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贩对她颇有印象,热情道:“公子,老规矩吗?”
卫燕思哈哈大笑。
她第一回吃小贩家的馄饨,是在?百馆评魁夜,曲今影独自回府,她不放心,在?后头远远跟着。
第二回,亦是夜送曲今影回府,她为抱住曲今影的金大腿,特意放烟花哄曲今影开心,再次遇见这小贩。
一回生二回熟,回回只要两碗,这“两碗”不就?成了老规矩嘛。
曲今影推开卫燕思,从窗户露出粉扑扑的脸,笑道:“这位公子今日出手?大方,你?有多少馄饨,我们都?要了。”
小贩高兴到通体舒畅,两眼直冒光,见眼前二位举止高贵,认定?不是在?同他开玩笑,麻溜的丢了馄饨下锅。
他手?忙脚乱一通,又?抓起?帕子掸掸桌椅,来?来?回回擦过好几遍,方请卫燕思和曲今影快快下车落座。
一气呵成,如有神助。
定?是平日生意不错,练得炉火纯青。
小本生意,桌椅有限,好在?卫燕思身份尊贵,除了曲今影得她特赦外,没人敢与她平起?平坐。
因而她们坐着,其余奴才?全站着,加上护驾的缘故,硬生生把她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,形成了闹市一道独特的风景线。
奴才?们真?心吃不消,馄饨香脆不假,却是刚出锅,小贩殷勤的一碗碗捧给?他们,烫得他们两手?直打颤。
一碗普通的馄饨,沾上御赐二字,注定?不再普通,他们不敢放下,忍住疼痛,紧咬牙关?,憋住眼泪,一口接一口咽下去。
卫燕思奇怪道:“吃碗馄饨而已,一个个哆嗦什么?”
春来?尚未吃到馄饨,不清楚其中关?节,纯真?的眼眸里,闪烁着坦然的光::“您赏吃食,是奴才?们几辈子修来?的福气,太激动了。”
卫燕思脸上浮出狐疑。
对面的曲今影捏着勺子,舀上一颗香喷喷的馄饨贴到她唇边。
她张口含进嘴里,用舌头裹着滚了几滚,咽下去时,胃中暖洋洋的,礼尚往来?,舀上碗中一勺汤,要曲今影尝尝。
“真?好喝。”曲今影眉眼弯弯。
卫燕思便又?舀一勺递上去。
春来?酸了,想斗胆问问卫燕思,答应帮他娶媳妇的事还作不作数数。
乍一看她们羡煞旁人的亲密劲儿,应该没空搭理他。
他琢磨当务之急,该抓紧和曲今影培养主?仆情谊,免得进了宫,有旁的奴来?抢。
热情道:“县主?喜欢这家馄饨,奴才?平日常在?宫外跑腿,回宫帮您带上一份便是。”
卫燕思:“何必麻烦,要真?喜欢,把小贩弄进宫当御厨。”
曲今影嗔怪道:“使?不得。”
御厨哪里是随随便便就?能当的,是子承父业的“世袭”,不然皇帝一日三餐,如何放心。
卫燕思只好道:“你?要想吃了,随时知会春来?。”
春来?打了个千:“奴才?谢县主?赏赐。”
上层境界啊,跑腿都?能说成赏赐。
不愧是太监总管接班人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卫燕思佩服到五体投地。
春来?吹捧不停歇:“奴才?有生之年,能够有幸伺候县主?是祖辈们修福积德换来?的,别说一碗馄饨,天下间最好的东西,只要您一句话,奴才?一定?为您买进宫。”
曲今影直接笑岔了气,用帕子捂住口鼻,偏向一边咳嗽。
卫燕思心疼,一面替曲今影拍背顺气,一面狠瞪春来?,责备道:“你?好的不学学坏的,光会拍马屁。”
忽觉有大动静,寻着看过去,就?见曲金遥被刚接近手?的一碗馄饨烫红了指尖,咋咋呼呼的喊叫,甚至将碗打翻在?地。
全场奴才?惊呆了,按照宫规,毁坏御赐之物,要杖责三十。
他们安静如鸡,期待着接下来?的好戏。
卫燕思却亲切三连问:“小侯爷没烫着吧?没吓着吧?一口没吃吧?”
曲金遥受惊过度,他打心眼儿对卫燕思略有发憷,昏君的名?号可不是吓小孩的,好怕被当场五马分尸、千刀万剐,战战兢兢的一一作答。
卫燕思热络地拍拍他肩头:“不必过于拘谨,你?是我大舅子,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。”
所有奴才?:“!!!”
