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7、人呢!

这方块看似只女人手掌大小,推开来又是另一幅光景。

里头洞口极深,放了大大小小数十张画卷。许乔粗略数了数,大概有三十九幅,最?前边的一卷看着十分眼熟,像是……

“娘娘。”

许乔猛然?回神,那小方块门被她用身子挡住,转头蹙眉,如?瀑的发丝飘了几缕在双颊贴着,她拂开来,启唇道?:“你们先出去吧,等会儿我自己来。”

“这……”兰月迟疑,见许乔坐与床尾不耐皱眉,心下无奈,终是恭敬垂头,“是。”

几个小宫女也跟着她走了出去,屋子大门被合上?,又恢复清明。

许乔深呼吸,探头望了眼大门,没有人影,又看窗户,没有打开。

很好。

犹豫半刻,许乔还是伸手,洞里头那卷熟悉的画被她先拿了出来,解开活结红绳,缓慢摊开……

上?面一排“鬼画符”简体字迹:

“就算不能长欢,也要一世平安。”

许乔怔楞。

这不是五年前自己回现代送给他的那幅字吗,居然?被他收在这样隐秘的地方……

这……

其实也没甚奇怪的,许乔卷好,随意?拿了里面堆砌的画卷,也是红绳,打开来,是一张出尘的女子画像……

是她,是许乔!

画里的女人长发不及现今,只堪堪到腰间上?,一双眸子明媚动人,蕴含了无数风姿韵意?。

那个自己正坐在微启的窗扉前托腮,精致细腻的画技将她鬓角乱舞的发丝都原样显了出来。

甚至连眉目间淡淡的迷茫也一一显露……

不知为何,许乔感觉自己被一道?无形的力压得?喘不过气,像是一举一动皆在他的视线范围,牢牢困住,无法动弹。

似疯了一般,那些画卷被他一张张全摊开来,最?里边藏匿的,俨然?是那只银手镯!

她彻底迷惑了,拿了镯子欲要塞进袖口才?发现穿的是傅钰承的寝衣,便不再犹豫,直接套在手腕,冰凉的触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。

可更?强烈的心情迫使她没空在意?银手镯为何在此,而是继续翻转画卷。

一张张栩栩如?生的画像布满整个大床,上?面刻着的人儿无一不是许乔。

有笑的、发呆的,有瘪嘴的、坐着的,站着的,甚至还有傅钰承十四岁那年两人落水后,她趴在床上?光luo了背脊上?药的画面。

那纤细柔软的腰肢盈盈把握,如?玉肌肤泛着白光,晕染了珠宝般的透亮光泽被蒙了一层影影绰绰的雾气,看不真切又深入内心。

本没什么特殊意?味,被他画出来竟是有了几分旖旎……

越瞧越心惊。

每一张画的左上?角都写?了小娟日期。

沿着时间线翻看,每一张的许乔都带了不同风情,尤其是最?近几张的她,眼里含了东西,是一种不可抗力,不可说的柔媚……爱意??

是爱吗?

不可能,怎么会是爱……

她绝不会对?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生出难堪之心……

心中升起的无措无处遁形,许乔阖了阖眼,压住早已乱了的呼吸,眼底掺了杂乱氤氲。

如?若强迫自己说傅钰承只是因为小时候受到创伤,对?自己这个温柔的大姐姐生出别样情愫,几个月前“傻傻”的自己或许会自我欺骗过去也就罢了,现在她可不会傻得?以为傅钰承只是“感激”之情。

收拾好一堆画卷,也管不了会不会被他发现,红绳全被她打了死?结放入暗格中,合上?小门,又拿了袖口轻轻擦拭,待到上?面没了她浸出汗液的痕迹才?失了魂似地呆坐一旁。

下人端上?来的洗漱热水早已凉透,连一丝一毫的烟雾都透不出,压在寒气里死?死?挣扎,最?终化为一道?道?暗光……

许乔这几日都失了魂。

自那天从紫宸殿大床上?醒来,傅钰承便又继续每日来长春宫看她,陪她用膳,陪她睡觉。

可让现在的自己跟傅钰承躺在同一张床上?,她已经很难像以前那样安慰自己,两人之间只是单纯的“姐弟”。

但是对?着他又总强迫自己露出几个笑,以至于心情良好的男人对?此毫无察觉。

她明明是来做任务的,现在好像有些迷失于他关切的问候,耐心的守护,温柔如?水的爱恋……

若是自己真抗拒他,断然?不会一遍遍纵然?他同自己一张床,也不会拒绝他无数个亲昵无理?的要求……

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答案吧,傅钰承的种种行为早已表示,他对?自己……岂能是普通情感……

所以,自己难道?是真的…无意?识中就……

实在难以消化。

——

“人呢!人呢!”傅钰承发狂似也,一脚揣在个奴才?身上?,不带那人颤巍巍爬起,胡乱揪起另一个小太?监,发了狠地质问,“她在哪!”

