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0
12月22日这天早上,邵周宇难得有个休息日,天还没亮,他就驱车前往七院,将肖瑞洋接走,送往沧澜私立高中。
今天肖瑞洋出院,正好赶上月考。
邵周宇到学校后,觉得反正现在回家也是闲着,干脆熟门熟路地又去了一趟学校的礼堂。
礼堂是发生凶杀案的地方。
即便已经去过无数次,看似没有检查的必要,但邵周宇还是期望能从那里发现有助于破案的蛛丝马迹。
不意外,他这次又是徒劳而归。
近中午的时候,邵周宇去了校医务室,在那里看到孟海薇。
孟海薇尽地主之谊,在食堂请邵周宇吃了一顿工作简餐,之后两人就一起回了校医务室。
今天是月考,没什么头疼脑热的学生来,所以孟海薇清闲。
午后,她捧着一杯热茶,面前摊开本《圣经》,正在翻阅新约的《使徒行传》,偶尔会笑着跟邵周宇搭上一两句话。
邵周宇和孟海薇由于离奇的案件而互相结识,后来又因为肖瑞洋,他们之间的往来愈发频繁,直到现在,俨然成了一对好友。
时间在舒缓的气氛中不知不觉流淌过去。
差不多到下午两点的时候。
孟海薇起身去倒热水,只是毫无征兆的,突然在某一刻,一阵强烈的心悸袭向她,疼得她脸色煞白,呼吸骤停。
孟海薇下意识一手捂住胸口,同时随着“啪嚓”一声脆响,手中的瓷杯滑脱,碎溅开来。
滚烫的茶水在地板上冒起热气。
听到不寻常的动静,邵周宇连忙走过来查看,关心道:“海薇,怎么了?”
心悸来得迅猛,去得也快。
孟海薇觉得缓和了点,尴尬地看向邵周宇,有些红了脸:“没事,嘿,手滑……”
说完,孟海薇蹲下l身,缩着一只手,另一只手捡地上的碎瓷片,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。
冉冉上升的茶水热气蒸着她的眼。
“你这样不行。”邵周宇也蹲了下来,挡住孟海薇的手,不容反驳道,“放着,我来。”
也正是这时,他瞄到了孟海薇的手。
孟海薇的手背上红了一片,一看便知是刚刚被烫着了。
“你的手……”邵周宇提醒。
“没事。”孟海薇低着头,笑了笑,但声音却变得跟刚刚有些不一样,含着热气似的。
邵周宇细心地察觉到了,歪过头去看孟海薇的脸,不确定道:“你,怎……怎么了?”
不料就见孟海薇那双灵动的眼睛里,此时泪水盈盈,很难受似的。
邵周宇霎时间变得紧张:“海薇,你没事吧?烫到了?很疼吗?要不要去医院?”
“……我就是医生好嘛?”孟海薇嘀嘀咕咕,快速眨了眨眼试图泛去泪花,可惜并没有成功。
她抬手揉了揉齐刘海,撑着额,笑得十分不好意思,整个人却显得有些混乱,道:“对不起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突然间很崩溃,太突然了……”她抽了抽鼻子,摆摆手,“没事没事,我缓缓就好,不用理我。”
邵周宇刚要再关心两句,恰在这时,教学楼的方向轰然发出一阵喧闹声。
邵周宇看向窗外,皱了下眉,奇怪道:“不是在考试吗?还没考完吧?”
孟海薇抹了抹眼睛起身,也跟着看了眼外面的教学楼,道:“不知道,不过这群学生特别会闹腾。”
一时间,两人谁都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心上。
孟海薇在柜子前找烫伤药。
邵周宇把碎瓷片都处理好,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去拿个拖把时,手机响了。
邵周宇接听起来:“喂?”
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,邵周宇的脸色很快一愣,接着就转为沉默。
那人三言两语讲完后,邵周宇挂了电话。
邵周宇看了眼孟海薇站在柜子前的背影,有些欲言又止,可终究什么都没说,只道:“有事,我出去一趟。”
“哦。”孟海薇回首看了邵周宇一眼,道,“好。”
邵周宇走后,孟海薇总有些心神不宁,太阳穴“突突突”地跳,很少会有这种情况。
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良久都得不到缓解,孟海薇叹气一声,一边在手背上抹药膏,一边低声喃喃,背诵经文:
“我看见主常在我眼前,他在我右边……”
“……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。”
“你已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,必叫我因见你的面,得着满足的快乐。”
“我看见主常在我眼前,他在我右边,叫我不至于动摇……”
“你已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……”
“……”
***
因为临近圣诞元旦双节,国内外机票紧张,肖瑞洋的父母无法改签,也就没办法在医生宣布肖瑞洋死亡的时候到达现场。
12月22日晚间22:00,肖瑞洋被推入停尸间。
12月23日傍晚19:00,一对夫妇形容枯槁,匆匆出了机场,直奔医院。
12月24日,沧市迎来了第一波寒流,气温骤降,好在平安夜的氛围一片火热,灯火辉煌的城市不见冬的萧索。
陆西在平安夜的晚上回了趟学校。
推开宿舍的门,一阵寒风洞穿身体,让他不禁在门口站了许久。
陆西进入室内后,将阳台的玻璃门关上,风声停了。
他将背来的运动包往肖瑞洋的桌上一放,开始收拾肖瑞洋的遗物。
可能是学霸的原因,生活又有条理,肖瑞洋将书本和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。
陆西根本不需要挑拣。
收拾物品时,陆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,机械式的,看到什么拿什么,直接往包里塞。
把桌面的东西清空后,陆西正要拉开抽屉,手机响了。
陆西拿起来一看,见到来电显示时,总算有所反应,淡漠地眨了下眼。
接通后,那边立即传来声音:“喂?陆西?”
