卿本佳人(10)
南王世子的死,说起来一言难尽。
本来在南王去年入京见到顾青后,有了李代桃僵的大计谋后,就不怎么许南王世子出外,以免产生什么差池。不过照着?藩王和子孙没有奉诏不准离开藩地的约束,南王世子便是想出门,也不能离开藩地,但南王现在的意思是想让他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。
但这并不是重点,重点是等到南王和白云城主叶孤城达成协议后,南王一方面觉得是如虎添翼,对皇位势在必得,另外一方面他又不太放心叶孤城,所以就想出了让南王世子拜叶孤城为师,以来就近监视叶孤城。
这么一来,南王就得放南王世子去飞仙岛。
这次他们倒是可?以违背诏曰离开藩地了,倒也是,谁让南王现在觉得已经势在必得,不过又为了保险起见,南王世子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用南王世子的排场去飞仙岛,而是带着?护卫悄悄地离开藩地。
因为先前在南王府基本上不怎么能出门,所以这下子南王世子虽然知道?有要务在身,可?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是有点心驰神往。
而这‘花花世界’里就包含了美人,也是他们一行?人错过了城镇,只?能在一座庵堂里借住一晚。
庵堂本是不愿让他们借住,只?她们平日?里都是自给自足,没得香火,南王世子一行?人许诺的银钱又多?,而且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恶人,所以庵堂这才同意了下来,只?让他们住得远远的。
期间南王世子出来透气,刚一抬头间就见一人从花丛中垂眸而来,那是一个穿着?紫衫白袜的女道?姑。她有着?一头乌黑的头发,还有着?如雪般的肌肤,容貌更是清丽绝伦,这还就罢了,更有她眼中带着?仿佛化不开的忧愁,这让她更多?了几分楚楚可?怜,引人上前去安慰。
这时,风也凉了,凉风吹动了花丛,有暗香萦绕在南王世子鼻尖。可?南王世子再也无暇他顾,他在看到这一出尘脱俗的美人时已经有点痴了,以至于在那紫衫女道?姑隐隐没入花丛中后,他想也不想地就追了上去。
随从反应过来是追了过去,可?等后面南王世子要跟那绝色女道?姑在屋里共赏巫山云雨,做属下的哪能去打扰这等事?啊,遂就离了屋子几步远候着?。
他们是非礼勿听,可?另一波人马就专业得多?,也见多?识广得多?,完全不惧会看到什么旖旎画面,在屋顶上掀开了瓦片就往下一探究竟。
等这一波人马看到那女道?姑脚上那双绣着?猫头鹰的红色绣花鞋时,为时已晚,南王世子已经在情?-欲中彻底沉沦,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这一波人马当机立断地擒住那女道?姑,还将南王世子的属从们也控制了起来,尔后他们又十万火急地将此间发生的事?情?如实述下,用飞鸽传给了他们的主子。
这就是顾青得到的传书内容。
总结下,就是南王世子被红鞋子的余孽给害死了。
说起红鞋子来,当初顾青在江湖中的化身祝长生,和陆小凤还有司空摘星共同擒拿下了她们的头目,有着?熊姥姥、女屠户、桃花蜂、五毒娘子等称号,手上沾满了无数无辜人鲜血的公孙兰,并把她交给了官府。
后来六扇门接手此事?后,总捕头金九龄一改以前和江湖人士和气生财的态度,强硬的将公孙兰背后的红鞋子组织连根拔起。
