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默阳看?着江随风,反应有一点?点?迟钝。
虽然清楚发生了什么?,可他?心里却仍是一片迷茫,云遮雾罩着。
虽然明知道是真的,可接受度却又远远不够。
好像在做一场随时都可能会醒的荒唐梦一样,没办法掌控主动权。
他?听着江随风说?着“一击即中?”以及“回去立刻就向外界公布自己身份”这样的话。
每一句都清清楚楚,但却无法和他?大?脑内的任何信息匹配对接得上。
先不说?“一击即中?”是什么?意思?因为他?根本不懂。
单回去立刻公布身份这件事,在他?心里也并不可行。
作为秦家的现?任大?家长,他?的一举一动,以及要考虑的事情,都要远比表面看?起来更多也更慎重。
不说?别的,只这件事的严重程度,对他?母亲而言,绝对会是一个十分沉重的打?击。
至少,他?需要给自己母亲留出足够的时间,以接受这件事情。
除此之外,还有秦默寻。
作为家里的幼子,他?一向被娇养着长大?,同样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。
可偏偏江随风又让他?答应,要对这件事情保密。
他?不确定?,江随风的意思是不是要让他?在任何人都不告诉的情况下,直接公布他?的身份。
如果这样的话,他?母亲第一个就会承受不了。
还有秦默寻……,他?太了解他?了,不闹得天翻地覆他?应该绝对不会罢休。
可江随风说?这话的眼神却又那么?坚忍,笃定?,带着势在必行的强势……
这些?情绪结合在一起,让他?看?起来竟然有些?偏执。
他?的睫毛还因为刚刚哭了一场而湿漉漉地打?着绺,眼尾泛着浅红,可神态气质却已经?变得冰冷又锐利。
像是刚从修罗场回来的恶神一样,逼着人不能不同意他?的话。
秦默阳看?着这样的江随风,心都疼到麻木了。
他?找不到发泄出口,只怔怔地问?:“这些?年……你过的怎么?样?”
江随风垂下了眼睛。
他?自己上辈子经?历过这一切,知道这件事有多么?残忍,多么?让人难以接受。
也知道秦默阳现?在肯定?正陷在很痛苦的漩涡里,思路不会太清晰。
可上辈子就是因为这短暂的犹豫,他?们才让人有了可趁之机。
所以这一次,即便明知道秦默阳那边压力很大?,他?也绝不能心软。
上一次,江莹怕他?身世的秘密被确认被公布,所以想要秦默阳带着这个秘密去死。
那么?现?在,就只有将这件事公布出去,才能最大?限度地减少他?的危险。
之后,江莹无论是发疯还是痛恨,都不再?有一个精准的目标。
至少这样,自己能替秦默阳分担一些?。
她要疯,冲着自己来就行,他?哥绝不能再?经?历一次那样的事情了。
江随风理着思路,将脸往自己掌心里埋了埋,然后才抬眸看?向秦默阳,将自己这些?年的经?历慢慢说?了。
他?说?的很简单,可秦默阳的眼睛还是因为愤怒与?痛苦泛起了浓重的红丝,下颚骨也被咬出了极度愤怒的线条。
他?没有办法再?继续安坐,站起身来在车厢里来来回回地走动了几趟,终于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车厢上。
拳峰上渗出了斑驳的血迹,他?却像毫无知觉一般,恨得咬牙切齿:“我真想……我真想……”
真想杀了她!
江莹那件事发生的时候,他?才四五岁,还不太记事,何况过去了那么?多年,他?更是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。
以前,顾青蓉每次提及江莹这人心术不正,要把那个孩子尽快找回来,以免跟着学歪了的时候,他?还觉得是她母亲放不下过去的情感纠葛,所以在心里将江莹的形象更加恶化了。
毕竟她再?怎么?无耻,也是个母亲,对孩子该有的爱总不会少。
可现?在他?才觉得自己过于单纯了,江莹比他?想象的要恶毒太多太多了。
他?真的是恨到一口血梗在心头,上不来又下不去。
“哥,你听我说?。”江随风安抚他?:“我对你的要求都不是无理取闹,有很明确的原因。”
秦默阳点?点?头,没有说?话。
“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妈妈,但是让她一定?要保密,不能让秦默寻知道,也不能让姑母那边的人知道。”他?说?:“你可能不知道,孙唯铭和江莹一直保持着不正当?关?系。”
“什么??”秦默阳愣住了:“你是说?姑父?”
江随风点?点?头:“如果秦默寻知道这件事,孙辰乐肯定?就会知道,孙唯铭那边瞒不住,江莹那边也就一样,她这个人,宁肯忍受骨肉分离换了我和秦默寻,就是为她儿子谋前程的,绝不可能甘心在最后关?节功亏一篑,以我对她的了解,她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情。”
若是放在以前,秦默阳或许会觉得,江莹这样一只小虾小蟹能翻出什么?大?浪来?
可现?在他?已经?对江莹有了新的认识,因此极认同江随风的话,很认真地点?了点?头。
江随风微微松了口气,说?:“你告诉妈的时候……”
他?低下头去,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?:“委婉一点?吧。”
秦默阳的眼眶发疼,强忍住了落泪的冲动。
他?撑着头偏开脸去,低低地应了一声。
过了一会儿他?的情绪平稳了些?,才轻声问?:“所以芳来的事情是你策划的?”
“是。”江随风说?:“包括唯一商贸失去秦氏和英克两家大?客户,也是我在幕后推动的。”
秦默阳看?着江随风的眼神复杂起来,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又是担忧:“所以,默寻爆出来祝文红那件事也是你安排的?想看?他?们母子相残?”
