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五月,大家状况基本已经稳定,不会再有太大的变动?了。
蒋西池确实尽职尽责,随传随到,不只?是帮方萤整理?错题,提点思路,他这?个一贯不爱往人堆里凑的人,下课了也会去帮她挤小卖部买零食。挤过几次以后,还是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——直接去超市囤了一大包零食放在教室,按时准点地给方萤发放补给。
这?个情?况不知道?怎么被?梁堰秋知道?了,蹦跶着就过来问蒋西池要零食。
“不给。你?不是有钱吗,把小卖部买下来,员工都来给你?送货。”
梁堰秋似乎都惊呆了:“有钱也不能当冤大头啊。”
蒋西池:“……”
这?个地主家的傻儿?子,不知道?自己身上早就被?贴满了“人傻钱多”的标签。
梁堰秋嘻嘻一笑,话还在对蒋西池说,目光却是往坐在前排的顾雨罗身上瞟,“老蒋……”
“别这?么叫,瘆得慌。”
梁堰秋品了一下,是有点不对,有个历史人物,好像就被?人这?么叫的,“……老池啊。”
蒋西池:“……”
“周末陪我打游戏呗。”
“不打,陪女朋友。”
梁堰秋十分地鄙夷:“还陪,你?都快黏她身上撕不下来了。”
蒋西池毫不在意。
“就半天,”梁堰秋笑笑,“以后你?们可就少了我这?样一号惊才?绝艳的风流人物做朋友,这?可是你?们难以弥补的损害。”
蒋西池看他:“要走了?”
“下周三就走。”
“不是还没毕业吗?”
“我又不参加高考,毕业证可以提前拿啊。”
蒋西池:“……”
“三局定胜负,当给我送行呗。”
大家都是嘴上损,实际上早在心底里接受了梁堰秋这?样一位朋友。
朋友要走,当然是要送的。
蒋西池却想到了另外的问题:“你?告诉顾雨罗了吗?”
梁堰秋笑一笑,难得的不吱声。
“话讲清楚吧,你?吊着人家姑娘有意思吗?”
“切,”梁堰秋白了蒋西池一眼,“什么时候轮得到你?来跟我讲道?理?。”
插科打诨了好半会儿?,快上课了,梁堰秋才?懒懒散散地起身。原本是打算走后门的,步子都迈出去,又拐一个弯,朝前门走。
顾雨罗自然是看见了,眼角余光瞥着他走出了门,却没抬起头去,手指卷住杂志的书页,紧咬着唇,半晌,直到上课铃打响了,才?停止了这?毫无意义的自我较劲。
周日下午学校放半天假,蒋西池去网吧和梁堰秋打游戏,方萤不高兴自己被?晾在家里,也跟过去了。
堂堂梁公?子,哪儿?能和平民一起挤在大厅,一出手就承包了网吧最贵的包厢。包厢里装修豪华,四台电脑,还配了条长沙发。
网管递来三瓶纯净水,说是免费送的。
方萤:“……”
梁堰秋招呼:“随便坐随便坐!”
方萤挨着蒋西池坐下,按了电源,等电脑开机完毕。
蒋西池抖了抖鼠标,“不赌点儿?什么?”
“能赌什么,我身上也没值钱的东西啊,”片刻,梁堰秋举起手臂,“就我腕上这?块表呗。”
“贵吗?”
“不贵不贵。”
蒋西池显然不放心他所说的不贵,“多少钱?”
“多少钱忘了,反正是真不贵,我十四岁那年,拿自己赚的钱买的。”
“你?还会自己赚钱?”
梁堰秋嘿嘿一笑,“祖传手艺,不能丢啊。”
方萤:“那这?块表对你?有纪念意义啊。”
“就得有纪念意义才?好意思送朋友啊……”梁堰秋敲了几下鼠标,“来吧来吧,快开快开。”
梁堰秋开得快,输得也快。
蒋西池三局三胜,几乎是毫无悬念。
梁堰秋愿赌服输,解下腕表递给蒋西池,嚷着再开一局再开一局。
蒋西池:“你?太菜了,跟你?打没意思。”
梁堰秋还是笑嘻嘻的模样,“怕了?”