这红鞋子组织里除了公孙兰外,还有靠着?打家劫舍发死人财的二娘,喜爱一言不合就削掉别?人鼻子的三娘。京城怡情?院的头牌欧阳情?也是这组织的成员之一,甚至于先前牵扯进金鹏王朝一案中的上官飞燕,她也穿着?一双绣了猫头鹰的红色绣花鞋,再依照着?上官飞燕那心狠手辣的行?事?作风,她十有八-九也是红鞋子的成员,只?不过上官飞燕在金鹏王朝一案结案时,就已经按律斩首,如今已死无对证了。
饶是牵扯出这好几个红鞋子成员,她们的罪行?已罄竹难书,但金九龄却认为还有其他的漏网之鱼,不过后面因为江湖人士滋事?,又有楼兰宝藏出世一事?弄得江湖中人心惶惶,六扇门再追查下去,就收获浅薄,到最?后就有那么些不了了之。
现如今看来,那漏网之鱼确实有。
这次主谋将南王世子害死的女子,就是一条漏网之鱼。而她的身份现如今并不多?难查,她便是南王府总管江重威的妹妹江轻霞。
至于她为什么要对南王世子下手,倒也不是说她要惩罚那看重她的美色,就想对她动手动脚的下流之人,而是南王世子他长得和祝长生一模一样。
祝长生打败公孙兰,并将她送进衙门的事?,早在当时就传得沸沸扬扬,而那会儿也不是没有公孙兰的仰慕者扬言要找祝长生的麻烦,可?美人诚可?贵,生命价更高,在要去挑战祝长生前,不得掂量下自己?的斤两?不是。
而现在看来,红鞋子的余孽是自己?动手了。
这才有了顾青在理顺整件事?的前因后果后,沉默不已的原因。
这是自己?种的因,兜兜转转后又报应回来了啊!
现在“李”还没等到代“桃”,自己?就先僵掉了,这缘何不让在旁浇水施肥的顾青痛心疾首。
好在这件事?不是没有补救的余地,顾青心思转圜间就想出了为“李”续命的权宜之计——这长相一模一样可?是相互的,不是吗?
于是,顾青在去飞仙岛的路上,就临时拐去了南王世子先前也是最?终的落脚点,那座让他丧命的庵堂。
顾青自己?的属从们,已经恭恭敬敬地候在庵堂,且没有让任何消息外漏。
顾青略一颔首道?:“带我?去见南王世子。”
属从们二话不说,就给顾青开路。
南王世子的仪容还是保存的很好的,而且服饰整洁,俊朗的面容此刻仿佛栩栩如生,只?是“生”在顾青的脸上。
对于南王世子和自家主子长相一模一样这一点,属从们该惊讶的也惊讶过了,顺便还脑补过什么王庭的恩怨情?仇。
比如说南王妃当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,结果早就有谋朝篡位之心的南王知道?皇家忌讳双胞胎,所以自认目光长远的,把其中一个孩子给舍弃了。
可?哪想到南王不是目光长远是眼瞎,舍弃的那个无论天?资,谋略都是上上等,而被留下的那个就只?是个半桶水,该有的心计谋略全没有,反倒是王府的骄奢淫逸学了个十成十。
在这般情?况下,被舍弃的那位也就是他们的主子,又如何会甘心,所以在如今南王想意图谋反时,想来一出将计就计,隐在最?后做那黄雀,在事?成时轻而易举的攫取胜利的果实,让南王一干人等哭都没地方哭去。
嗯……这个猜测没毛病。
而且这么一来,属从们对自家主子在看到南王世子的尸体后,就目不转睛地盯着?他的脸看不说,还分毫不避讳地握住南王世子的双手举到眼前,用仿佛是看心仪事?物的目光看了一遍,也分毫不觉得讶异。
到底血浓于水嘛。
这就误会有点大了,虽说严格来讲,顾青确实和南王世子有血亲关系,可?顾青这么一丝不苟的观察南王世子的尸体,并非是缅怀,而是他在通过细节演绎南王世子的为人。
毕竟在这之前,顾青就只?有去年带着?魏子云去南王藩地时,不远不近地看过南王世子一面,在那后虽然有南王世子的情?报源源不断的传过来,让顾青能够在再次见到南王世子前,就能将他的生平给演绎得七七八八,可?现在不是要尽善尽美么。
在做到位后,顾青一面拿帕子擦他根本就没有和南王世子直接接触过的手,一面吩咐候在一旁的属从:“你们去把南王世子属从们的衣服脱了。”
属从:“……??”
