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上人声鼎沸,来来往往的除了百姓,还有不少修士。
煮面的商贩大声吆喝着,手上动作却不停,锅里的面随着商贩的动作搅动,看着颇有食欲。
正当他低头捞面的时候,头上却突然投下来一片阴影。
商贩抬头看了一眼,见是一个修士,脸上带着面具,手上还抱着一只奇怪的仙兽。
来者皆是客,他知道这些寻仙问道的修士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无名小卒,便热情招呼起来:
“这位仙师可是来问路啊?”
如今问仙大会召开,有的是云游多年的修士回来参加,一些散修一闭关便是数十年,修真界沧海桑田,迷失方向的也不是没有。
他们这些路边最常见的问路人也就见怪不怪了。
“如今…是什么时候?”叶拾清问道。
就在一柱香的时间前,叶拾清被传到了一个森林里,几百年的时间,足以让他忘记这里的一草一木。
阳光正盛,这是魔界不曾存在的温度,这让叶拾清有些恍惚,忍不住抬手遮了遮刺眼的日光。
也正是这段恍惚,让叶拾清没注意到阿绯的异常。
苍玦僵硬地窝在叶拾清怀里,仔细回想着绘阵的每一个步骤,想着到底那一步出了错。
把他带过来也就罢了,为什么还附在了这只魔物身上?
他简直不敢想,如果…万一,这只魔物原本的意识在他的身体里……
苍玦本想挣扎着跳下去,不一会又反应了过来,动作顿了顿。
他在这魔物身上,能用的魔力不超过两成,显然不能支撑他回魔界,况且,空间介子在他本体手上。
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,而他是土生土长的魔界人,修真界他只从几个手下那里听说过,漫无目的的乱走,倒不如跟着这个本地人。
做出决定,苍玦只能装成没开灵智的样子,往叶拾清的怀里靠了靠。
叶拾清只当他是在撒娇,拍了拍他的头,便起身向前走去,全然没发现怀里的魔物已经僵成了一块石头。
走出森林,抬眼便是一个热闹的小镇。
“琼山镇……”
叶拾清隐隐好像听说过,但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。
他随着人流进去,找了一家面馆打听。
那商贩听见他的问题也是一愣,但还是热情地笑了笑:“现在是永和五年。”
修真界一个闭关便不知道多少年,也因此,时间观念并不重,也就跟着用了朝廷的年号。
叶拾清听着这陌生的年号,皱了皱眉:“距太清十一年过了多久?”
商贩一听,哎呦一声:“太清到现在换了两任圣上啦,这得有六十多年了啊。”
六十年,还好。
叶拾清一早就知道魔界的时间流速变化不定,因为它是从世界脱离出去的,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萍,走到哪里,便是哪里的流速。
还好只是六十年,那家伙还能在玄阳派。
叶拾清眼神一冷,他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了。
“玄阳派在哪边?”
听叶拾清这么一问,商贩露出了然的笑容:“东城门出门向南,仙师也是去参加问仙大会?”
“……嗯。”
虽然不知道这问仙大会是什么,但叶拾清还是点点头,道过谢后转身离去。
他没在镇上停留多久,径直出了东城门,见修士们都御剑而走,自己便也找了个地方,准备施个遁地千里的术。
当年仙门与朝廷立下盟约,在城镇中不得使用仙法,修士欲在城中停留,就只能出城再御剑。
空间类术法太费灵力,也不是一般人能钻研透的,有的学不来,有的嫌费力,但叶拾清的剑丢了三百年了,也只能如此。
而现在他通体都是魔力,展露出来太引人注目,若不费神施障眼法,便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。
风吹过城边的柳树,带下几片叶子,朝叶拾清的方向飘去。
他本想结印,却察觉到一侧的森林里传来了异动。
这琼山城四面环山,森林遍布,看上去郁郁葱葱,却也很适合伏击。
叶拾清本不想管,但他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魔气。
魔界脱离多年,原本的魔族都被强制带走。两界之间的通行更是难上加难。所以,修真界尚存的魔族也只能是那一个。
“付途……很好,不用去玄阳派找你了。”
他喃喃道,神情中透出几分杀意,下一秒便消失在原地。
森林里一片昏暗,明明是白天,却看不到阳光。天上仿佛被乌云笼罩,树枝的缝隙间透着一丝血光。
但玉相宁知道,今天是个晴天。
“少主!快走!”
一个修士大喊,下一秒便被藤蔓卷起,刺穿了胸膛。鲜血洒在藤蔓身上,像是什么补药一般,让藤蔓的根茎又粗大了几分。
玉相宁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。
他十几年都是被锦衣玉食供出来的,哪里见过这种场景,当场便被吓傻了。所幸手上动作没停,遁地咒结成,带他离开了这里。
但这藤蔓就像是有定位一般,能精准地确定玉相宁的位置,然后穷追不舍。
很快,玉相宁身上便布满了伤口。
那藤蔓好似可以吸人灵力,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灵力顺着伤口向外流去。
身上的保命法器也基本用完了,而那藤蔓却是毫发无损,这让玉相宁心中多了几分挫败感。
今天就算是要死,也要把这该死的藤蔓砍掉一截!
