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三十九章

谢长安来的时候,正值晚上,樊大娘为他留了个灯。

他来时风雪交加,着了一鹤氅,还是怀柔为他开的门。

他刚一进院子,就忙不迭地问:“三娘如何?”

“在自己屋里歇着,倒是没睡,许是心中有事儿。”怀柔低声答了句。

今夜太冷,他还带着一身的风雪,原地想了想,谢长安褪下鹤氅,说道:“我进去瞧瞧她。”

“可是。。。”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糊在怀柔的喉咙眼里,她焦急地将谢长安拉住。

面对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前主子,她用尽了毕生的勇气,最后才道:“七殿下,我家娘子尚未婚配,此举不妥。”

而谢长安,他笑了笑,眼中略过一丝满意,而后才道:“今日不合时宜,可明日便不是这般了。”

“甚?”

怀柔迷惘地看着他,一直忘了再拦,她纳闷地想,怎得听七殿下的意思,好似明日要与叶霓提亲了一般?

归去歇息时怀祯还问她是谁来了。

“能是谁?”她压低了声音,“是七殿下。”

怀祯也小小惊呼了一番,“眼下这般晚,若是传出去了,只怕对娘子名节有染。”

这话怀柔也赞同,之前谢长安虽然屡次登门拜访,可天一黑也就走了,就算留得晚些,也都是带了不少人手过来的,从没有像今日这般,天色已晚还来也就罢了,居然还是独身一人过来。

“他还去了娘子屋里。”怀柔又小声地补了一句。

怀祯闻言便怒了,她道:“你怎能这般?娘子的屋里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么?怎好叫他进去?”

说着她便掀起被子要下床,却被怀柔拦住。

“好了好了,此事你我知情便可,今日宫中来人,言说圣上要传召娘子,恐怕殿下此番过来,正是为了这事。”

她将怀祯的被子掖好,语调轻柔着,带着一种叫人信服的魔力,而且说出的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,于是怀祯半信半疑地又躺了回去,但还是不住地扭头往叶霓的屋子里瞧。

盛京地处北方,冬日里最是难熬,因此如今她们都躺在火炕上,只要将火炕烧暖,整个人都热乎乎的半点不冷,将窗户支开些倒也还好。

她凝神细看,见那窗户上的两道人影十分正常,也就安心了。

怀柔看得心中发笑,却也不忘叮嘱:“你也言说了,此事事关娘子清誉,你知我知便可,切莫乱传。”

“自然。”怀祯扭头冲她吐了吐舌头,笑道:“我还指望着娘子继续教我识字呢?哪里会做这种事?”

谢长安后面那句话怀柔并未告知怀祯,两人笑着打闹了一番,虽然气氛轻松,可她心中却隐隐不安着,总觉得这小院里的安稳生活很快便要被打破了,至于打破她的是什么,她眼下还未曾想过。

再说说叶霓这边。

谢长安敲了敲门,在门前静静地等了片刻,等屋里的女娘披了件外袍响应道:“是谁?”

听见叶霓的声音,他微微一笑,也压低了声音,“是我。”

屋内静默了片刻,而后叶霓才匆匆说了句稍等。

稍等甚?是在着急穿体面衣裳?还是在着急收拾整理屋子?亦或者兼有之?

谢长安不得而知,他如今没了鹤氅,还被人晾在屋外许久,但他半点不恼,只是安静地屹立在风雪中等她。

叶霓屋里暖融融的,还挂着不少香包,都是楚管事不远千里委托阿布从章郡送来的,自打鲜花制成的酥饼大获成功,如今的章郡早就非同以往,不仅名声在外,就连花卉的订单也排到了后年,这种盛况,就是敦郡王主管时也从未有过。

为了表示感谢,楚管事特意挑选了一些能安神助眠的花制成香包,因为他听闻叶霓事务繁忙,便想着睡眠还是十分重要的。

事实证明送人礼物未必价格就是第一位了,许多时候送得合乎心意才是最佳。

叶霓原本心烦气躁的,一见谢长安进来,她心中莫明安定了许多,便冲着人招手:

“快些进来罢?怎得没穿件外衣过来,外面天寒地冻的,人待久了当心要冻坏了。”

他走近屋里,坐在她身侧。

叶霓被他安静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,便也默然地等他开口。

谢长安拉过她的手,这双手近日做了好多活儿,指节修长漂亮,指尖圆润饱满,一看就不受了苦受了罪的手,可实际情况远不是这样。

他磨蹭着这双手上的肌肤,老茧新茧叠加,指甲边还有细细密密的划痕,露出里面红彤彤的血色来。

他心疼道:“不是给你买了鹿皮手套么?”

叶霓讶然,许是没想到对方突然提起这一茬,便道:“戴了,可有一个环节还是不戴更方便。”

见谢长安目露不悦,她又心虚找补,言说只有那一环节未曾戴上,其余时候都是戴着的云云。

谢长安不语,他还是静静地瞧着叶霓,屋内的火炕热气足,刚进来不过一会会儿的功夫,他眼睫上的雪已经化作了水滴,就这样垂在他眼角末梢,看着有些可怜兮兮的。

而叶霓本人,她无知无觉,事实上今日她早就累了,但受进宫面圣这消息的刺激,才一直强撑到现在,如今可靠的人就在她身边,心中没有戒备忧虑,睡意也渐渐将她笼罩。

谢长安身上清浅的雪水气息,混着屋内的香包,在热气的蒸腾下都化作好闻的暖香。

叶霓的眼皮子越发的重,她拉着谢长安的手,还想再挣扎一下,却被人扶着去了床上,至此,脑中最后一丝的抵抗也无有了,她安然地阖上双眼。

床边人轻唤了句:“三娘。”

“嗯?”这短促的疑惑包含着浓浓的睡意,可以说完全是叶霓下意识的反应。

谢长安轻笑了声,道:“明日,明日我们便将那信物公之于众,可好?”

将信物公之于众,不外乎是对世人宣布二人的关系,毕竟谢长安得太后特赦,他若是将那玉佩交付给谁,谁便是他的准未婚妻。

叶霓迷迷瞪瞪地问:“好,可是为何是明日?”

“因为我父皇想杀你。”

短短几个字,叫她吓清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