江随风愣了愣:“祝文红那件事是秦默寻爆出来的?”
秦默阳点?点?头,又轻轻咳了一声,说?:“阿寻他?是为了对付你才这么?干的。”
江随风了然,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以他?上辈子和秦默寻斗了好几年的经?验来说?,秦默寻没有这个能力,毕竟祝文红这条线隐得很深,连他?自己也忽略了。
甚至于,如果没人在背后引领的话,他?可能连自己和江莹的关?系都摸不着边。
但他?没说?什么?,只轻轻地笑了起来。
他?本以为爆出祝文红这一条线就已经?够狠了,没想到对方还有更狠的,竟然想到借秦默寻的手。
妙,简直太妙了。
只是,这是一个单纯的巧合,还是对方也知道了他?们的身世?
他?想事情想的出神,完全没注意到,自己这个笑容阴冷又偏执,隐隐透出些?恶毒来。
秦默阳却在对面看?得清清楚楚,他?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,抱住了江随风,带着轻轻微的哽咽:“回头改回秦姓吧,爸和妈给你起过一个名字,和我的很像,叫默彦。”
他?说?完抚了抚怀里人的头发,感觉到那人在他?胸口慢慢点?了点?头。
秦默阳来的时候虽然有些?忐忑,但还算是翩翩佳公子,走的时候就狼狈了许多,眼眶红的厉害,临时借了江随风的墨镜罩在脸上出了大?门。
临走时,他?想拍几张江随风的照片回去给他?母亲看?。
江随风很配合地洗了脸,干干净净地坐在沙发上,微笑着让他?拍了。
坐回车里,他?又在网上搜了不少江随风的剧照和参加活动的照片存在了相册里,又将装有江随风头发和指甲的密封袋先收起来,才驾车离开。
两人已经?商量好,先把亲子鉴定?做了,然后把结果拿给顾青蓉,等顾青蓉情绪平稳下来,就由秦默阳组织一场宴会,在宴会上把江随风的身世向外界公布出来。
这些?事情都需要时间,但他?希望越快越好。
*
路西野下午开完会,又去了实验室。
实验室的工作不像普通的工作那样卡点?,常常三?餐不继,整宿整宿地熬。
和尚迟从实验室出来时,外面的路灯亮着,连行人都已经?很稀少了。
两人换了衣服,路西野带着尚迟出去用餐。
两人选了实验室附近的餐厅,餐桌上聊得依然是科研上的事情。
“路少,”尚迟喝了口汤,忽然笑着抬眼:“你之前告白的那个江随风,对你好点?了吗?”
尚迟和路西野在一起,其实很少聊私事,路西野也很不喜欢和别人聊江随风。
快乐和悲伤都是他?们自己的,跟别人都没有关?系。
但今天路西野心情很好,因为尚迟的问?题让他?立刻想到了中?午江随风看?他?的那个眼神。
他?记起自己接受采访时说?,希望江随风听到自己的告白后可以对自己好一点?,不要一直冷眉冷眼。
现?在看?来,江随风应该是听到了。
“应该是好了一点?吧。”他?抬眸笑了笑:“算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?”
“万里长征?”尚迟感叹道:“那真的是很难追啊。”
又说?:“像你都追不上的人,别人肯定?想都不敢想吧?”
路西野难得地带了点?调皮劲儿:“最好都不要想才好。”
又说?:“将来有机会的话,带他?来和你们一起吃饭。”
尚迟抬眸看?了他?一眼。
路西野笑得眉眼璀璨,是从未有过的样子,像是对未来充满了念想以及无限美好的向往。
两人谈到了这个话题,路西野便顺便关?心了一下下属:“你呢,有喜欢的人吗?”
“有一个。”尚迟含笑说?。
“哦?”路西野抬眸看?他?一眼:“你平时都泡在实验室里,不像有时间可以约会。”
“没有约会,”尚迟说?:“他?都不知道我喜欢他?。”
路西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十分成熟地说?:“你这么?年轻,喜欢什么?人,就要勇敢去追。”
尚迟看?他?一眼,笑了起来,说?:“不追了。”
他?们说?着话,路西野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。
他?向尚迟点?点?头,道了一声抱歉,起身到窗前接电话,只留了一道修长的背影在尚迟的视线里。
电话是余况打?来的。
“路少,”余况说?:“信息已经?传到江莹那边,她当?场昏倒,被送到医院了。”
路西野看?向窗外,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沉,他?沉默片刻,终于说?了一句:“好。”
路西野自认为人豁达,很少有人能让他?心生怨恨,可唯有江莹,让他?恨之入骨。
*
江随风得到消息,是在下了夜戏之后。
车子刚往觅园驶了一半,他?忙让司机改了道。
夜晚的医院长廊安静沉默,长廊尽头的病房前几名医生还没有离开。
见到江随风直奔这间病房而来,他?们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情的目光。
这样的目光,来自这群见惯生死的人,让江随风的心头不由一跳。
“您好,”他?上前一步,与?最中?间的医生握了握手,客气地问?:“我母亲现?在怎么?样?还好吗?”
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:“你先去看?看?她。”
江随风点?点?头,几步进了病房。
江莹正躺在病床上,她的脸色苍白,目光也有些?呆滞,看?到他?就挣扎了起来。
“妈,”江随风靠近她一些?,微微弯下腰去:“您觉得还好吗?”
江莹扯住了他?的衣角,很努力地想要坐起来,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。
这种?场景江随风太熟悉了,虽然有些?惊讶,但他?却十分确定?,江莹这是发病了。
这场病来的,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两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