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花郎（16）
孙小红琢磨了下她爷爷话中的含义：“爷爷是说他们要来约战郭嵩阳？”
“或许还不止他。”天机老人在心中盘算了下保定城中的不为?金钱帮所动的武功上乘之人,除了郭嵩阳外，李寻欢是一个，可李寻欢如今还没有勘破情关,尚沉浸在当?初自己犯得错误中。后起之秀中有一个游龙生，还有阿飞,还有一个天机老人没办法?看透的顾心医。
思量很久后，天机老人用烟杆敲了敲桌子：“我去?长亭候一候上官金虹。”
他老人家可还看不得这些年轻人死。
孙小红对自己爷爷的功力向来是很自信的,否则百晓生也?不会?把他排在第一名。
而上官金虹和荆无命到保定城来的消息,天机老人和孙小红知道,上官飞作为?金钱帮的少帮主他也?是知道的。顾青从?梅花草堂回来后,就态度亲和地找他聊了聊天，也?知道了这件事。
“阿青,到底发?生什么事了？”游龙生望着屋里小声啜泣的上官飞，嘴角不由得抽了抽，不至于吧？
好吧,游少庄主也?没什么资格说人家上官少帮主，当?初他在被林仙儿打击后，可是把眼泪鼻涕都哭了出来。
顾青语气淡淡道：“没什么,我只是决定去?迎一迎上官帮主,当?面和他聊一聊他儿子的心病而已。”
游龙生“呃”了一声：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,荆无命通常都会?和上官金虹呆在一起。”这当?面和上官金虹聊,不就是相当?于当?着荆无命的面吗？
顾青一合掌道：“那岂不是正好,解铃还须系铃人嘛。”
游龙生半信半疑道：“是这样吗？”
说来游龙生并?没有半分惧怕，这若是搁在一年前,他大概只是听到上官金虹的名字，就一阵胆颤了吧。就像是秦孝仪和赵正义等人面对例无虚发?的小李飞刀，还有传说中武功比李寻欢还高?的大欢喜女菩萨一样。
如今游龙生心中无惧,一来是因为?自己剑法?境界大进，杀死伊哭就给?了他更多?的自信，二来还是因为?有顾青在——他现在对顾青就有一种盲目的自信。
在这种盲目的自信下，等天都黑了，游龙生才赫然发?现这次顾青根本就没带他去?见上官金虹。
游龙生：“……”
这样真的不能好了啊。
游龙生也?没有坐以待毙，他抓着他的鱼肠剑去?找上官飞，“上官帮主和荆无命要从?哪条路进保定城？”
上官飞此时还是先前那个面无表情，冷酷高?傲的金钱帮少帮主，他朝着游龙生抬了抬下巴：“我为?什么要告诉你?？”
游龙生定定看了上官飞片刻，冷不丁就道：“荆无命不是你?父亲的外室子。”
上官飞：“！！”
游龙生又加了一码：“阿青他去?当?面和你?爹谈这个问题来着。”
上官飞：“！！！”
游龙生在心里撇撇嘴：“现在你?能说了吧。”
答案是毋容置疑的，接着他们俩就结伴出城。
而在城外的长亭处，天机老人已坐在这儿等候上官金虹和荆无命。
此时仍是隆冬，天寒地冻，老人家总是愿意上官金虹和荆无命早点来的，毕竟比起这四处漏风的长亭，他还是更喜欢烧着小火炉的茶馆。
好在上官金虹和荆无命来得不算慢，他们并?不是两个人来的，和他们俩一起的，还有几个金钱帮的帮众，不过当?他们两方人对上时，不管是上官金虹还是天机老人，他们所能看到的都不过是对方。
当?然了，天机老人是将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算在一起的。
荆无命是上官金虹的影子，从?头?到尾都是。这不仅体现在他们两人那种独特的步伐频率上，还体现在他们两人的动作上。
上官金虹用他那双没有多?余情感波动的眼睛望着天机老人道：“孙老先生莫不是在特意等我？”
天机老人从?前和上官金虹见过面，被上官金虹道破身份也?实属正常，他闻言道：“是也?不是。因为?我知道你?会?来，而我也?知道你?立刻就会?离开?了。”
上官金虹听懂了他的意思，这让他感觉到不快，他的脸部肌肉微微动了一下。
作为?他影子的荆无命，此时他的手，也?以一种很微妙的韵律，抚上了他的剑柄。
他们谁都没有大动作，可实际上，杀气已经开?始在长亭中弥漫开?来了。
