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下班,讨厌的傅西泮准时出现在妇科门诊外。
他倚靠在门边,修长的身影在走廊里投下好看的剪影。
小护士打趣道:“哟,傅医生,又来等白医生下班?”
“嗯。等女朋友。”
寡淡的语气却充斥着满满的宠溺,只一言,护士站里的小护士全都沸腾了,她们羡慕地看向白芷。
白芷没了最初的那份羞涩,习以为常地昂着头,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走出办公室。
她小指轻轻一勾,傅西泮立刻跟了上去。
想着他午休时,在诊室里化身为狼的模样。
白芷还是好气。
这么狗的男人,谁要谁……
算了,这么狗的男人,还是不要危害人间了,自己收了算了。
傅西泮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:“想什么呢?”
白芷小脸一红,瘪着嘴:“没什么。”
傅西泮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,他扫了一圈空荡的走廊,俯身在她耳边说:“还在回味中午的事?”
白芷一把推开他:“啧。烦。”
傅西泮笑着揽过她的肩膀,面不改色地问:“哥哥的吻技还不错吧?”
“啊啊啊……”白芷捂着脸,迅速地从他身边跑走,“傅西泮,你个大变态!”
傅西泮人高腿长,挎着包,快走几步就追上了白芷。
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,又拉回了自己身边。
这一次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扣得很紧,白芷动弹不得,只得乖乖依偎在他身边。
“看。跑这么快,最后还是要回到我身边。”
两人坐上自行车,傅西泮收起玩闹的态度,眼眸一沉,声音忽然变得喑哑,似乎刻意压抑着某种情绪。
“小芷,一会陪我去一个地方吧。”
“嗯。好啊。”
白芷坐在自行车后座晃着腿,回答得十分轻快。
可是随着傅西泮骑车经过的地方,白芷的心咯噔一沉。
傅西泮带着她跨越了大半个A市,到了远郊的一处公墓。
天色渐晚,只有几站零星的路灯的发出微微亮光。
公墓位置偏远,又清冷阴森,白芷身子一抖,快步跟上傅西泮。
她挽着他的手臂,身子紧贴着他,神情庄重,不再嬉笑打闹。
傅西泮在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花,七拐八拐,走进放置骨灰龛的房间。
一面连到屋顶的高墙被分割成了好几块,上面全都刻满名字和黑白照片。
傅西泮走到屋子左边的一列,他停下脚步,将花放在前面的桌案上,又点了一炷香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表,放到了中间的一格骨灰龛前。
那块手表,白芷认得,是他之前总戴在手上的,表面破损也不再走字的手表。
面前的骨灰龛上印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。
白芷记得,她在傅西泮家看过相同的照片。
是傅西泮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。
尽管现在照片已经褪去它本来的色彩,可照片里的人还是显得风姿绰约,美艳动人。
“傅西泮?”
“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。”
白芷抿着唇,拉紧了他的手。
傅西泮握着她的手,微微抬起,放在唇边,轻吻她的手背。
然后对着骨灰龛自顾自地说:“妈妈,你不用担心,我过得很好,也遇到了很好的女孩,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。”
白芷靠在他身边,轻声呢喃:“傅西泮。”
“小芷,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?”
白芷很肯定地回道:“会!”
傅西泮拿着新买的白布,轻轻擦拭着牌位。
白芷站在他身边也上了一炷香,她转头插香时,余光瞥见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她轻轻拉了拉傅西泮的衣角,指了指门口,小声提醒:“刚刚好像傅院长走过去了。”
傅西泮皱眉,犹豫了一会,拔腿往外走。
果不其然,他站在门口,同样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,现在却略显苍老的身影。
傅西泮迈开腿,追了上去。
“爸!”