“奴,奴才?不知……”

长春殿卧房内空无一人,身后大床上?只有乱糟糟的一团被褥,梳妆台上?放着许乔每日佩戴的九凤绕珠赤玉镯。微启的窗扉下,一盏暖炉独自燃烧着,灰蒙的烟尘四散开来,绕上?房梁。

屋里是一片暖洋,却浸着刺骨的冷往心上?戳。

寒冰一样的院落跪倒大片哆哆嗦嗦的太?监宫女,地上?有昨夜倾泻的水渍,顺着衣袍融进肌肤,窒息般的凉。

龙袍男人英俊的面容在窗扉外透入的光熙间,一时显得?格外阴魅。

他眼露狠厉,又是一脚于太?监胸口。

长春殿当差的小太?监忙绊手绊脚爬起,趴跪在男人身下,语调颤抖,“皇上?息怒,奴才?们这就去找娘娘……”

烧蓝骨瓷茶壶被傅钰承凸起青筋的修长手指紧握,一把摔在那太?监泛白的脸,几条鲜红沿着鬓角而下,顷刻间便有些抽搐,跪伏不敢语。

他怒火烧得?更?旺,面色阴郁能滴下墨,眼眸嗜着猩红,血色蔓延进每个垂头太?监宫女的心口,不寒而栗。

“没用的东西,早做什么去了!”他盛怒难遏,赤眼大骂,双拳握得?发颤,“孙自钟!”

身后颤颤巍巍的太?监弯腰上?前,整个人抖筛般颤动着,额上?冷汗已是一层又一层,忙回道?:“皇上?……”

“拖下去杖毙!”

一双锐眼里填满红光,难以抑制的怒火在他全身翻滚不停歇,似飓风般的疯狂奔涌,没有任何理?由能阻挡它嗜血的念头。

包括孙自钟在内的众人皆是大骇,这样凶残暴戾的皇帝几月不见,大家忘却曾经如?鬼魅的他,现下竟是愈发让人惧怕。

“皇…皇上?饶命!皇上?饶命!奴才?去找,奴才?去找!”

“皇上?!皇上?——”

满身泥泞的太?监扣头,额上?是刺目的红与污秽的泥掺和?,只一瞬就被孙自钟指挥着带出大厅来到前院杖,重重的尖叫呻/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腔,全都噤口不敢言,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!

无人敢求情,更?无人敢忤逆怒火中烧的皇帝。

唯一的救星,便只有突然?消失不见的贵妃娘娘!

大波的太?监侍卫们浩浩荡荡,四处搜寻突然?失踪的贵妃娘娘,皇宫上?下一时间人心惶惶,就连深居永福宫“安心静养”的太?后都被惊动。

现下最?惶恐的是伫立人群中的兰月,前不久她才?被皇上?好生叮嘱了一番要照顾好贵妃娘娘。

现下可如?何是好,若是娘娘真找不见,自己的项上?人头恐怕都难保……

……

春寒料峭时节,御花园已经蒙蒙地有了一绿意?,阳光每日充足,鸟雀南归,只天气还是一样的冷,稍不注意?便会被乱吹的风害得?着凉。

走在室外,许乔还得?裹了大氅才?能暖和?。

脚上?是牡丹绣鞋,里头加了空间里放着的羊毛鞋垫,暖和?了不少。贴身里衣也是空间里的现代产物,格外舒适贴心。

这回出长春殿她是偷着出来的,没叫任何人发现。

原因无它,最?近发生的一系列事?情,让许乔的大脑超负荷运载,且若现在要自己马上?正视与傅钰承的关系,按照她的心理?状况还不太?能接受。

所幸选了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偷溜出来瞎逛,没让旁人跟着。

一路从御花园逛到了偏僻的福秀宫又经过了束月殿,竟是一个人都没碰见,这是什么巧合?

许乔拿了梯子进束月殿里头看,光景还是一样,只是看着没以前那么萧条。

原本石块遍布、风沙走石的院落种植了些小树苗,看着就半人高,树龄应是不太?大。院边角落的古井长满青苔,那只破得?不行的木桶竟安然?无恙躺在井口。

尤记那时,这口井里的水让小钰承洗了一次冰水澡,被冻的那个小样子简直不要太?可伶,竟是糯糯地安慰自己不冷。

迈步进正屋,里面的物品摆放位置同两人离开前并无差别,只是好像很干净的样子,摸上?去也没有灰尘。

最?里边的大床上?脏臭的被褥没了,一层薄薄的干净褥子垫着,角落里整齐叠了一张洗得?泛白的布料。

许乔俯身去瞧,竟是曾经给钰承盖过的那张毛毯!

不过四角中有两个角都被烧毁,黑如?炭的印迹遗留,清晰无比显现。

许乔蹙眉,这毯子怎么还在这里,都多少年了。

好像是那时候来到宁国的第一年的冬季,悄咪咪拿了给他藏在被褥里保暖,上?面缝制的是一只萌系小狗图样,九岁的小钰承见了喜欢得?不行,每个冬日都要拿出来盖盖才?觉舒心。

许乔感叹于时光,敛眉静默。

早已物是人非罢了。

翻出束月殿院墙,许乔经过了厨房,踟蹰半刻还是没进去,只探头瞧了几眼,没几个人便独自又迈步走回长春宫。

待她一路平缓走到殿外,便听?一阵刺耳绝望的哭喊声喧天,心下诧异,加了速度进入大门。

作者有话要说:纠结乔上线

老规矩,还是加更吧,9点发~很肥的章节~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