“……”
蒋西池飞快点了开始。
然而这?一局,形势却大不相同。梁堰秋一改平常漏洞百出的做派,跟蒋西池缠斗得无止无休。
蒋西池前三局压倒性的优势荡然无存,还隐隐有被?梁堰秋压制的趋势。
不由说了句“隐藏实力啊”,也不敢大意,投入百分百精力。
方萤往对面梁堰秋那儿?瞥了一眼,登时一怔——他神色严肃,哪里还有半天纨绔的架势?
这?一局,蒋西池惜败。
自然不服气?,邀梁堰秋再战。
这?一局,再败。
蒋西池斗志被?激发了,再邀。
形势如火如荼,蒋西池发现到第三局,梁堰秋越发像是进入状态,稳得他连丝毫可利用的破绽都找不到。
就在梁堰秋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,他却忽然一把扔了鼠标:“不打了……”
屏幕上画面骤停,蒋西池不由朝梁堰秋看去。
却见他紧蹙着眉,伸手去够放在一旁的书包,手哆嗦着从?里面摸出个白色的药瓶子,揭开来倒出几粒,拧开了刚刚网管送来的水,仰头把药送入口中。
方萤和蒋西池都沉默下来。
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一件平常都没往心里去的事。
片刻,梁堰秋头往后仰,靠着,久久没有动?弹。
蒋西池声音平淡:“你?还没打完。”
梁堰秋瞥来一眼。
他神色缓和下来了,然而却仿佛刚刚游戏里跟人缠斗的是他本人,而非虚拟角色,显出一种极其灰败的疲态。
“要尊重对手。”
梁堰秋笑了一下,还是拿过鼠标,用平常那副吊儿?郎当的做派,把这?局游戏打完了,结果?当然是输给了毫不留情?的蒋西池。
大家都无心再玩游戏了,梁堰秋瞥见对面两人神色复杂,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,“我说过了啊,谁让你?们不信的。”
蒋西池:“顾雨罗知道?吗?”
“不知道?。”
方萤一贯和顾雨罗不对盘,此刻却隐约有些同情?起她来,“不管你?做什么决定,你?得跟她说清楚。”
梁堰秋沉默着,片刻笑了笑说:“说不清楚啊,万一她哭怎么办。”
“顾雨罗不会哭的。”
梁堰秋摇了摇头,“所以你?们不了解她啊。”
都不再说话了。
梁堰秋抬起手腕,准备看一看时间,才?发现手表已经被?输掉了,往显示器右下角看了一眼,“今天先?这?样吧,我还有事——欢迎有空去美帝国?玩,我给你?们当地陪。”
方萤脱口而出:“你?不去学校了?”
“不去了,东西昨天都已经全部搬回去了。”
蒋西池和方萤当然也无心再玩,跟着下了楼。
楼下已有车在等着了,梁堰秋把书包往背上一垮,笑嘻嘻祝两人约会愉快,拉开车门上了副驾。
从?后视镜里,梁堰秋瞧见两人还在目送,他没回头,把车窗关上了。
梁父梁兴邦瞅着儿?子,“还打游戏,不怕小命没了。”
梁堰秋懒洋洋靠着座椅,“我们在玩俄罗斯方块,听过吧?一点也不激烈。”
梁兴邦笑一笑,也不再说什么。
国?内这?边全部都已准备停当,梁堰秋离开墨城是在周三。一天就一趟直飞的航班,票前两周就定好了。
到国?际机场,把行李托运完,时间还有富余。
梁堰秋自己身上只?背了一个书包,从?柜台退出来时,梁妈妈白琳抬手拂了拂他肩膀,“那儿?有个姑娘,一直在盯着这?边看,是不是你?同学?”
