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霓一顿心道冯三这小子总算要提这茬了,她撂了手里的活儿,抬头笑嘻嘻的答:“且琢磨着哩,先将麻纸做好了,再谈别的也不迟。”
冯三松了口气,面上却还在夸赞着,言说她生性沉稳,做事稳扎稳打的,必能成大事赚大钱。
如今也没外人,叶霓插着腰就笑。
冯三也摸着脑袋憨笑,他受家族冷落那时,是仓河村的村民接受了他这么个外乡人,也多亏了叶霓心善,不然年关时他肯定是要流落街头的,因此在他心中,仓河村其实就是他第二个家了,叶霓于他而言,更是十分亲近的。
若非有家族的利益纠葛在其中,他也不愿叫叶霓为难。
实际上冯三的担忧实属多余,叶霓做的事情乍一看莽撞,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得罪人去的,可她其实是个粗中有细有勇有谋的人,不然她刚到盛京,做了史上第二位女官时,风头正盛,为何不去做着种事?
反而要磨到一切尘埃落定了,才开始大展拳脚?
可不就是稳扎稳打么、等风向与威胁都一一解决殆尽了,她才开始放手去做。
再说到具体落实上面,更是十分的细致,知晓若造纸业若真动了,不亚于与冯氏正面杠上,因此她缓了缓自己的步调,先做做冯氏不做的麻纸,又大大方方任由邻人上门看热闹,这样一来,若她失败了,也不至于叫后来者半点思路也无。
凡事都有个过程,叶霓现在在做的,便是温水煮青蛙,而且她还有意加速这个进程。
前几日做麻纸时她观察总结了一番,也渐渐有了心得,进而猜测之前用树皮与秸秆造不成纸,或许问题出在那井水上。
她空间中的书籍毕竟只是介绍类的,并不是详细的制作说明说,许多造纸的细节并未一一言说,但作为一名工科生,叶霓基础的工业知识还是有的,知晓工厂用水的标准很高,若是没有酸碱要求,会直接选用蒸馏过的水,操作过程更是多次检查消杀,就这样严禁了,最后做成的也未必就是原先想要的。
想到这里,叶霓心中多了些安慰。
而冯三得了她的口头保证,也是喜上眉梢,索性直言道:“好好好,且等我去给家主写信。”
“去罢。”
当晚,谢长安在更深露重时匆匆赶回来,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大氅,嘴角有些微的胡茬,他在外奔波的这两日,并未好好打理自己。
“可是要问冯三么?”叶霓开口问。
“不是他。”谢长安坐在她身侧,还是那样一个沉浸俊美的相貌,但叶霓恍惚间发现,他身上的儒生气质在减弱,如今这样含笑着望向她,更多了几分沉稳迷人的男人味。
“我们相识多久了?”
谢长安一愣,说道:“快要三年了。”
快三年了?叶霓有些恍惚,算起来她今年已经一十有八,半点不带虚岁的那种,谢长安也是二十有三,难怪,三年过去,也经历了许多,彼此发生变化实属正常。
就在她思绪乱飞之际,谢长安握住了她的手,他微微颔首,轻声道:“今日不是来过问冯氏的事情,是我自己。”
“你自己怎得?”受他影响,叶霓也轻声问。
他从大氅里捻出一枝梅花,道:“城郊的梅花开了,我从未与你一起赏过梅花,便折下来赠与你。”
句句不提思念,可句句说尽了思念。
叶霓看着那还凝水的梅花,粉粉的,长势十分喜人。
她微微一笑,收下了这梅花。
其实满打满算,这大约是谢长安赠与她的物什中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,可莫明的,叶霓很心动,她甚至有一股冲动,想要好好亲一亲他。
可这终归是冲动,这时候的人含蓄,若是她贸然这般做,只怕人就要被吓跑了。
她细心地将那梅花插进花瓶里,那花瓶闲置已久,平日里都被叶霓当做桌上废纸筒,里面插满了各种废弃的图纸和算纸,今日在众多棕褐色的纸张中,猛然多了枝带着露水的梅花,居然还有些清新之感。
叶霓哭笑不得,却也暗暗记在心中,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女,做事更多时候以结果为导向,也没甚浪漫情调,今日一见这梅花,她才惊觉自己好似从未送过谢长安什么礼物。
她将此事记在心中,微微组织了一番语言,先将今日的要事一一说了。
谢长安道:“冯三,他如今是冯氏家主颇为器重的后生,与他交好,没有坏处。”
“我知。”
叶霓点点头,她原本还担心冯氏家主遣他过来是有敲打警告的意思,没想到来了的这几日人安生的很,就是往她身边一坐,就干看着,若是提了几句,也都乖觉着,言说家中造纸业乃第一营生,压根轮不到他。
但不得不说这一波完全是歪打正着。
“我决心要研究造纸业时,你就想到了这层么?”叶霓这般问道。
不错,她此前确实有意告知一番冯氏家主,可那时其实心中还是犹豫的,生怕对方将信件误以为是挑衅,还是谢长安对她陈述利弊,叫她做出最后的决定。
谢长安摇头,小小一封信就激得冯氏家主想要递交投名状,这自然是意外之喜,可也不代表他本来就存了利用的心思。
“冯氏在汴州自然混的风生水起,可这称得上是冯氏家族的历史低谷了。”
叶霓诧异,依她之见,如今的冯氏已然是庞然大物了,甚至连盛京的许多世家都比不上他,若这还是冯氏的低谷,那她都不敢想,当初的巅峰期又是何等的风光恣意。
“此前究竟发生了甚,居然引得冯氏做出举族搬迁的决定?”
这时候的人故土情节严重,甚至有许多人将故土故乡的重要凌驾于自己的生命之上,由此可见一斑。
因此冯氏家族的行为,叶霓也从未见过。
谢长安顿了顿,说道:“当初冯氏若不这般做,只怕你瞧不见如今的冯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