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、狂风暴雨(六)

在距离佛修议事还有不足十天时?,该行动的终于都动了起来。

有剑修天极门夜闯迦耶殿,掀起一场浩劫。

狼烟四起,朱决云夜收鸡毛急信。

曲丛顾往前追了两步,衣服尚未披好,光着脚踏在青石板上。

朱决云回头道:“山中必须要留下人——”

曲丛顾却抢道:“我不。”

“此行凶险,”朱决云不容反驳道,“况且伏龙山无人镇守我放不下心,如果有异动马上飞信给我。”

曲丛顾深深吸了口气,攥着他的衣角。

朱决云心软了,只待要同意?,又马上压下了:“我很快回来。”

“若是再有人不听你?的话你?便记下来,我回来替你?出?气。”朱决云笑道。

门外已有人守着,低声催促道:“掌门人。”

他也知道这样说,曲丛顾就不会再坚持。

果然就听见小世子?小声说:“注意?安全。”

朱决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走了,吹了一声口哨。

草古从房顶上跳下来,落在他的肩膀上。

他走得很快,曲丛顾看着他出?门院子?才又回去。

就觉得,这屋子?忽然就空下来了,连草古也不见了。

剑修突袭迦耶殿,来势汹汹,抱了死志。

迦耶殿千年基业有能者?遍布,十八罗汉出?阵,三重金身数十人,有哪是那么容易就被屠门的。

但是朱决云却不能因此就不管,佛修一脉纵然其心各异,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若迦耶殿倒下,那佛修再有千年也未见能振兴起来。

神?迹之战自然也再不能有所?建树。

前一世迦耶殿并无此事,前世朱决云在迦耶殿,流火死后理所?当然继承大业,稳当地很,并无人敢犯。

换到这辈子?,迦耶殿动荡不安,偏偏不容小觑,怕是惹来了觊觎。

朱决云率数众弟子?连夜赶到,战局已近尾声。

迦耶殿遍地死尸,钟鸣不已。

虚凌司距离迦耶殿极近,早已赶到,陆陆续续其他门派也赶到,上来便直接喊打喊杀,步入战局之中。

朱决云引出?草古,霎时?尖锐的呼啸山林的声音冲入众人耳朵。

草古化身降魔杵,随着朱决云的一挥手,像一道箭一般射了出?去。

随着它的行动射出?金光凛凛,修为低者?直接刺瞎双眼。

如此战事于三重金身阿罗汉而言,只能算是单方面的屠杀。

迦耶殿守阵的三重金身有五人,守于迦耶殿佛堂前,流火尸首陈列其中。

冥立闭了闭眼,他唇上一运功便泛出?金光色,一身红袍在黑夜中好似鬼魅,再一睁开眼便道:“迢度来了。”

老?者?列于他左侧,目光之中和善不在,冷然道:“收势。”

其他三人同时?伸出?双手,与他二人合在一起,金光大盛,亮如白昼,五个阿罗汉功力?不是凡人可?以窥见的,震荡出?的真气让万物死寂。

霎时?迦耶殿中所?有黑衣人的五脏具被震碎,吐出?一口黑血倒下。

童敬忽然发觉出?不对?,他猛一回头,发现地上刚才倒在血泊之中的僧人一个一个地又站了起来。

前方有五人飞身而来。

冥立居于首位,衣袂飘扬猎猎作响。

“迢度。”他道。

童敬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
朱决云沉声问?道:“来得是哪的人?”

冥立道:“都是穿了黑衣,从剑法上看该是天极门。”

“童敬掌门,”乙亏忽然大声地叫唤了一句,“您要干什么去?”

童敬笑说:“尿急,尿急。”

冥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。

“今日之事实属蹊跷。”老?者?开口道。

“本该来两拨人的,”他又缓缓开口,“怎么就只来了一拨呢,是不是,童敬掌门?”

童敬背对?着他,脚步一顿。

老?者?道:“而且这些人也实在有些不够看,如何拿来屠门,却只派出?这等货色?您再说是与不是?”

童敬慢慢地转过身来,脸上落下笑来,此时?显得格外阴沉。

人群之中有佛修听出?不对?,问?道:“——怎么回事?”

冥立道:“童敬掌门唯恐中途换议事之地,想重创我迦耶殿,省得留后路。”

“伏龙山此番欠了我们一个人情。”

童敬最?怕的恐怕就是议事最?后定在了迦耶殿或是伏龙山中的任何一个,但最?后却选了先拿迦耶殿下手,也有伏龙山运气好的缘故。

朱决云道:“关?伏龙山何事,当日大典之上你?若不对?童敬掌门咄咄逼人,落不到今日的情形。”

童敬冷眼看着,他们好似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,嘴唇微微动了动,将?压在舌头底下的哨子?抵在了舌尖,忽然吹响——

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

毫无动静。

童敬神?色骤然慌了。

乙亏问?道:“童敬掌门,你?脑袋有没有问?题?”