梁堰秋一愣,抬眼看过去。
顾雨罗。
穿白裙子,斜挎着一只?小包,手里提着一只?袋子。
梁堰秋踌躇片刻,跟白琳交代了一句,朝她走过去。
笑嘻嘻说:“方萤他们嘴不严啊……”
瞧见顾雨罗面无表情?,顷刻便笑不下去了。
梁堰秋挠挠头,指一指旁边的书咖,“过去坐一坐?”
“不去了。”顾雨罗上前一步,把拎着的袋子往他手里一塞,态度过于的冷静,让梁堰秋都瞧不出来她是不是在生气?。
梁堰秋接过袋子,往里瞥一眼,又是一愣,全是巧克力,散装的,费列罗。
“你?……你?怎么不吃?”
顾雨罗咬着唇,“你?怕死一开始就别来找我。”
梁堰秋笑了一下,忽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,“你?第一次见我,是在什么时候?”
“……班上,你?做自我介绍。”
过于浮夸,让顾雨罗一眼就记住了他。
“我不是,”梁堰秋把装巧克力的袋子从?左手颠到了右手,总觉得沉甸甸的,让他有点提不住,“我第一次见你?,在校门口。你?穿得和今天很像……”
白裙,站在红砖的围墙下,一直望着对面正挤在摊子前等着爆米花出锅的方萤和蒋西池。
梁堰秋是个很闲的人,也就一直等着,看顾雨罗会看到什么时候。结果?,她就真的一动?不动?,一直看着对面的两人拿上了爆米花,付了钱,进校门口。
后来,很容易就知道?了这?姑娘是当时年级前三考进来的,再然后就是军训拉歌那一天。她准备了好久的节目,唱到一半的时候,当事人却突然离席了。他撞见她远离人潮,一个人蹲在那儿?哭。
这?和外人口中,强势、目的性极强的顾雨罗,全然不同。
再后来,从?无意识地逗她玩,到有意识地靠近她,等发现的时候,他发觉自己对这?个硬邦邦的姑娘,真的不再只?是单纯的好奇。
到这?份上,却不敢不抽身而退了。
梁堰秋笑一笑,“……不是怕我死啊,我是怕你?哭。”
话音刚落,就瞧见顾雨罗眼睛里泛起一层水汽,倔强地望着他,好像想让他把“死”这?个字咽回去,又或者要向他证明自己决不会哭。
“你?喜欢我吗?”
梁堰秋笑着:“喜欢啊,怎么会不喜欢。”
顾雨罗向前一步,看着他顿了顿,又向前一步,一下将他抱着。
梁堰秋愣住。
“只?是美国?,我也可以去。你?等我,我去之前,你?不准死。”
梁堰秋还是愣着。
“听见了吗?”
“……嗯。”
顾雨罗抬起头来,眼前已让眼泪浸的一片朦胧,却是一直瞪着,没让它落下,“想得美,不会为你?哭的。真的有那么一天,我肯定放鞭炮庆祝,世界上少了你?这?样一个祸害。”
“好啊,那就这?么说定了,我死的……”
顾雨罗踮脚,把他的死字堵回去了。
不远处的梁爸爸和梁妈妈目瞪口呆。
梁堰秋也目瞪口呆。
片刻,感觉贴在他唇上的嘴唇,湿润又温热。
他无声地叹了口气?,把顾雨罗往怀里一抱,就听见她深深地呼了口气?,脸埋在他肩窝,无声地抽泣。
“问你?……”
顾雨罗眼泪不停。
“……巧克力都过期了吧?”
顾雨罗顿了一下,片刻,没忍住笑出声,夹着哭腔骂他:“神经病。”
梁堰秋手掌按着她的背,声音很慢很清晰。
“别舍不得吃啊,还要送你?一辈子的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你们这些男生啊,怎么回事,都要女生来主动……(叹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