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、第61章

她说完躺,椅上的老人挣扎了?两下,一双浑浊的眼,虚虚的盯着前方,枯枝般的手?抽搐似的胡乱抓着,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?

喉管有浓重的痰音:“……我的豆子,我的豆子啊。”

“唉,又在?说胡话了?。”老妇人摁住他,陪笑道?,“几位客官别介意,他哭闹一会儿就好了??”

老板也跟着叹气:“郎中开的药咋没用呢?”

他们三人的一番互动,引发了?风禾的强烈关注,鹰隼般的目光在?他们的脸庞上逡巡:“我瞧你们长得?不像,这人不像是你们爹?”

“公子好眼力。”

锅中的饺子皮已经煮熟,顶着盖子扑扑扑的响,老板灭了?灶膛中的火,将大锅端出去搁在?难民脚边。

片刻才道?:“这老人家?七天前,随一波难民路过?这,年纪大了?,疯疯癫癫的,遭了?好多罪,几乎不??人样,一问跟他同行的人才知,在?逃难的路上,他唯一的小孙子被狼叼去吃了?……才五岁的孩子……”

讲到这处,老板有点?哽咽,用力眨眨眼皮,直到眼泪随风蒸发才又道?:“他的儿子儿媳死在?豫州,一把老骨头了?,无依无靠,没办法才带着小孙子背井离乡……”

妇人也忍不住了?:“难民走不了?官道?,只好走这些偏僻的小道?,多的是林子,对路又不熟,一个没注意,就钻进了?密林深处,一旦被狼闻见气味,哪里跑得?掉?”

卫燕思心有酸楚:“你们从何得?知他们走不了?官道?的?”

“路过?的难民讲的呀,还说各州府拦着他们不让进城。”

“图什么啊?”

“小老百姓哪懂官家?的事?反正啊,和贪官污吏脱不了?关系。”

“你呀你,胡说八道?什么呀,官家?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!”老板呵斥妇人,“你带老人家?到附近走一走,让他??想点?伤心事。”

妇人瞪他一眼,嘴上却乖乖的答应下来,仔细的扶着老人慢慢起身,慢慢从后门离开。

卫燕思看着这一切,本?就波涛流动的眉眼愈发深沉。

忽的,一只手?伸来握住她的手?,体温透过?掌心的肌肤,温热了?她趋冷的心房。

老板的话再一次证明二当家?所言非虚,各州府不但不作为,还为非作歹,祸害百姓。

定是朝中有人撑腰。

且此人位高权重,轻易动不得?。

这般想着,局势好似有所明朗,毕竟位高权重的人也就那么几位。

卫燕思咽下口中的食物,拍下筷子:“老板,到霖州还有多??脚程?”

“二百多里吧,小公子要去霖州?”

“对。”

“凭脚走要受许多累,朝西三十里有一小镇,你们可去镇上买几匹快马。”

“多谢。”

卫燕思采纳了?老板的建议,顺着老板的指路,在?日落时?分顺利到达小镇,买下最好的马,又找了?间?客栈歇脚。

四人各自沐浴,睡了?多日以来最舒坦的一觉,天刚蒙蒙亮,就策马出镇,出发了?。

路上挺顺利,只是距离霖州越近,难民就越多,个个破衣烂衫,瘦??皮包骨头。或是沿路乞讨,或是发狂抢掠,仿若这是另一处灰败的天地。

抵达霖州城门,卫燕思已是咬牙切齿。

她非要将霖州知府拎出来杀鸡儆猴不可,再问一问,究竟是谁给他的权力,欺上瞒下,阳奉阴违。

曲今影曾回老家?替母守孝三年,一去一回,皆路过?霖州,对霖州的知府大人颇有印象,提议在?城门外的茶摊上喝口茶,再进城。

卫燕思时?刻照顾她的感受,以为她是累着了?,应承下来,在?茶摊上为她找了?个位置坐,又帮她摘下斗笠和面纱。

“你也坐。”曲今影将一张小木凳摆正。

“好咧。”

卫燕思听?令,却发觉周围人有意无意的往曲今影的俏脸上瞄。

曲今影的容貌在?雁京城算是一等一的好,何况在?这小小的霖州。

时?值卯时?,城门未开,天一丝蒙蒙亮,前后大都是预备进城的商队,鱼龙混杂,肯定还有臭流氓。

卫燕思将面纱替曲今影重新戴回去。

曲今影语带埋怨:“这样我可怎么吃茶?”

