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偶有鸟鸣虫飞。
曲丛顾自从离了?鬼城再没有一天早起过,这日仍然抱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?,口水横流。
忽然传来一声爆喝,曲丛顾猛地?一激灵,惊醒了?。
人是醒了?,脑袋还懵着,以为有人进来打架,从墙上取下了?沙湖剑就跳到了?地?上,四下望了?望。
草古耳朵一动,像看大傻子一样看他。
曲丛顾喃喃念叨了?一句:“人呢。”
然后又?是一阵刀枪棍棒的声音,他才反应过来,是外?面练功场打起来了?。
他不?大想看热闹,就又?抱着剑躺上了?床,可是被吓了?这么一趟,困意都没了?。
伏龙山最近人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,打起来一点也不?奇怪。
他又?像是小?时候一样,日日躲在院子里不?出去,生怕惹了?什么麻烦。
况且今时不?同往日,如今情形更不?容出错。
但他不?惹麻烦,麻烦却是会来找他。
许是这些和尚以为小?世?子还是六十?年前一样,没什么本事,也或许是上传下达,有上头?的人暗示了?这样的意图,这一日有几个和尚趁着朱决云不?在便?溜进了?院子。
当真是些看不?上眼的人,修为也浅,曲丛顾自打他们翻墙进院那刻就知道?了?,随意拎了?剑出去,打开门守着。
朱决云走哪都把他带着,平时冷心冷面,却把这个小?世?子伺候的极好,伏龙山上长?了?上千双眼睛,所谓人言可畏,曾参杀人,闲言碎语并不?是没有的,只?是还没有传到曲丛顾的耳朵里就被断死在了?路上——被谁断的,那自然是朱决云。
一行?油头?粉面和尚溜进小?院,一抬眼看见?了?站在门口的曲丛顾。
先升起的不?是惊慌,而是些见?不?得人的龌龊心思。
若真是些正经人,谁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闯进小?院中。
乱世?出的可不?只?有英雄,还有匪鼠。
那猥琐视线上下打量,从小?世?子的头?发丝看到了?露出的一截白?生生的脚腕子,粘腻得甩也甩不?掉。
曲丛顾是经过人事的,一下子就感觉出了?来者是怀了?什么心思。
他觉着愤怒,脸也冷了?下来。
少年面带薄怒,当然更添风情。
几个和尚竟然还一边打量着他一边交头?接耳,笑了?几声。
那笑声落在了?曲丛顾的耳朵里,凭空觉得受了?侮辱,脸霎时气得带了?红色,长?剑在手中转了?个圈,铮然出鞘。
“小?公子,”一个和尚说,“你那哥哥呢?”
他这样说,曲丛顾就更加急气。
若非对方是伏龙山老人,知道?他少年时叫朱决云‘哥哥’,就是他与朱决云的事情已经遍传出去,成了?别人口中笑柄。
朱决云回山是有野心的,这时如果有这样的流言,对他自然是不?利。
况且,好端端的,怎么会有人敢闯进这间院子呢?