卫燕思:“我这碗没怎么动过,你?不嫌弃的话,拿去吃吧。”
所有奴才?:“!!!”
何等的圣宠啊。
他们懂了,春来?之所以疯狂拍曲今影马屁,是因为后宫要曲今影一家独大了!
曲金遥怀疑有人给?卫燕思下药,迷了她的心智。
“奴才?谢主?隆恩……父亲尚在?府中等候,先行一步……”
他逃似的去了。
没有他这一提醒,卫燕思俨然忘记勇毅侯在?家苦等爱女的事,责备自己太忘形,简单的吃下两口馄饨后,同曲今影起?身乘上马车,朝勇毅侯府的方向前进。
忽的,愁上心头。
——耿忘书还在?后面的马车里装着呢,一并到勇毅侯府去太不妥当,凭勇毅侯的火爆脾气,瞅见耿忘书,非当场劈死?他不可。
卫燕思扭过头,朝风禾招手?。
风禾尽忠职守,是唯一没吃馄饨的人,寸步不离看守着耿忘书,跑至卫燕思跟前,余光也死?死?瞄着耿忘书的动向。
卫燕思同他商量,将耿忘书安置到哪里好?京兆府尹肯定?不行,耿忘书从那逃走过。
不然方才?易东坡离去时,她早嘱咐易东坡把耿忘书一同带走了。
曲今影话说到点子上:“需要关?他在?一个他逃不出去,别人也进不来?的地方。”
“别人”,指的是她爹勇毅侯。
卫燕思对上她柔和并真?诚的眼神,感激她的体谅。
也更体谅勇毅侯那份爱女之心,记得离开雁京前,勇毅侯就?因曲今影失踪的消息,哭得肝肠寸断,导致气血逆行,幸亏抢救及时,否则魂魄已经遭小鬼勾去地府了。
一连几月,他皆在?床上病着,心窝全是火在?拱,怕是此刻已在?提刀赶来?的路上了。
商量来?商量去,决定?把耿忘书暂时关?押进皇城司内的宗人所。
此地历来?关?押犯律的宗室子弟,待遇不错,怠慢不了耿忘书?又?和皇家沾边,勇毅侯纵有天大的脾气,也不敢擅闯。
一箭双雕呀。
他们前面的岔路口分别,风禾押解耿忘书前往皇城司,而卫燕思的御驾则到达勇毅侯府。
说来?奇怪,她来?勇毅侯府小住过一段时日,并且在?西城门的侯府粥棚待过,侯府上下的人早认识得差不多了,不知怎的,这一趟来?挺紧张,有种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感觉。
车轮一停稳,她摸摸发髻,问:“头发乱不乱,要不要重?新梳头?”
曲今影当她单纯的注重?仪态体面,认真?端详她一番:“不乱。”
“衣裳呢?皱不皱?干净不干净?颜色衬不衬我?”
曲今影莞尔:“万岁在?害怕吗?”
卫燕思立马端正姿态,一副打死?不认的模样,鼓上一口气,率先下车。刚站稳,勇毅侯苍白憔悴的老脸赫然逼上来?,差点跟她鼻子对对碰。
她往后一个趔趄,捂住怦怦跳的小心脏。
正正神色,方看清勇毅侯斑白的两鬓,拄个拐杖颤颤巍巍,不见半分威武气概。
可怜天下父母心啊。
她很没良心的想,放心了,勇毅侯这副残败的身子,没法子劈死?耿忘书。
奈何世事难料,见到曲今影的那一刻,勇毅侯不治而愈,拐杖丢出老远,大步流星地冲向曲今影,一把揽人入怀,老泪混合着鼻涕,声音嘶哑:“女儿啊——”
曲今影情难自抑,脸埋进勇毅侯的臂弯,哭诉短暂的流浪生涯,哭成泪人的同时,不忘帮她爹擦眼泪,当真?是贴心小棉袄。
她越贴心,勇毅侯哭得越厉害,老脸扭曲着,咒骂天杀的红莲教,吐出一串“丧尽天良、不得好死?、断子绝孙、天打雷劈”
卫燕思:“侯爷保重?身体啊。”
勇毅侯一蹦三尺高,差人去库房,拿把最锋利的大刀,他现在?就?要去取耿忘书狗命。
“反贼关?在?哪了!老夫要把他剁成肉泥!”
曲今影扯住勇毅侯袖子,挤挤眉,用鼻音哼哼两声,提示他切莫御前失仪。
勇毅侯惊觉自己的鲁莽,急忙打千请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