这是要弄啥?
不弄什么,就只?是来个“乾坤大挪移”而已。
说白了,就是顾青接下来来扮南王世子,而他的属从代替南王世子本来的属从,这般组合后替代南王世子一行?人,去往南海飞仙岛。
南王世子将会在飞仙岛呆半个月,而这半个月也足够顾青安排好人,再接着?给“南王世子”续命了。
这么着?的,顾青就化为南王世子去了飞仙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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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海,飞仙岛。
白云城自成一城,城中居民安居乐业,城内也一派繁华平和景象,丝毫看不出任何他们城主已经参与到篡权夺位的阴谋中去的迹象。
事?实上,这件事?应当只?有叶孤城一人知晓。
就像是他身边的以叶为姓,单数字为名的亲卫们都不知晓分毫,比方说这次负责接待南王世子一行?人的叶二,他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家城主突然会收徒,而且这徒弟早已经过了学剑的最?佳年纪,难不成对方天?资粹美到让城主起了爱才之心?
叶二的这种想法,在他接到对方不到片刻,就消失殆尽。
说实话,在远远看到登陆到港口来的南王世子时,叶二其实还抱有之前想法的,那南王世子眉目英朗,头戴簪缨冠,一身华服而来,在品格上似有几分像他们城主。然而等那南王世子再走近些,叶二就开始暗自皱眉了,原因无他,那南王世子脚步虚浮不说,更兼姿态倨傲,看着?不过就是普通的会些拳脚功夫,但不过都是花拳绣腿的世家子弟。
城主到底相中了他哪里?
接下来的相处中,叶二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他们家城主的眼光,还有刷新着?自己?的忍耐值:
“你们城主在哪里?怎么没有出来迎接本世子?”
这对他们城主全无敬畏之心的态度!
上一个敢在飞仙岛嚣张的,他的尸骨早就喂了海里的鱼。
只?不过叶二心里恼火归恼火,可?城主既然交代了要好生接待南王世子,他就得让南王世子全须全尾不是,因而叶二就忍着?一剑戳向这趾高气扬的南王世子的想法,脸上毫无波动道?:“城主正在议事?厅处理白云城事?务,因而特派了我?来迎接世子,且世子远道?而来,不若先去别?院休息?”
“哦?”
叶二内心的波动刚要平息下来,谁料到这南王世子竟然道?:“那你就带本世子去议事?厅,本世子即刻就想见到你们城主。”
叶二自是要阻拦:“世子!”
那南王世子却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?:“怎么了?”
他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的问?“怎么了”,到底有没有点他只?是白云城的客人的觉悟,叶二再忍耐道?:“城主正和本城长老们商议城内私务,不方便此刻接待世子。”
南王世子又用那高高在上的口吻道?:“难不成你们白云城的私务,比接待本世子要重要?如果真是这样,那本世子倒想要知道?知道?是何等重要的私务了!”
叶二想起南海里被喂了鱼的尸骨,才勉强冷静下来,低头没让南王世子看到他眼里的鄙薄之意,道?:“不若世子在此稍等片刻,我?等先去通报城主——”
话还没有说完,南王世子就“哼”了一声?,不耐烦地说道?:“让你带路你带路便是,难不成你想违抗本世子的命令?”
叶二:南王世子你已经死了三回了,你知道?吗?