卫燕思一双眼睛带了?份狡猾:“我在?吃醋呢。”

“贫嘴。”

卫燕思倒竖双眉:“先说好,你可不准再跟我学?。”

“我就学?了?。”

“你好的不学?学?坏的。”

曲今影乐了?,噗嗤一下笑出声,因挂念他哥而积蓄在?心头的阴云,被冲刷开。

“别闹了?,说正事。”曲今影掩嘴轻咳。

卫燕思听?话,赶紧招呼春来和风禾一并坐下,一起洗耳恭听?。

曲今影笑意更甚:“我要讲的事,跟霖州知府有关。”

卫燕思:“你说。”

在?话题正式开始之前,曲今影先简单表示了?一下:“按理,我一介女子,不该妄议朝堂。”

“你说什么我都爱听?。”

“住嘴吧你!”曲今影两手?置放在?双膝上,坐姿乖乖巧巧,如果?仔细瞧,能看见她耳垂下端,染有一片薄红,像一颗将熟未熟的小樱桃。

“逗逗你嘛。”

“说正事,不准瞎逗人。”

风禾和春来:“……”

同时?掩唇轻咳,提醒二位主子光天化日之下,不要将打情骂俏过?分化。

如果?在?宫里,卫燕思一定当场治他们大不敬之罪。

曲今影兀自开口:“我知阿思你想拿霖州知府开刀,杀一儆百。”

“不应该吗?”卫燕思端正神色。

“你听?我说完。我们此行,是为了?要知调兵护驾,安全回宫,急于替百姓讨公道?的话,恐节外生枝。”

“何出此言?”

“我在?家?中养伤时?,听?说了?卢池净上折废帝的事。”

一提到这茬,风禾护驾的那根弦又绷紧了?,咒骂卢池净是个老不死。

曲今影:“霖州知府,名叫郝明,早年是南儒党,卢池净的门生,但资质平庸,一直不受卢池净重用,与之生了?嫌隙,才转头拜入我父亲门下。”

她抿了?口茶:“我父亲门下多是武将,当时?正值用人之际,便收留了?他,扶持他做到了?霖州知府,但请阿思你明鉴,郝明的对灾民的所作所为,我父亲并不知晓。”

卫燕思:“原来你是怕我怪罪侯爷,你放心,他的为人我知道?,刚正不阿,做不出这种?事。”

“不是因为这个。”

卫燕思故作轻松道?:“你要同我打哑迷?快别卖关子了?。”

“阿思,你没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
卫燕思当然不明白,她做皇帝一年不到,整日被满朝文武折磨的焦头烂额,虽然万事皆可熟能生巧,但她也只是学?了?点?皮毛而已。

倒是曲今影,不愧出身权贵,把话中有话的本?事,学?了?个十??十,许是得?他爹真传。

好在?风禾表现出彩,直白的讲出了?曲今影话中深意:“六??夫人的意思是,霖州知府,瞒着侯爷做出这些事,恐已变节。”

“没错,”曲今影拇指与食指捻着裙摆,“他当年可以背叛卢池净,如今同样可以背叛我父亲。”

卫燕思如梦初醒,不得?不往深处想——

这朝中总共三大党派,郝明如果?变节,要么重回南儒党,要么去葛长留的保皇党。

三大党派中,唯有南儒党与她这个皇帝处处作对,郝明重新??为南儒党走狗的可能性最大。

“他图什么呢?”卫燕思右拳敲在?左手?手?心。

照曲今影的说法,勇毅侯对郝明有知遇之恩,此人不会没由来的恩将仇报吧?

春来两眼放光:“郝明会不会本?就是卢池净安插在?白鹿党的暗桩。”

卫燕思果?断送他一“你他喵的话本?子看多了?”的眼神。

安插暗桩应该神不知鬼不觉,全天下皆知郝明曾是卢池净的门生,身份敏感,勇毅候不是傻子,定会派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。

春来自尊心受伤了?,退出讨论,滑到地上画圈圈。

本?来嘛,他一宦官也不方便干政。

卫燕思失笑,用脚尖踹他的屁股蹲儿,踹得?他差点?摔倒。

而后才又同曲今影一起商量对策。

最终商定的结果?是,安全起见,卫燕思不能轻易暴露身份,正巧曲金瑶下落不明,可以冒名顶替,与曲今影假扮兄妹。

一来,卫燕思可保平安。

二来,郝明是今年升任知府,不曾前往过?京中述职,不晓得?皇帝长啥样儿,拆穿不了?卫燕思。

三来,曲今影曾受到过?郝明的接待,郝明本?就认识她,她说卫燕思是曲今影,郝明绝不会怀疑。

撒谎的诀窍是:在?假的里头掺真的,在?真的里头掺假的,方可事半功倍。

卫燕思拍案而起:“简直天衣无缝,我们就这么办!”

画完圈圈的春来,拍掉屁股上的灰,站了?起来,指着城门喊:“开了?开了?。”

随着他的喊声,所有商队都蠢蠢欲动,往城门挪去。

人多马多,空气里的气味酸辣刺激,着实不好闻。

卫燕思抓过?曲今影的手?,放在?鼻下嗅了?嗅。

“做甚?”曲今影问。

“你香。”

“登徒子。”曲今影无情的将手?抽回

卫燕思不认她这一回骂:“大不了?你闻回来呗。”

“做梦吧你!”

春来在?后面看呆了?,哇塞,清慧县主邀宠的方式好独特耶,别的嫔妃上赶着巴结万岁,她倒好,爱搭不理、冷言冷语。

作者有话要说:来啦来啦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