说不?定是风头?有偏向,朱决云处在了?劣势,才有人敢见?风使舵,见?人下菜碟。
曲丛顾一瞬间就想了?前因后果,只?觉得脊背发凉。
可无论如何,这样的折辱他都不?能受。
四个和尚满嘴污言秽语,曲丛顾剑出鞘便?不?收回,他自入道?起这把剑真用在战场上也只?有两次。
一次是鬼城乌颐钟戊之战,一次便?是今天。
以一敌四,他心绪不?稳,落了?下风。
佛修向来擅长?远攻,梵文经书在嘴里念叨,四个人配合极娴熟,攻战防守好似一个人分成四分,将曲丛顾团团围住。
他有剑也使不?出,根本近身不?得。
不?能急,不?能急。
杀阵之中兵戈相碰,最忌讳怒极攻心。
人常有传说,有大丈夫在战场受辱,提了?一口气大杀四方,这只?是传说。
真想赢,脑子绝对不?能乱。
他见?佛印闪烁,金光灼灼,心想,这天底下就没有破不?了?的阵。
又?有一道?金光闪过,曲丛顾提剑去挡,剑面光滑如镜,将金光反射出去,打出阵中。
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金光向他射过来,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。
四个人用的车轮战,两人力竭另两人顶上,这其中需要一个非常短暂的交接,然后攻势更紧,生生将人困杀在阵中。
曲丛顾非常快,因为彭宇的剑以快著称,他有数年什么都不?学,每天在鬼城中追赶落叶。
“在鬼城的地?上,我不?能看见?任何一片完整的叶子。”彭宇这样说。
那一段时间,满城的人帮他劈叶子,在叶落到地?上之前劈断。
但这还是很难做到的,所以曲丛顾挨了?很多罚,举了?好几天的水桶,他的剑在每天的哀嚎中也真的快了?。
这金光好像落叶,被他一剑一剑劈断,他忽然悟了?。
天下武功唯快不?破。
眼还未到,剑已经挥出去,曲丛顾闭上眼,脚下一点将剑绕身旋转,长?剑翻出残影阵阵,一时间只?能听见?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。
熬过一道?攻势,他衣角被撕开了?一道?口子,皮肉被划开一道?极细的伤痕,慢慢地?渗出血。
攻势终于减缓,他忽然睁眼,将一道?金光打在剑面,反射出去,正射在即将交替而上的一个和尚眼睛上!
不?解的链子断了?,曲丛顾提剑便?冲,剑光横扫四射,上下翻飞,生生劈断阻隔结界,杀了?出来。
他本只?想教?训一下这些人,然后扔出院子去,可他一脚踩在一个和尚的胸口时,那人忽然啐了?他一口,浓痰吐在了?他的鹿皮靴子上。
“朱决云可是享了?好福,”那人说,“装得人模狗样,倒是会玩,呸。”
说着反而豁出去一般不?怕死的直接摸上了?曲丛顾的小?腿,往上撸了?一下他的裤腿,露出一截腿腕:“你又?装什么贞——”
话音到此为止,被一声细微的血肉被整齐削断的声音打断。
那和尚死死地?瞪大了?眼睛,看着自己?喷溅出的一口鲜血。
曲丛顾面色冷得像腊月的雪,一甩剑将剑身上的血甩掉,站直了?身子。
被撸起来一截的裤腿又?掉了?回去。
地?上掉了?半截舌头?。
那和尚反应了?须臾,忽然嚎啕大哭,嘶声大叫。
曲丛顾内力震开门,一脚将他踢了?出去。
剩下的三人不?可置信,摆阵便?要杀人,可四个人才算一个阵,他们缺了?一人威力大减,曲丛顾飞身,衣袂飘扬,接连是看也看不?清的剑势,最后踢出三脚,直接往脑袋上砸,砸昏死过去为止。
然后全都踢出门外?,大门‘砰’地?一声猛地?关上,只?留下四个烂泥一般的人躺在门外?。
他站在院子里,呼出一口气,感觉都是颤抖的。
他衣服乱了?,气喘吁吁,短促地?呼吸。
到底是气,急,害怕,惊惧,后悔,都说不?清楚了?,他转身回屋,一边走一边将自己?被吐了?一口浓痰的靴子脱了?远远地?,使劲地?扔开,光着脚走回了?屋,坐在床上。
然后犹觉得不?妥,把裤子也脱了?重新换了?一条,抱过被子躺在了?床上。
草古这时候软软地?爬过来,躺在他的胸口。
这狼只?以为来人是喽啰小?贼,没当回事,连屋子也没出。
曲丛顾就一下一下地?抚摸他,手还在微微地?抖。
草古闻见?了?血腥味,去舔他胳膊上的伤口。
它之前揍彭宇,被朱决云和彭宇一起教?训过,已经不?会再看见?曲丛顾和人打架就冲上去了?。
不?过也是这些人并不?厉害,是曲丛顾不?到家才受了?伤,若是来的人修为高,它怕是还会动手。
曲丛顾躺在床上犹在想,其实这些人并不?可怕,可怕的是背后的事,怎么就连这等货色都敢闯进朱决云的院子里了??