他们这边发生了冲突,自是有他人先行?去通报叶孤城。
叶孤城坐在上首,听着?属下说南王世子在他府中耀武扬威,摆出世子谱,非要来议事?厅之事?,他的神情?并没有丝毫变化,连轻鄙或是被触怒的情?绪都没有,虽然他很清楚为何那南王世子执意要来议事?厅,不过是想探听他白云城的私密罢了。
“让他来。”
属下虽有几分迟疑,但在白云城里叶孤城的话就是圣旨,“是。”
待这名属下退下后,议事?厅中白云城的长老们面面相觑,他们也是不明白叶孤城为何要收这么位明显难伺候的主儿做徒弟,而且现在看来对对方还有着?莫名的纵容。
出于好奇,他们就停下手头的事?务,将注意力放在了门口,等着?看正主出场,结果等见到了正主,长老们仍旧百思不得其解。
说到底这位南王世子虽然年轻英俊,又因为地处高位,带着?怎么掩饰都掩饰不去的倨傲,便是对待他们城主时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都还不自觉的往外露三分,可?长老们都看得出他内劲不足,虽不知天?资具体几何,可?看他眼神没有一位上等剑客该有的锐利,怎么看都不像是学剑的好苗子,所以他们城主这慧眼识珠的到底慧在哪里?
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?的时候,虽被南王世子打扰,可?议事?还要继续议下去,大不了他们就权当南王世子不存在。
南王世子渐渐的也意识到什么,他脸上带出几分不耐烦来,但到底是自己?强硬要进来的,若是半途而废,岂不是平白徒增笑柄?
于是,南王世子就端着?杯茶,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?他们如寻常般议事?,一边借此消磨着?时间。
其实吧,南王世子他现在不可?谓不是冰火两?重天?,谁让他又不是真正的南王世子,而且还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南王世子。
嗯……这个形容还是比较委婉的,毕竟他们俩相貌一样,以及恐怕在叶孤城眼中,南王世子不过是个不自知的跳梁小丑。
实力扮演着?南王世子的顾青,在叶孤城唯一正眼看他时,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。在他眼中,即使是身为当朝亲王世子的南王世子也一文不值,并没有被他看在眼中,再有南王世子这么做的用意,叶孤城心如明镜,一清二楚,所以他才会让南王世子进来,分毫不顾忌的让他旁听;而南王世子呢,他还为他这么做沾沾自喜来着?,所以说南王世子是个不自知的跳梁小丑,一点都不为过。
可?现在问?题是,这个不自知的跳梁小丑是顾青亲自扮演出来的,而且他还很清楚旁人尤其是叶孤城对他扮演出来的南王世子的评价。
这不是冰火两?重天?是什么。
嘛,从另一个角度来讲,这也是一种挑战,不是吗?
最?后,议事?在顾青心思转圜,而南王世子神游天?外中结束了。
叶孤城这时候正眼看了他第二眼,淡淡道?:“世子,请随我?来。”
“哦,好的。”顾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道?,而等他们俩相携离去,留在议事?厅中的长老们又想起先前的疑窦,这次因为叶孤城不在场,所以他们就放开了讨论起来:
“城主这是看重那南王世子哪点了?以老夫看,就是孤鸿那小子都比这南王世子强上好些。”
“你可?别?说叶孤鸿那吃里扒外的混小子了,每次看到他学那西?门吹雪学的忘记自己?本性,我?都想抽他一顿。”
“我?们现在不是在说这南王世子的吗?”
“依我?看,既是城主把他收为徒弟,指点他剑招,那他怎么都该有亮眼之处的,我?可?不认为城主会随随便便就收个徒弟。”
“这倒是,老五你怎么不说话?”
“啊!哦。我?这不是在想城主的侍妾们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吗,城主他也老大不小了,怎么也该有后了不是?到时候城主想怎么教孩子剑招就怎么教!”
五长老这话可?是说出了一众长老们的心声?,像他们城主容貌好,剑法绝妙,又威名在外的,怎么看都是十全十美的人物,可?唯独一点,现如今城主眼看都快要到而立之年,没娶妻不说,就是后院的侍妾们也都是他们给张罗的,而且都张罗好几年了,一个肚子有动静的都没有,这叫什么事?啊。
一众长老在议事?厅里“忆苦思甜”,唯独年龄最?小的六长老望着?门口的方向,一脸的若有所思。
那边叶孤城和‘南王世子’共处一室,叶孤城端起白水喝了一口,放下茶杯后,他语气十分寡淡道?:“既王爷把世子送于我?处,让我?指点世子武艺,那不知世子想如何学起?”
