展,全用她身上了,田婉静被吵的又抓了下头发:“知道了知道了阿妈,我下来了,这就下来了。”

田婉静翻身下床,悠悠抓了件衣服套上,趿拉着拖鞋摇摇晃晃的去洗漱,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下楼,

阿妈一见她就挑她:“你个小炮头子我就知道你不靠谱,一家子都食完了你才磨磨蹭蹭的下来,成日在家里有没有个长幼尊卑了。”

田婉静看了一眼她阿妈,把面前摆着的牛奶递给她:“阿妈口渴不渴,快喝点牛奶润润嗓子。”

阿妈眼见又要炸,好在她阿爹找了话头阻止了阿妈:“好了,都几点了,你不是约了人出去打牌。”

其实家里阿妈和几个小妈都很爱社交,才来没几日,就跟很多达官太太要好的不得了,经常约人出去小聚,或是闲来无事,几个人凑在一起打个马吊。

阿妈听了阿爹的话,把那杯牛奶重重的拍在桌子上,跟她阿爹吼:“要我管的是你,不让我管的也是你,什么都是你,你怎的就这么难伺候。”

一家子都坐在这,阿妈这般跟阿爹呛声,阿爹必然是不可能就这样由着她阿妈的。

田婉静眼见着阿爹那副要跟她阿妈大吵一通的架势,赶忙开口:“要管的要管的,不管怎么行,不管我还不上天了,阿妈千万别恼我,这个点了,快出去赴约吧,不然迟到了可怎么好。”

一定听话懂事、以后她再也不敢了这种话,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。

说出来了若她没做到,阿妈可就找到能拿鸡毛掸子抽她的由头了,这些事她心里一向想的精明。

她话刚落,几个小妈就赶紧跟着七嘴八舌的劝着阿妈,随后阿妈就被她的几个小妈哄走了。

田婉静甚是满意,她觉得自己的几个小妈每次都格外给力,就没有比她还要幸福的了。

她小时爱犯逃,大事小事她做过的数不数胜数,若犯的事小,几个小妈帮她挡两句也就过去了。

但她若犯了大事,阿妈必会拿鸡毛掸子抽她,几个小妈拦都拦不住。

她小时不晓事,总觉得自己被鸡毛掸子抽了,很可能是小妈不够多,所以拦不住。

那阵子她只要逮到阿爹,就跟他说在找几个小妈回来的事,她时运也是不济,正巧被阿妈听到了,这可真是跟点了爆竹一样,又是一顿鸡毛掸子。

好在阿爹没有想要在纳几个回来的心思,不然她小时怕是会成日的抱着鸡毛掸子过日子。

阿爹上班去了,阿妈和几个小妈也都出门了。

其实家里现在就她和三哥两个孩子。

其他几个哥哥都还在沂州就职,不过她大哥过阵子倒是会调任江都,她不太担心,阿爹说过几个哥哥都会陆续转到江都来的。

三哥跟她一样,还未毕业,不过三哥是个书呆子,整日埋在书里,也不知道到底能读出个什么。

有些书,甚至能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个好几遍。

她真是不理解读书人的生活,脑子都读傻了,一本书居然还能看个好几遍。

不知道是不是书读多了的原因,她三哥这人整日里性子老气横秋的,还学她阿爹喝早茶。

三哥喝茶,她就坐在三哥对面食早饭,她刚喝了一口汤,三哥突对她开口:“下午有什么事吗”

在田婉静心里,读书人都是会把脑子读坏的那种人,可怜至及,所以她没心机的回道:“今日我可闲了。”

三哥放下茶杯,对她点头:“那下午陪三哥去趟书屋。”

田婉静一顿,停下咀嚼的动作,眨了眨眼睛看她三哥:“我下午是有个约的,我给忘了。”

她三哥摘下眼镜,拿在手中擦拭,看都不稀的看她:“这些由头就甭拿出来了,近日一品铭记新出几个点心,到时顺路给你买回来。”

田婉静这才不在装样子,看她三哥都顺眼了不少,觉得她三哥真是好,买本书还能想着给她买点心,点点头就同意了。

可等到了地方,她就后悔了。

三哥让她陪着去趟书屋,她以为就是买本书那般简单,确实是买一本书,可这队着实是太长了些。

这书屋她还有些眼熟,她又往牌匾上看了两眼,才发现是上次来的那间书屋,但这破书屋上次可没什么人啊。

她在这里排着队,三哥借着给她买糕点的由头就走了,这一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。

她站在书屋前排了那般久,才到一半的位置,气的她都想走了。

可三哥临走时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站稳了,她憋着气,站在队伍里。

耳边听着前面那两个买书的说话声:“五点之前若是排不到,怕是日后真就没得买了,只能找人借来看了。”

“排吧,我们这位置应该差不离还排的到,后面的可就够呛了。”

田婉静就站在这两人后面,她听了这话更想走了。

这两人都说了在他们后面的人,够呛能买到了,她可不就是他们后面的。

刚动了动脚,她三哥就回来了,她三哥见她这副模样,没好气问道:“你做什么?”

田婉静呆的心里发闷,苦口婆心的劝她三哥:“咱们回家吧,前面这两人都说了他们后面的够呛能排到了。”

前面那两人听到就回头怪异的瞧了她一眼,她三哥也盯着她看了一会。

田婉静回视的颇为坦荡,随后她三哥直接拿了包点心扔给她,灭了她的心思:“好好排着,少说两句食点东西垫垫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