玉相宁咬咬牙,看着要袭击他的藤蔓,握紧了剑。
那藤蔓在树上绕了一圈,扭身扑了上来。玉相宁下意识的闭上了眼,正要发力,突然听到藤蔓发出刺耳的扭动声,好似一声惨叫。
他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,便看见一个少年挡在了他前面。
那藤蔓在地上扭动着,“滋滋”声不停,往外冒着黑气。天上乌云散去,阳光落在藤蔓身上,表面上不少的地方都被灼伤。
那少年立在藤蔓前,手上抚摸着怀里的灵宠,他头上没有束冠,长发被风吹起,飘忽间不似世上人。
玉相宁看呆了,仅一个背影,就足以让他断定这人定是仙人之姿。
不同于玉相宁眼中下凡的仙人,叶拾清现在有些想杀人。
这只是个被炼化的魔物而已。
他观察着挣扎的藤蔓,又用灵识搜寻了整片森林。
那人不在这里。
得出这个结论,叶拾清一挥手,地上的藤蔓便化为灰烬。
那便很奇怪,付途派魔物来这里做什么?
叶拾清正思索着,转身便看见了盯着他发呆的玉相宁。
他皱了皱眉,虽然想知道他怎么得罪了付途,但也没打算和旁人有过多的交集,犹豫了一下,准备离开。
玉相宁见叶拾清要走,连忙上前拦住:“这位…前辈!请留步!”
叶拾清三两下便能把那根藤蔓处理掉,可见修为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,叫声前辈总是没错。
他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叶拾清的衣角,嘴上也没停:
“前辈,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晚辈是玉琼山庄少庄主玉相宁,恳请您与我同行!”
“待…待晚辈与家父汇合,定当重礼答谢!”
玉相宁有些结巴,但语气却异常的坚定。
玉琼山庄?
叶拾清从记忆中抠出了这个名字。
很有钱。这是他第一个想到的字眼。
靠着灵矿起家的门派,修真界大部分灵石都是来自于他们门派,也因此,常常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觊觎。
然而他们有钱,对弟子很舍得砸灵丹妙药,虽然修为没有太出众的,但架不住人多啊,多年来也能保持门派前列的地位。
他走的时候这玉琼山庄还没有少庄主,可见这人年岁是不大。
叶拾清上下扫了一圈。长相颇为俊秀,眼神中带着稚嫩,涉世未深,看来玉琼山庄把他保护的很好。
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付途。
他细细打量了一番。
玉相宁被叶拾清看得有些窘迫,整了整刚刚打斗中弄乱的衣服,强装淡定。
也不知道这位前辈会不会随他一起,毕竟到了这种境界的,肯定不会被钱财收买。但他们玉琼山庄,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东西了。
玉相宁心中忐忑,面上也更加紧张了。
“那便如此吧。”
叶拾清淡然地一应。一方面可以打探打探这付途要干什么,另一方面,玉琼山庄少庄主的答谢肯定丰厚。
他浑身上下一穷二白,虽说不碍事,但多少有些麻烦。毕竟,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三界通用。
玉相宁喜出望外,连忙行礼。
他不知道,他所认为视金钱如粪土的神秘前辈,竟真是因为他有钱才答应。
藤蔓一没,森林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。
两人并肩走着,叶拾清是因为没剑,又不知道这位少庄主要去哪,只能徒步走着,玉相宁是单纯的忘了。
他正兴奋地和叶拾清说着问仙大会的事。
叶拾清得知玉相宁也是去问仙大会,就随口一问,却打开了玉相宁的话匣子,顿时停不下来了。
从他口中,叶拾清知道了问仙大会的来源。
原是之前举世清平,玄阳派为了让小辈们能居安思危,便召集了各派,每逢十年举办比试大会,到如今,也办到了第五回。
这问仙大会也从一开始单纯的比试,变成了各门各派争名论位的一个机会。
比赛的规模更是从小辈扩大到了各境界的比斗,上对上,下对下,明争暗斗,好不热闹。
“本来我是要和父亲一起去的,但他临时有了事,便让我先走,然后在一处汇合,却不想遇上了这般事。”
玉相宁心有余悸地说道。若非叶拾清相救,只怕今天他便要命丧琼山了。
“那藤蔓的目标明显是你,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?”
“没有啊,虽然这般说有些自夸,但晚辈为人从不交恶,会不会弄错了?”玉相宁回道,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仇家。
“……那或许是你们玉琼山庄树大招风,引来的恶徒吧。”
叶拾清沉默了一下,也没多说,随便含糊了过去。
“嗯……”玉相宁点点头,这的确,一直有人觊觎他们家的产业,为此来杀他也不奇怪。
不过想到这,玉相宁有些不解:“那这人是什么境界?这藤蔓实属阴毒,我父亲留给我的法器也没有作用。”
“不知。”叶拾清回道。他总不能说因为那藤蔓上面是魔气,你爹给你的法器不防魔气吧。
修真界已经近百年没有魔族出现,这般说只怕会造成恐慌。
这倒是无所谓,只是,由他说出口,定会引起关注。那家伙滑的很,若让他听见风声,只怕会生出变故。
“嗯,但还是要多谢前辈搭救。”玉相宁又行了一礼,看的叶拾清有些牙酸,连忙挥挥手。
“顺手罢了,你也不用叫我前辈,我姓叶。”
玉相宁见叶拾清肯告知他姓氏,又是一喜,习惯性的要行礼,想起他刚说的话,活活憋了回去。
“那,叶…叶仙师,您唤我相宁就好。”
玉相宁从众多称呼里搜刮出来一个合适的,却还是遭到叶拾清的嫌弃。
“算了,叫我阿清吧。”
“这…不合规矩吧?”
玉相宁连忙道。
“没有规矩。”
叶拾清挥了挥手,向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