南王世子不过会几招花拳绣腿,而且对江湖人士是瞧不上的,再有本身好高骛远,当即顾青就用略带挑剔的语气说:“我?听我?父王极力推崇过城主的绝技‘天?外飞仙’,不若城主就教我?这一招吧。”
叶孤城闻言,轻抬起眼看向说出这样大话的南王世子。
叶孤城的眼睛十分锐利,就像是两?点寒星,看人时候不怒自威,而且他坐在上首,不肖有龙椅或是富丽堂皇的宫殿,他就如同这里的君王,容不得旁人有任何放肆的君王。
被这么盯着?的南王世子,明显是受不了这种威压的,他勉力挤出一个笑,自发改口道?:“本世子只?是想见识见识天?外飞仙的厉害之处,并非真要学,毕竟本世子身边不缺武功高强的护卫。再者说了,本世子到底为何而来,城主想必也心知肚明,所以城主懂本世子的意思。”
叶孤城垂下眼帘,那威慑力消散了不少?,“那便照世子的意思罢。”
总得来说,南王世子和白云城主的相处,就是前者太把自己?当回事?,后者不把前者当回事?,而前者并不知道?后者不把他当回事?,还以为自己?很是一回事?。
对此顾青内心一半波动起伏一半毫无波动,而接下来的几天?,因为要做戏做全套,所以南王世子就在城主府的练武场里,练习剑法最?基本的招式。
在南王世子看来这相当枯燥乏味,可?旁人都不这么想,要知道?那可?是叶孤城在亲自指点,江湖中无数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,这其中就包括近来从武当山来飞仙岛的叶孤鸿。
叶孤鸿是武当派俗家弟子,有“武当小白龙”的称号,他和叶孤城名字很像,可?勉强说起来叶孤鸿也只?是叶孤城的一个远房堂弟,但叶家本就枝叶不丰,故而这远房堂弟虽远,可?叶孤鸿和白云城关系也算亲近,之前在剑招上,他也曾得到过叶孤城的指点。
可?这随口指点,和收为徒弟来指点是截然不同的。
而叶孤鸿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,他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叶孤城收为徒弟,于是就来到了练武场来一探究竟。
乍看之下,叶孤鸿就失望透顶,这人连武当派入派一月的弟子都不如不说,还对练习敷衍了事?,根本就是对剑不诚,当即叶孤鸿就冷笑出声?。
他这么一冷笑,就惊扰到了正拿着?剑,刺出很绵软一招的顾青。
顾青转过身来看这位不速之客,不由得在心里挑了挑眉,倒不是说叶孤鸿武功多?高,而是他竟然长得有几分像西?门吹雪不说,叶孤鸿他竟然还在刻意学习着?西?门吹雪的一些做派,只?是他和西?门吹雪无法相提并论。他的气质不如西?门吹雪的锐利,他的剑法也不如西?门吹雪的高超。
总而言之,这是一个低配版的西?门吹雪。
顾青在心里下了结论后,面上分毫吃惊都没有,稍微一抬下巴,倨傲鲜腆道?:“你是哪个?”
一直冷冷盯着?他的叶孤鸿,却在他这样的表现下耸然动容道?:“你竟不知道?西?门吹雪?”
说好的学剑的都认得西?门吹雪呢?
顾青反问?道?:“你是西?门吹雪?”
叶孤鸿倒是想说他是,可?他根本就不是,当下就恢复了面无表情?,冷冷道?:“在下叶孤鸿。”
顾青挑眉道?:“你既是叶孤鸿,那你方才为何提起西?门吹雪?”
因为我?在模仿他啊!