在他的一声高呼里,傅子明停下脚步,肩膀一抖,没有转身,先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这个称呼,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了。
傅西泮快走几步,走到他面前,压低声音:“既然来了,就一起进去看看吧。”
“嗯。”
几十米的走廊,父子俩肩并肩地走了很久。
傅子明多希望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,让傅西泮能在多陪自己一会。
上次医院班车出车祸,傅西泮在拥挤的大厅里四处找寻白芷的身影,身后主任不停地催促他进手术室帮忙。
那一次,他深深体会到了,这个他最热爱的职业所带来的无奈。
在某些时刻,他们不得不在病患和亲人当中做选择。
曾经的傅子明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几乎所有医生都会做的选择。
这个选择里有对亲人的愧疚,有行业的热爱与初心,有职业的使命感和责任,还有深深的心酸和无奈。
当傅西泮站在医生的角度,他能体谅父亲的选择,可作为儿子,他说要放下却很难。
成长旅途里,父亲错过了他太多重要时刻。
两人走到大堂门口,傅西泮忽然停住脚步,又叫了一声:“爸。”
“哎……”
傅子明长长地应了一声,慢慢地转过身子。
傅西泮舔着唇,艰难地开口:“以前是我太任性了。我……”
“别这么说。”傅子明张开双臂,揽过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,“是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,我一直把你们的理解当作理所当然,从来没有在意过你们的感受。”
他松开傅西泮,认真地说:“给爸爸一个补偿你的机会,好不好?”
傅西泮想着之前白芷和自己说过话。
倘若母亲还在世,一定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。
再加上,之前回家,他看到父亲和自己一样,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关于母亲的所有物品和记忆。
他微微颔首,郑重地答应道:“好。”
傅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,鼻子一酸,忍不住地往下淌。
他和傅西泮一起走进大堂,白芷正站在牌位前等他们。
她从包里掏出纸巾,递给傅子明,礼貌地叫了一声:“伯父好。”
傅西泮当着父亲的面,牵过她的手,介绍道:“重新介绍一下吧,这是我的女朋友,白芷。”
白芷脸颊泛红,低着头,又叫了一声:“伯父好。”
“嗯。”傅子明笑着擦掉眼泪,打趣道,“看来当年我们家天台的秋千没白借,还借回了一个儿媳妇。”
白芷嘟着嘴,脸更红了,她不知道怎么回答,干脆往后一步,躲到了傅西泮的身后。
三个人共同祭拜过后,一同走出公墓。
傅西泮主动提出:“爸,我和小芷今天回家吃,行吗?”
傅子明笑得合不拢嘴,满口答应道:“行!当然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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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,白芷和傅西泮回到家里。
白芷一回到家,就脱了鞋,倒在沙发上,摸着自己圆圆的肚皮叹道:“我的天,我快要撑死了。”
在傅西泮家,傅子明一个劲地给自己夹菜。
她婉拒了几次都未见成效,只得硬着头皮吃到胀。
傅西泮从药柜里找出消食片,又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:“喏,给你。”
他也坐到沙发上,将白芷的腿抬高放到自己的腿上,一边帮她按摩放松,一边问:“你小时候总来我家楼顶荡秋千?”
白芷吞了药片,含糊地回答:“嗯。”
“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?”
傅西泮细细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,可惜还是一片空白。
白芷撇嘴,小声嘟囔了一句:“就你那脑袋,能记得什么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白芷微微一笑,搪塞了过去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
傅西泮又仰着头,仔细地想了一下,可依旧是什么线索也没有。
他自言自语道:“难道是你小时候长得太普通了,所以我没印象?”
这一句,白芷可是听得真真切切。
她不满地揪住傅西泮的耳朵,往上一提:“傅西泮,你刚刚说什么?”
“啊啊啊……疼疼疼……我错了,错了,错了。”
在他的求饶里,白芷终于松开手。
她双手环胸,揶揄道:“你个一周也背不下解剖图的笨蛋。”
这句提醒犹如醍醐灌顶,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。
他忽然想起,小时候被一个小女孩盯着背书的窘迫。
白芷看着他瞪大的眼睛,问:“干嘛?你想起来了?”
傅西泮轻咳一声,移开目光,拼命摇头:“没有没有。”
他咽了口唾沫,心里暗呐,还是永远别记起来的好。
“喂!”白芷食指勾住他的下巴,挑起他的脸,“傅西泮,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?”
傅西泮身子微微向前,抱住了她,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,故意转移话题地小声嘟囔:“我都带你回家两次了,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呢?”
“呵,早着呢。等你试用期过了再说吧。”
“啊……”傅西泮哀怨地叹了一声,“怎么还在试用期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