这杀气看不见摸不着，可上官金虹，荆无命还有天机老人都感受得到。
而天机老人仍旧不动如钟，他只是开?始吸他那杆旱烟，然后缓缓地从?嘴里吐出了一个烟圈。
说来也?奇怪，那本来是一个很直的烟圈，可竟然是某个瞬间，那烟圈却忽然发?生了变化，它拐了弯朝着上官金虹的面门而去?。
这其中玄机，只有上官金虹才清楚，他感觉到了朝着自己催动而来的杀机，尽管这杀机很快就散开?了，可上官金虹从?刚才开?始，就紧握的双手仍旧没有松开?。
他紧盯着天机老人，似乎在寻找天机老人的空门，又似乎在衡量此时动手的话，他能否全身而退，而天机老人也?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他。
这在外人看来，或许他们就只是静默无言而已，可很多?细微之处也?只有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才可以发?觉吧。
忽然间，上官金虹往后退了一步，紧接着他望向了从?城内来的那条路，那路上不知何?时起了雾，浓郁的雾气遮蔽了路和周围，似还有朝长亭里蔓延的趋势。
天机老人不动声色。
上官金虹心神高?度集中起来，而荆无命在方才也?已跟着退了一步，两个人的默契已不必多?言。
此时雾中走出了一个人，他身上披着件大红色棉绫披风，趁着雾色的白，发?色的黑，更叫人不容忽视。可事实上是在他从?雾中走出来前几息时间，上官金虹才发?现他的存在。
而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时，上官金虹立马就认出了他：
心医顾青。
上官金虹已查清楚他的所有资料，知道若是想拉拢此人，那以往对着诸葛刚等人所用的利诱并?不合适。这个心医他并?不是能为?金钱打动的人，可是个人都是有弱点的，上官金虹这么坚信着，而他也?很快就找出了顾青的弱点，那就是梅花草堂中的梅大先生和梅二先生。
这两人虽说懂得医又懂得毒，可终归不过是两个不会?武功的普通人，顾心医被他们养大，他们是他唯二的亲人，他定然放不下他们，这就是他的逆鳞。
而上官金虹觉得自己一旦拿捏住这人的逆鳞，那能舌灿莲花又武功不凡的顾心医最终也?会?向他屈服，然后为?他所用，进而为?他金钱帮的壮大贡献出自己的力量。
上官金虹自从?重?出江湖一来，他无论做什么，都是马到成功的，这无疑让上官金虹越来越有自信，可就在今天，他的信心第二次被动摇了。第一次是因为?天机老人，天机老人实在是太面面俱到了些。
顾青在距离他们几丈远的地方，就朝着他们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。事实上看他的打扮，谁都会?觉得他不像是个江湖侠客，反而像是个来城外踏冬的富家公?子，而顾公?子他笑完还道：“看来我来得很及时。”
说着他已缓步来到他们面前。
这一刻上官金虹的瞳孔紧缩，荆无命死灰色的眼睛也?是。因为?对方明明是缓步而来，可他们却几乎没有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时间的流逝，仿佛时间在对方身上被放慢到了极致，又仿佛他的动作其实是快到了极致，可在自己看来却还如正常一样缓慢。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功法?？如何?叫人不油然生悸。
天机老人此时缓缓地笑了起来，因为?他知道上官金虹今日必定会?退走。
顾青来到长亭中，朝着天机老人有礼地颔了颔首。
天机老人也?朝他笑了笑，尔后他竟是闭上眼睛，悠闲地抽起他的旱烟来。
顾青转头?看向上官金虹和荆无命，他的眼睛明亮，目光可很具有穿透性。不像上官金虹和荆无命两人，他们俩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眼神死。这种眼神死，倒不是说他们俩是什么死鱼眼，而是在他们的眼中，几乎没有任何?事物能让他们的心情有所波动。