叶孤鸿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不认识西?门吹雪的江湖中人,而他觉得很有必要跟这个乡巴佬说清楚:“西?门吹雪有着?如天?山雪峰上冰雪一般的品德,更有着?天?下无双的剑法,但凡江湖中学剑的,又有几个不知道?西?门吹雪,又有几个不把西?门吹雪当成心目中至高目标的!”
顾青闻言却道?:“你既是姓叶,又和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名字那么相似,想必和叶城主有着?不一般的关系,可?你却放着?他不去学,却是去学西?门吹雪,还说江湖中都把西?门吹雪当成神祇,那本世子是不是可?以认为,在你和那所谓的江湖人眼中叶孤城是比不上西?门吹雪的?”
他语气中的轻视,让叶孤鸿几乎气得跳脚:“你懂什么,他们两?个都是天?底下绝顶的剑客,在没有比试过的情?况下如何能分得出谁更胜一筹!至于我?为什么会学西?门吹雪,关你这个笨柿子什么事?。”
“什么笨柿子,本世子是南王世子!”
“什么?就你连剑都拿不稳——”
“够了。”叶孤城的声?音插-入进来,明明他的声?音中没带任何责难,只?是寻常语气下的一句话,可?却让叶孤鸿苍白的脸涨得通红。
这给人一种很诡异的违和感,因为像极了西?门吹雪的脸上,露出绝非西?门吹雪的神情?,而很快这种违和感就消失了,因为叶孤鸿手中握有他的那柄从外表上也像极了西?门吹雪的那把剑,神情?再度恢复成了他最?开始出现在顾青面前的冷酷高傲。
像天?山上雪原般的高傲。
然而他再形似西?门吹雪,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为第二个西?门吹雪。
叶孤城的目光从叶孤鸿身上掠过,看向顾青:“世子今日?挥剑次数还余两?百下,还望世子不要荒怠。”
“本世子知道?了。”可?他就这样甘心听话的话,怎么看都显得输人还输阵,所以自尊心很强的‘南王世子’在叶孤城转身欲离开时,冷不丁地出声?道?:“叶城主觉得你自己?和西?门吹雪相比,到底谁更厉害?”
叶孤城顿了顿才慢慢道?:“在没有一较高下前,我?回答不了世子的问?题。”
说完,叶孤城就没有多?做停留,慢慢离开了练武场。
顾青朝着?他的背影,撇了撇嘴。
他这么肆无忌惮,倒把叶孤鸿惊得不行?,要知道?他还从来没见过对叶孤城这么不敬的人,就像他对西?门吹雪也没有多?少?敬畏之意。
叶孤鸿想到这儿,觉得没必要跟这么个和他们处在不同世界的人一般见识,那只?会让他觉得掉价而已,于是他冲着?顾青冷笑一声?,也抱着?他那把乌鞘剑离开了。
顾青这次可?是实力扮演了个不讨喜的角色呀,可?他自己?并不怎么在意,尽管南王世子和他本人长得一模一样,而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呢?