要当真只?是些下三滥还好了?。
下午时小?睡了?一觉,做了?一堆乱七八糟的梦,他心里不?大安稳,想去寻朱决云。
此时已经是夕阳西垂,大红的云霞像是天上起了?一场火。
西阁中,早早的点起了?一根蜡烛。
“乌合之众,”一个黄袍修士愤慨道?,“一群乌合之众!”
镜悟低声劝道?:“师父莫气,他们此举也是自掘坟墓,犯不?上和这等人一般计较。”
黄袍道?:“什么自掘坟墓!就算是坟,那也是给伏龙山挖的坟!让天下人耻笑我们手足相残,可笑!”
镜悟便?不?敢再说话。
由晏说:“师父,你也不?必太过忧心,镜悟师弟说得也是对的,他们如此嚣张行?事,早晚失了?师兄弟们的心,成不?了?大事的。”
黄袍闭上了?眼,深深地?呼出一口气,说到:“迢度,你如何看。”
朱决云坐在椅上,隐秘在黑暗与烛光的交界之中:“不?怎么看。”
镜悟皱了?皱眉,斥道?:“你如何说话呢!”
黄袍说:“如今慧极风头?大起,他是铁了?心要夺旗,并非我们不?作为,而是无可作为。”
“并非无可作为吧,”朱决云压下了?涌到嘴边的嗤笑,随意道?,“是不?敢。”
黄袍男人面色难看,冷道?:“我不?是慧极,我眼里有伏龙山前途和名声!”
朱决云说:“那就不?要瞻前顾后,成大事必流血,此时畏缩,无异于将伏龙山拱手让出,双手奉到慧极面前。”
“迢度,”黄袍看了?他一眼,“你想要什么?”
朱决云坦然回视:“你需要人,我便?帮你,既然你只?看不?惯慧极,了?结他就行?了?,管我想要做什么干什么?”
“还是悟愚师父觉着我有什么企图?”
悟愚正要说话,忽然听得外?头?有人传讯。
“进。”
那小?和尚应声进了?屋却直接跑到了?朱决云面前:“迢度师兄,有人找你。”
朱决云问:“谁。”
小?和尚愣了?一下,不?知道?怎么介绍形容这个人。
朱决云却忽然明白?了?,直接站起了?身。
悟愚说:“你要知道?,我毕生拥护掌门方丈。”
朱决云笑了?,无所谓地?道?:“巧了?,我也是。”
悟愚眯了?眯眼睛,审视一般看他。
朱决云不?再和他试探纠缠,转身便?走。
他表情平淡,看上去毫无波动,只?是脚步有些急,很快。
曲丛顾从不?再他出门时找他。
一定是有事了?。
他猜测了?数十?种可能,脚下生风,最后迈出门的那几步几乎是飞出去的。
却见?小?世?子站在门外?,草古坐在他脚边。
曲丛顾终于看见?他忽然笑了?,跳起来冲他摆手。
朱决云凭空松了?口气,飞身到他身边:“怎么来了??”
“朱决云!”曲丛顾说,“我想你了?!”
朱决云牵过他的手飞快而随意的亲了?一口,说:“走吧。”
曲丛顾觉得这样不?好,想抽回手,却没抽开,朱决云莫名其妙地?看了?他一眼。
曲丛顾就窃窃想,那就牵着吧。
“你办完事了?吗,”他问,“我们就可以回去了??”
朱决云面不?改色说:“不?办了?。”
“难得有人想我一回,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重要?”
曲丛顾脸红大骂:“破和尚!花和尚!”
两人一狼走在巨大的夕阳之下,偶尔曲丛顾气了?就跳起来跟他比划,朱决云重新拉过他的手牵着。
稀稀落落的撒了?一路笑语柔情。
作者有话要说:我给大家解说一下今天的打斗场面:
佛修等于法术远攻,脆皮,曲丛顾等于物理近攻,肉。
佛修大招cd时间比较长,曲丛顾风骚走位熬过第一波,然后趁着冷却放大!残血反杀!耶!【?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