尤其是上官金虹，他除了他自己外，他不在乎任何?东西，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，便是荆无命这个他的影子，如果有了任何?缺陷的话，上官金虹必然会?毫不犹豫地舍弃掉这个影子，然后再给?自己找另外一个新的影子。
顾青定定地看完他们，缓缓眨了眨眼睛，语气轻快道：“说来我是因为?刚接了上官飞上官公?子这个病人，知他的心病症结在上官帮主和荆无命荆少侠两人身上，所以我才在两位走前来见两位一面。”
“哦，”顾青突然想起什么一般，“既是上官帮主差人送了诊金给?我，那自是说明上官帮主是很乐意我为?令郎治心病的，对吧？”
上官金虹沉默着，似想说什么，却最后没有说出口?，他只是紧握着的双手缓缓松开?，又缓缓地从?天机老人看到顾青，最终沉默着做了一揖，尔后他转过身走了出去?。
荆无命影子般跟在他身后，原本围在长亭四角的黄衣人也?跟着了上去?，他们就朝着来时的路退去?。
顾青饶有兴致地看着上官金虹和荆无命的背影，看着他们两人走路的步伐——荆无命确实是个很合格的影子，他的步伐踏出时，就在和上官金虹的步伐重?叠着，只不过是他的第一步，重?叠了上官金虹的第二步。
这种配合自然不会?是一开?始就有的，而是上官金虹刻意将荆无命训练出来的。而他们这样的配合，确实会?让他们合作时发?挥出巨大的力量，寻常人根本就不会?是他们的对手。
顾青转念想到上官飞的话，荆无命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上官金虹身边，从?此荆无命就作为?上官金虹的影子活着……顾青收回心神，视线转向天机老人：“改日我请老先生喝茶吧。”
天机老人吐出一口?烟，缓缓道：“好啊，我老早就听说过你?，老早就想找你?喝喝茶聊聊天。”
顾青笑了笑，并?没有再说什么，就朝着天机老人一揖，“告辞。”
然后，就在他来的那条路上遇到了相携而来的游龙生和上官飞。
游龙生还没说什么呢，上官飞就抢先开?口?道：“你?遇到我父亲和那荆无命了？你?们怎么说的？我父亲他人呢？荆无命他真的不是我父亲的外室子吗？”
他就这么一连串的问题，炮语连珠般冒了出来。
游龙生补充了句：“我告诉他的。”
“当?然是你?。”顾青这么一说，游龙生就意识到他又说了句废话。
上官飞可管不了那么多?，目光灼灼又紧张万分地盯着顾青。
顾青眨了眨眼睛：“荆无命确实不是你?父亲的儿子，可他倾慕着你?父亲。”那种情感除了倾慕外还会?是什么呢？
游龙生：“！！”
上官飞：“！！！”
“没错，就是你?们想的那种倾慕。”顾青唯恐天下不乱道，他还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呆若木鸡的上官飞，“现在你?不用担心荆无命用兄长的身份，来和你?争家产了，只是说不定他会?成为?你?继…父。”
游龙生：“……”
上官飞：“！！！”
顾青好心好意地安慰他道：“往好的方面看，即使这种情况真的发?生了，上官家你?这一辈也?只会?有你?一个。”
上官飞一点都没觉得有被安慰到，他也?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他还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一件事，那就是在金钱帮中，他父亲的卧室就连他这个亲生儿子，都不能进去?，可是荆无命那个抢走了他一切的男人却可以。他先前在深深嫉妒着荆无命时，曾连这一点都妒忌过，但当?时他还是把荆无命当?成他的同辈假想敌，可如今呢？
上官飞连想都不敢往下想，他整个人摇摇欲坠道：“这，这不可能！”
顾青赞同道：“我也?觉得荆无命这辈子只能苦恋上官帮主了，郎有情郎却无意，再加上你?做小辈的拼死拒绝，唉。”
上官飞：“……”
游龙生也?不知道他该不该同情下上官飞，看他那欲哭无泪外加苍白到没血色的脸，只觉得上官飞为?什么就想不开?来找顾青呢？最起码之前他还能把荆无命当?同母异父的兄弟，虽然恨其入骨。
如今，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