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这人正是李家阿翁,他是个干瘦的小老头,佝偻着身子,此时正站在两间老屋的正堂中央,手里还沾着面粉,显然还在忙着备货。
见叶霓望向自己,他便笑了笑,“叶大人,且回去罢,老小儿今日并未备下恁多货物。”
说完他便拍了拍手,进了屋去炸炊饼。
叶霓也不着急,索性直接跟在人身后,静静地瞧着他做活儿,这李家阿翁也是个敞亮人,全部任由她瞧。
“你就不怕我偷师么?”
“老小儿我日日在此做炊饼,若是瞧上两眼就能被偷师,那常客也不必来了,自己在家就做得。”
叶霓有些诧异,这李家阿翁对她态度倒是温和,并没有预期的那样难对付。
因为对方和善的态度,她也稍稍变了计策,想着这老人家许是被儿孙辈哄骗,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,于是将他儿郎与阿布定下契子一事提了一嘴。
“我儿子?”李家阿翁哼了声,道:“他是死是活都随他去罢,我管不着他。”
他是个和善的阿翁,可面对自己的儿子,态度却尤其冷漠。
叶霓默默记下了这点,又道:“阿翁可否告知我,为何不愿与我们超市合作?”
他和面的手一顿,似是叹了口气,“非是我老小儿不愿,而若是去了你们家,还有谁会来我们正三号街买炊饼?”
若是都去了超市,那还有谁知晓他们李记炊饼?这正是他的言下之意。
叶霓也迟疑了,这不是她擅长的领域,按理说这些应该是洽谈的一开始要做的工作,如今距离新店开张只剩下半个多时辰,总不能再走循循善诱的路数。
想了想,她也就组织了一番语言,说道:“我们超市里面大着,您也知晓,那铺子原先是个茶坊,被我们盘下了。”
李家阿翁颔首,言说那新铺子确实又大又漂亮。
“听闻叶大人还修缮了一番。”他语气里带着艳羡,这不叫人意外,因为他们李家虽然世代做炊饼,可积业下来也只称得上是殷实,将一家老小置换了大一些的院子后也就不剩多少银钱了。
自古以来,首都的房价都只高不低,就连世代生活在此的土著居民想要负担也是难上加难,买办房产已然是极限了,修葺修缮甚的,那完全不是普通百姓能负担得起的。
叶霓笑了笑:“可不是么,眼下正有个机会,能叫李记炊饼新得一个小铺子。”
李家阿翁奇怪地瞧了她一眼。
事已至此叶霓已然完全确定,对方对她们超市概念并没有印象,非但如此,指不定他儿子还暗戳戳地在他面前诋毁他们。
“我们超市,顾名思义就是超级市场,里面有不少家铺子都在里面。”想了想,叶霓选择用更好理解也更诱人的方式解释:
“也就是开了一个新的分店的意思。”
“新的分店?”李家阿翁微微瞪大眼睛,很显然,这个说法非常叫人心动,他虽然年纪大了心气没了,但不代表不愿意将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发扬光大。
事实上早就有不少常客建议他开个分店,奈何儿子不争气败光了家业,莫说开分店,如今这铺子莫叫那混账拿去抵账就不错的了,哪里还敢幻想着开分店?
但天下没有免费的白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,于是慎重道:“无有租金么?”
叶霓笑了笑,事已至此,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他儿子有意为之,有关契子内容,他一丝一毫都不曾告知过自家阿耶。
虽然对他儿子心有不喜,可对李家阿翁,她还是有合作意向的额,于是将那契子内容说了个大概。
尤其在提及前半年免除租金时,他明显心动了,却又对让利三成迟疑。
“不若这般罢,我且想想。”
“想不了了,马上铺子就要开张,此前签订了契子,便拿你家炊饼做了噱头,如今外面有不少客人就是冲着您家的炊饼来的。”
至此,李家阿翁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也明白他儿子闯下多大的一个祸。
要知晓能在正二号街开铺子的都是不差钱的人,而叶霓与阿布又是其中的佼佼者,这超市开业的消息可谓是满城皆知,若自家当真不去,只怕叶霓与阿布要丢人丢个大的了。
那要是这样,他儿子岂不是。。。
李家阿翁迟疑道:“我那儿子,欠了你们多少银钱?”
不难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与熟稔,显然,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对此早就接受了。
叶霓粗粗估算了一下,最后告知他残酷的消息:“逾有千两。”
李家阿翁忍不住踉跄了一步,他看向被林一拦在屋外的儿子,眼中复杂一片,有怨恨有责怪,最后都化一道叹息。
“叶大人,如今你也瞧见了,我今日并未备下恁多货。”
其实他们家的炊饼营生好,就是平常备货也会多些,但他儿子昨日言说今日有仇家上门,需得快些闭店躲债,这才只准备了这么一些,若非自己坚持,只怕今日都不会开店的。
可若是自己没有坚持开店,叶霓更是难以找上门来。
想到这儿,李家阿翁眸色更是深沉,他是个做炊饼的老头不假,可也不是傻的,哪里还能不知自家儿子这是被人利用了去做对付叶霓的枪子儿?
他抽出挂在墙上的备用擀面杖,那擀面杖极粗,足有成年汉子手臂粗细,抽出就要打。
林一林二没拦着,他们二人也对这滚刀肉一样的赖汉心生不喜,不仅没拦着,甚至帮着将人架住,好叫身形瘦小的李家阿翁打人。
见这阵仗,李家阿翁哑然了片刻,但看向气势唬人的两个暗卫,又扭头看着神情淡淡的叶霓,最后他咬咬牙,说道:“叶大人,我老小儿敬佩你,知晓你是个有情有义说话算数的。”
叶霓颔首,她在百姓中的名声确实不错,对方也是个讲道理的,除非要求过分的,她都会同意。
面对自家瑟瑟发抖的儿子,李家阿翁先是来了三棍子,足足将人打得原地求饶,才道:“大人,我儿冥顽不宁,实在是个泼皮濑户,不求别的,只求您莫要与他计较。”
说完,他又重重打了几棍子以示诚意,眼中却带着泪,言辞恳切道:“就当、就当老小儿我求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