“嗯。”这么应着,陆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,脸色总算带上了些温度。
“肖瑞洋的事我听说了,很遗憾,不能为他做些什么……你没事吧?”对面如是说,不复往日里的轻松,此时透露出一些小心翼翼。
听到那句“你没事吧”,突然之间,陆西只觉一团热气哽在喉间,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一圈。
就连看到白布蒙在肖瑞洋的脸上时,陆西都是漠然而冷静的,可现在却不行。
听到纪年的声音,强撑了三天的情绪就这么轻易崩塌了一角。
“嗯……”陆西低垂下视线,轻抿着唇像在压抑着什么。
“陆西?”像是察觉到了什么,纪年的声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,问,“怎么了?不会再哭吧?我天,宝宝,你可千万别这样!”
“没哭。”陆西哽着声音道。
电话里,纪年却叹气一声,静默了小片刻后,道:“你在哪儿?我去找你。”
“不用。”陆西清了清嗓子,说,“在宿舍收拾东西,快好了,等会有事。”
“确定不要我陪?”纪年问。
“别来。”陆西很坚定。
“那你别难过好吗?”纪年只能妥协,语气认真道,“男朋友会心碎。”
陆西轻撇了下嘴角,像是想笑。
纪年实在很会哄人。
陆西用袖子蹭了下眼睛,快速整理好情绪,装作无事地道:“在忙,挂了。”
“好,先不打扰你。”纪年轻笑,道,“你要是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,打电话给我,24小时待机候命。”
挂电话前,陆西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表达的冲动,不由得把人叫住:“纪年!”
“嗯?”
陆西嘴唇动了动,一方面是因为羞涩,一方面是因为不习惯表达感情,那话就像卡在了喉咙口,怎么都吐不出来。
最终,陆西有些泄气地趴在桌子上,想了想,道:“算了……明天见面再说。”
纪年那边却是静了半刻,最后声音含着笑意地道:“好,明天去接你。”
挂了电话后,陆西坐在座位上缓了一会儿,接着拉开抽屉,继续收拾东西。
刚刚,陆西只是突然想到了肖瑞洋说过的话:
“年哥也有心,久了他也会难过,气馁,甚至于是疲惫,这样对他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……”
“如果真的喜欢他,就坦白地告诉他吧,你们一定会幸福的。”
因此,他才忍不住想对纪年说些什么。
对于陆西而言,肖瑞洋的死不可谓不触动。
陆西一向性格淡漠,他从未有过生的喜悦,对于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是从未相信过,直到肖瑞洋走了。
肖瑞洋的定位有些特殊,说是朋友,谈不上,但陆西能感到肖瑞洋对自己的信任。
再加上相处久了,看肖瑞洋被心病折磨,陆西难免会心生同情,可肖瑞洋最终还是没挺过自己那一关,陆西也因此感到惋惜,可能还有些自责。
那天晚上在医院,陆西看着早上还好好的、笑着说要请他吃饭的人蒙着白布被推出去,意识到一个生命骤然消逝,也意识到作为生者的自己,总是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想法,愧对了生命赋予他的一切。
似乎也是在那一晚,陆西终于有了活着的真实感。
随着这三天的思考,陆西也选择去相信肖瑞洋的话——不应该把这个世界当做一本书来看,这里是真实的。
因果有缘,他没有能力改变他人的宿命。
但他作为生者,有追求幸福的能力。
正如肖瑞洋祝福他的那样。
这么想着,陆西决定明天把话跟纪年说清。
喜欢你。
很久了。
可能从第一次见面,就有种天然的吸引力。
……
陆西将抽屉里最后一叠本子放进运动包里,渐渐理清思绪后,心情不再像先前那么沉重。
陆西最后检查了抽屉,伸手在里面摸了一遍,却在角落里摸到一个纸团。
他把纸团拿出,看了两眼,觉得可能是废草稿纸。
陆西正要扔回抽屉里,却顿了一下。
他想到,按照肖瑞洋做事有条有理的特点,不会把废纸揉成一团随意扔在抽屉里。
陆西略一思索,展开了那张质量上乘的纸张,接着,看到中间一行笔迹苍劲的字——
【给过你机会了,总在逃避的坏孩子】
右下方是个机器猫印章。
陆西看着这张纸,表情一片空白,陷入茫然。
好半天后,一团信息突然在脑中爆炸开来。
陆西淡漠的瞳孔也急速扩张了一下。
“我会一直看着你,监督你,怜悯你……”
“记住,违反规则的坏孩子终将得到惩罚。”
“TO:X”。
“动过我的信?”
“虽然我看到的世界已经跟你们不一样了,在你们眼里成了精神病,但……我依旧坚信我当时看到了什么……”
“林悦芝真的是被鬼杀死的……”
“……”
陆西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墙壁。
这才知道,那个看不见的人早就给过他警告。
肖瑞洋……因他而死。
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月上娘娘;我取;坐看云起时;陆西和纪年在一起了么的地雷~昖间的两颗雷~以及尼禄酱的手榴弹~
感谢姐妹们的营养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