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烨没有回答梨初的话,只是他的面色同样也带了些许凝重。
司烨思忖了片刻,捏了符咒,打在梨初的身上。
梨初一惊,只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她又变成了剑。
梨初这些时日都是以人身示人,用剑身反倒有些不习惯了,看着司烨便想黏上前去。
只是,许是这个符咒花了司烨不少的力气,他微咳了两声,面色有些不大好。
梨初心里一紧,摇晃着剑身就上前去贴着他的手,剑穗左摇右摆打在他的手上:“司烨司烨,你怎么了?”
司烨压下身体里冲撞的灵气,摇了摇头:“无事。”
说这话是假的,不愿让梨初为他担心。
这幻境威力巨大,要是想逆它而行,便得以更强的灵气压制住它。
所以,单是方才那个小的微不足道的符咒,便注入了能够削平山海的灵气柱。
只是,梨初并未察觉。
她转着看了一圈司烨,只发现他脸色有些白,这才慢慢松了口气。
可看着他,梨初便止不住地心疼起来。
“咱们还去那儿看看,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梨初唇角一压:“要不别去了,司烨,你用传音符问问清河佛子吧。”
司烨有些凝重地摇头,他将目光放远:“我怕,是清河出事了。”
梨初有些不可置信:“啊?”
另一侧,缨绫一袭红衣,灼光刺人,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,看着清河佛子,平静之下满是沸滚的秋水:“伏安呢?”
清河佛子面上有些白,他捏着手里的瓷瓶:“古神之气,这阚水城中竟有消失已久的古神之气!”
他抬头,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:“你先告诉我,这阚水城究竟发生什么了。”清河再偏过头来看了自己手里的瓷瓶一眼:“我再助你送他回上三道。”
缨绫的眸子里满是红,几乎看不出任何神色,只是她周身红雾翻滚,那根骇人的红线若影若现,她直直地盯着清河,和他手中的瓷瓶。
“你这是在威胁我?”缨绪身影突然不见,正在清河愣神之际,又忽然发现自己脊背有些发凉。
缨绫站在他身后,轻轻吐了一口气,吹到他的耳朵尖上:“可我却想杀了你。”
缨绫的声音不高,也没有其他情绪,好像只是在诉说自己的一个诉求而已。
清河虽在外历练久了,可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像这样的怨灵。
只是他如今才后知后觉,阚水城已经消失了千年之久,那…那这缨绫,便是活了千年的怨灵。
这个认知顿时让他脊背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汗。
清河心里闪过一丝后悔,可瞬间便被其他的心思占据。
他想飞升上界,想得到升仙,他不愿再在这个,他已经走遍了的世界再花费无意义的时间了。
他已经千岁了,若是修为再不涨进,那他便离殉道之日不远了。
清河眸子微微垂下,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。
他长舒了一口气,缓缓抬眸:“你不会,因为现在,只有我才能完成你的心愿。”
清河微顿:“难道,不是吗?”
明明身穿袈裟,他这一身不事世俗,超脱于无物的气度,在这一刻尽数消散了。
隐在眸子最深处的欲/望尽数显露:“施主,三思。”
缨绫成怨灵之后,这还是第一个有胆量威胁她的人。
红线微微颤动,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去压抑住它。
“三思?”缨绫笑了,那红线霎时勾上了清河的脖颈处:“你威胁我的时候,怎么就没想过要三思?”
红线之上带着满腔煞气,清河想要还手,却被这幻境的无数怨气压得面色都微青了。
他在赌,赌缨绫对他手上瓷瓶究竟有多么在意。
果然,红线虽紧,可只勒住他的皮肉,并未往里再深入一丝一毫。
洞穴内灯光有些暗,光线影影绰绰,照应在他们二人身上,分外地剑拔弩张。
司烨与梨初安顿好缨绪之后,便赶了过来,恰好看见这一副场景。
司烨不多说话,他将梨初别在腰上,便以灵气化成剑形,提剑而上,削断红线。
他收剑,扶住清河,掀眸看向缨绫:“你说过,不伤人。”
缨绫被剑气伤到了,她轻咳了下,将红线收回。
“我是答应过你,可若是有人敢威胁我,那我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。”
缨绫说话之际,看向清河手里的瓷瓶,她眼神挣扎了下。
“你想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,只是,你要想好,你可有知道秘密的本事。”
秘密?什么秘密?