其实都不用顾青照镜子来感慨,单看模仿西?门吹雪到极致,但分毫精髓都没有掌握到的叶孤鸿,就已经有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算得上同类型的对照组。
至于为什么会说叶孤鸿没有学进去半分精髓,泛泛来谈是指叶孤鸿并没有练就西?门吹雪的无双剑法,深入来讲的话,那就是寂寞。
天?山雪原上冰雪的寂寞,天?上闪烁寒星的寂寞。
以及高处不胜寒的寂寞。
顾青忽然间明白了叶孤城在没有受到任何钳制,即便是他真的受到了来自南王的钳制,但那都是在南王看来的,而叶孤城本人其实并以为许的这种情?况下,为何会答应参与进谋朝篡位的事?情?中去。
因为高处不胜寒,不胜寂寞。
那么为何不来做些轰轰烈烈的事?,来打发这无聊的人生呢。
毕竟如果是这样的话,他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可?望而不可?即的对手,再也不用觉得多?寂寞了。
或许在旁人看来,就因为无聊而去搞出这种一着?不慎满盘皆输的大大事?情??这种理由太不可?思议,而且还挺扯淡的,可?顾青太理解不过了,因为他自己?就在做同样的事?情?。
太阳底下无新事?,一切都是重复,一切都是相似。
顾青垂下眼帘,望着?手中的乌鞘剑,眼底涌出了笑意,然后他又刺出了一招没什么力度,而且角度还不怎么对的剑招。
还有一百九十九下。
守在不远处的叶二暗自叹息,城主到底看上这榆木疙瘩哪里了?就这样别?说良木,就是朽木也没他这么朽。
朽木顾青果然朽,他在城主府呆的小半个月里,几乎没什么进步。
叶孤城也并不在乎他有没有进步,即使这样会坠了他的美名。他依然每日?都会去海边练剑,日?日?不缀,就是南王世子一行?人要离开的这一天?也一样,而且这段时间是不准许任何人来打扰他的,可?这天?有所不同,在他练剑时那南王世子不知道?从什么时候地方打听到他会在这里练剑,而且还蛮横的闯过来,就在旁边看了整整一个时辰。
在这期间,叶孤城的剑刺出去的角度,没有任何一点偏差。
等到最?后时辰已到,叶孤城收了剑,缓步走了过来,等经过南王世子身边时,叶孤城礼节性地说:“我?就不送世子了,世子一路顺风。”
正当他略一颔首后就打算经过南王世子身边,径自离去时,听得南王世子开口道?:“不管我?父王跟师父你就那件事?说了什么,师父你都可?以置之不理的吧?可?为什么你还是会答应下来呢?”
叶孤城如寒星般的眼睛微微沉了沉,他侧过脸来看向南王世子:“世子为何会这么想?”
南王世子毫不客气地说:“因为我?父王说城主你太难掌控,我?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可?疑的,所以就想着?直接问?问?城主你,毕竟这件事?太重要了!”
叶孤城回过头去,语气淡淡道?:“世子多?虑了,我?既是答应了王爷,必当会言出即行?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南王世子也不知道?有没有真的相信,可?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,那要是再说下去,不就是有伤革命情?谊吗?所以他就没有再说什么,而叶孤城也没有。
只?是等叶孤城拿着?他的剑走出了一丈远后,突然他又开口道?:“海边风大,世子还是不要再在礁石上停留的好。”
惊涛拍岸,卷起乱石拍空。
叶孤城的声?音却没有淹没在海风与惊涛声?中,它被送到了顾青的耳中,而顾青再回首时,海岸边已经没有了叶孤城的身影,他眨了眨眼睛,从礁石上走下来,身上的配饰没有凌乱分毫,便是没有被束进金缨展翅珠冠里的头发也没有随风而动,他干净整齐的好像他在无风的花园,而不是在海边风口一样。
该回京城了呢。
于是乎,南王世子一行?人就怎么来的,怎么去港口坐船回陆地,再回南王的藩地。
叶二长长地吁了口气,这难伺候的主儿终于走了,不然他真的要忍不住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了,要知道?他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录的,他有二十三回想把南王世子弄死填海!
谢天?谢地。
而‘南王世子’回陆地的这一路上,确如叶孤城临别?时的赠言那般一帆风顺。
等回到陆地上,来继续伪装南王世子的人选,顾青已经给找到了,而且南王世子原本的属从那边也安排妥当,只?不过属从们在禀报完这些事?情?后,神情?突然变得微妙起来,踌躇一番道?:“主子,这南王世子怕是替那无剑剑客祝长生挡了灾——一开始只?是江湖上有小道?传言说无剑剑客祝长生死了,而四条眉毛陆小凤正到处找他,后来我?等调查了下,才发现最?开始跟陆小凤说祝长生死了的人,是神针薛老夫人的孙女‘冷罗刹’薛冰,我?等想这薛冰十有八-九也是红鞋子的一员。”
顾青的神情?也微妙起来,所以在南王世子死后就轮到祝长生死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