“我们都守在这里了,”他说,“你?觉着还能不知道你?到底想干啥?”

此事从曲丛顾发现了那仆从翻自己柜子?时?开始说起。

其实从那个仆从口中什么都没有审问?出?来。

因为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。

但伏龙山中有内鬼是一定的了。

那盒佛手酥到底有什么问?题?

一点问?题也没有。

但是曲丛顾到底吃还是没吃,才是大问?题。

这关?系着,他到底信不信童敬。

曲丛顾当场卸了那侍从的力?,从后窗跳出?去把人送到了朱决云跟前。

从此那个仆从就换了人。

童敬三天两头地往过送东西,曲丛顾一一收下。

这世上折辱一个人的手段太多,从侍从往上顺藤摸瓜,很快揪出?一个又一个的人。

等到事发前两日,送来的就是一封信。

从送信的人,到传信的人,已经全部换血。

也就在此时?,迦耶殿传信,从门派四角发现能炸毁整个大殿的火药。

迦耶殿中发现内奸的时?间更早,四周遍布了潜伏的刺客,在传信伏龙山之前便已经悉数扫清。

童敬在信中有意?无意?的透露迦耶殿布下埋伏,只在这两日便要意?图对?荡清伏龙山。

曲丛顾与朱决云究竟是什么关?系,恐怕只要稍微下些心思就一定能打听清楚,童敬料定曲丛顾定会将?此消息告诉朱决云,两日后不肯出?手援救迦耶殿。

挑拨总比旁的事来的都要轻巧,更何况这两大门派本就心存芥蒂。

可?他与他背后的人走得都太险了。

曲丛顾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相信他,防得厉害,他并非真是什么都不想的小少爷,只要与朱决云相关?的事,都精明着呢。

况且迦耶殿如此大的门派,定然内外都坚硬如铁,密不透风,江湖势力?也众多,消息灵通至极,想瓦解谈何容易。

但童敬所?想也并非不能理解。

他想指望着虚凌司是绝不可?能翻身的,兵行险棋,不过是实在无路可?走。

他不拼,只能一辈子?居于人下,为他人做嫁衣。

朱决云两辈子?见了太多不甘心的人,一眼就能看出?这人心存了野心。

最?痛苦的人莫过于野心能吞天,却生于平庸的环境,生于平庸的皮囊之中。

冥立道:“童敬,你?勾结外门,手足相残,按法理该夺去法号,逐出?佛门。”

童敬忽然笑了:“你?当我稀罕这个。”

“谁他妈的稀罕这个?”

“老?子?要不是饿得实在不行了,当初谁想当个和尚啊。”

“结果就遇上了你?们这些人,”他伸手指着众人,讥笑道,“满口仁义礼智信之乎者?也,什么玩意?儿啊。”

朱决云冷然看着他道:“童敬,无论你?步入何地,都免不得看见龌龊腌臜。”

“并非佛门配不上你?,是你?太脏。”

满眼都是高傲,看什么都低俗,这样的心境那都是朱决云早已经玩剩下的,他早已经明白了,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块净土,一块都没有。

佛门不干净,别?的地方也同样不干净。

朱决云平淡道:“你?看不起佛门,却在你?看不起的地方都站不起来,又有什么脸面斥责旁人。”

在乱世中重生,在肮脏中成王,才是大丈夫所?为。

勇者?也并非只能看见光明,而是看见了黑暗还能往前走。

童敬一步走错,那就覆水难收。

冥立道:“虚凌司今日险些酿成大祸,这样的罪责不容姑息,佛修议事可?以不用再参加了,童敬如何处理,随诸位的意?吧。”

无论是在座的哪个人,都好像对?童敬的斥责讥落无动于衷。

无论是谁,走到了佛修掌门人的位置之上,恐怕都已心知肚明。

真正的善与真正的大道都是不存在的。

所?谓盛世不做官。

跳出?了一个童敬,也不知是好还是坏。

江湖这一池水早已乱了。

虽然迦耶殿这一战算是计中计,但确实掀起了不小的风波。

这一战就像是一个引线,将?江湖上蛰伏着的势力?全部点着了。

十月之后,再无宁日。

一场江湖混战自此始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我也是存稿箱嘻嘻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