司烨皱眉,偏过头来看向清河。
清河错身,躲过了他的目光,直直看向缨绫:“好。”
司烨不知道,他们这是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,可总觉得有什么事,脱离了他的掌控。
他掀开眸子:“我想知道,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了。”
“清河佛子,这不像你的做派。”
清河不知道如何回答司烨的话。
可缨绫却不避讳地笑了:“怎么,原来不是你们说好的?”
缨绫的指尖明晃晃指向司烨:“我改变主意了,我只想跟你说,这阚水城最后的秘密。”
她眉梢一挑,对上清河带了些不可置信的眼睛:“如何?”
清河嘴唇翕动,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。
而别在司烨身上的梨初探头,她现在是剑身,好似被这洞穴中的几个人忽视了似的,梨初悠闲地将剑穗摇摇晃晃,就被司烨拍了一下脑袋。
别闹。
她看见司烨半张口,没发出声音对她说的话。
正当梨初打算安静一会儿,便听见有人提到她了。
“嗯?那个小剑灵呢?去哪儿了。”缨绫看向司烨:“你同我私下说话,可要知会那个小剑灵一声?不过我可是记得,她当初私下找我,可是没同你说的。”
梨初听到她的话突然一呛。
“咳,咳——”
这一声有些突兀的清脆女声,顿时给这洞穴中添了几分敞亮。
缨绫一笑,看向发声的源泉:“呦,这就是小剑灵的原型啊。”
司烨眉头一皱,微微侧了身子,躲避缨绫的目光:“与你无关。”
他手心突然一痒,司烨低下头来一看,梨初已经将剑穗卷入他的手心,小心翼翼地缠了上来。
就算他不多做设想,大概也能知道,若是人形的梨初,怕是已经开始眨巴她那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,可怜兮兮的看着他。
这一想,司烨便心里一软,感觉自己发不出丝毫的脾气。
缨绫耸了耸肩,没说什么。
清河拳头缩紧又松开,他抬头:“好。”
说完这个字,清河便又偏过头来看向司烨,目光里带了些许的挣扎。
他不知道,自己做这个决定,究竟对或不对。但是清河却知道,他没有退路了。
司烨接收到清河这个饱藏情绪的一眼之后,突然感觉眼皮一突。
方才那不安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。
他不知道清河这是想做什么,可想到缨绫方才的话,也大致能猜到一些。
这阚水城的秘密,怕就是与清河先前口中天道,古神之类一事有关。
司烨眸子轻轻一垂:“秘密,我不关心。但是…我想知道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。”
他看向清河:“佛子,你不似从前了。”
司烨还能想起,当初的清河佛子,是多么的意气风发,那时的他,大言不惭,说要让这世间再无怨灵,他愿举毕生所学,送飘零在世间的魂魄重归六道。
清河不自觉地对上司烨的眸子,他看懂了司烨的情绪,浑身一颤。
浑身的卑劣尽数涌进了他的大脑,清河眸中带了些浑浊。
他如何不想像当年啊。
缨绫不愿听他们多说,她只低头念了什么,清河便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掀出了洞穴。唯独他手中的瓷瓶被安安稳稳地护着。
清河往后退了三两步,才勉强把步子稳住。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的母符,又想起自己方才乘缨绫不注意之间,放在她身上的传音符子符。
清河头微微垂了下来,暖阳打在他的身上,让清河整个人都陷入光圈之内,唯独垂着头,看不清丝毫他面上的神色。
而洞穴内,光线昏暗,缨绫轻轻开口:“那我就说说,我是怎么…杀死这些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