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章

兵荒马乱的一个上午过去了,之前瘫在刑场的南宫蔓不翼而飞,谢长安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,叶霓也是如此。

前者认定这是奥斯曼残余势力的反扑,后者则觉得那南宫蔓再如何也是个原文女主,主角光环那么大,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?

掌柜将吃食豆浆送上来后,谢长安坐下与她一道吃,二人一边吃一边核对细节。

叶霓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情报:

“绑架我的,不是中原人。”

谢长安点头,“我猜也是如此。”

叶霓纠结了一番,不管是为自己小命着想,又或者为局势担忧,她琢磨了片刻,还是选择告知:“那人似乎是突厥贵族。”

这下谢长安当真惊讶了。

林一林二两人俱是有苦难言的表情,正巧谈到此处,谢长安便挥手叫二人上前说道说道。

眼下尘埃落定,自然要赏罚分明,他们两专程负责保护叶霓安全,却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了,不罚说不过去。

回忆起那晚,林一蹙着眉头,道:“并未瞧清楚身形,只是被人撒了粉末,再追上时就不对劲了。”

两人是作为皇子暗卫的规格培养起来的,普通的蒙汗药昏睡药自然难不倒他们,可这粉末说来也奇怪,几乎是刚一看清,他们二人就屏住了呼吸,谁知还是着了道?

谢长安若有所思,“那粉末是甚模样?”

林一林二描述了一番,言说土褐色、粉状,但有些土块结晶,闻着有淡淡的腥臭味儿。

这描述,乍一听像是民间胡乱做出凑数的,不怪他们二人轻敌。

说完这些,林二开始复述当日所做的每一件事,这是他们暗卫每日的工作之一,每天结束之前务必要记录当天发生了所有事情,桩桩件件、事无巨细,目的是为了防止主公身边有可疑的人或事。

当谈及吃食这一块时,林二顿了顿,他瞥了眼叶霓。

“怎得?”谢长安挑眉。

“无事。”林二继续汇报,“在殷大人那儿吃了午饭后,我们二人随娘子去了国子监,傍晚吃了碗小贩卖的甜水。”

“甚?”殷诚瞪大眼睛,好似不可思议。

“甜、甜水。”林二脑袋垂得低低的,知晓这是犯了大忌。

叶霓迟钝地意识到,较真起来,这事儿应该怪她,于是开口:“是我,是我怕他们二人辛苦,便给了些银钱拿去吃零嘴儿。”

刚开始她这么做的时候,林一林二自然是严词拒绝,但也时间久了也招架不住。

叶霓真诚忏悔:她不该,不该用美食腐化他们暗卫纯洁的饮食。

本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小插曲,谁知谢长安却追问了一句:

“这甜水是你们自己买的么?”

林二一愣,摇头道:“不是,我们二人守着娘子,不敢有误。”

总共就三个人,不难猜出是谁去买的。

谢长安叹气,“所以,是车夫买给你们的。”

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,殷诚试探着问:“主公?”

“杀了罢。”谢长安闭起眼,再睁开时如此说道。

杀了?杀谁?叶霓脑子一懵,求助似地望向殷诚。

“是车夫。”

后面他们有零零散散地说了些,但她都听不进去了,总觉得有种不真切之感。

谢长安看出她的不对劲,挥挥手,三人退了出去。

“为什么要杀他?”叶霓听见了自己的声音。

“三娘,他险些害你丧命。”谢长安答。

“有什么证据?”

他叹了口气,漂亮的眸子垂向她的脖颈处,哪里本来有两道浅浅的伤口,如今已经被人仔细地包扎好。

叶霓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,不错,这是她早上被人救出时医官替她包扎好的。

正如前面说的那样,她不善勾心斗角,也不善察言观色,可这不代表她是个傻子。

昨日那车夫载着她与突厥王子,路上马车多次出现异常,可车夫都反应平淡地遮掩过去,起初她以为是车夫粗心大意,眼下看来,未必如此。

敢问哪一个正常人,在看见自己的主人家脖颈流血时能反应平平?

“但。。”她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,说道:“就算如此,你为何会认定林一林二中了招也与他有关呢?”

“是他买了甜水。”谢长安平静地重复着。

“可甜水未必与他们中招直接相关。”叶霓自以为自己在据理力争。

争什么?自然是争一条人命。

人命啊,那可是人命。

可她不知晓的是,她声音颤得不成样子。

谢长安默了默,又道:“我在关外时,曾听关中牧民说过这么一件稀罕物什。”

“甚?”叶霓轻声问。

他言说牧民每到游牧时节就会骑着马赶着牲畜,牧场太大,只得到处扎营,风餐露宿的,就算是再精壮的汉子也受不了连续几月的游牧。

“为了确保能睡得安稳,他们有一补药,需得先吃了混着药粉的茶,再吃进药粉,方能见效。”

这补药吃下去也没别的用处,就是叫牧民能够睡个饱觉,传闻吃了这,就是地震了也无知无觉,可以一夜酣睡到天明。

有了这样充足的睡眠,牧民们才能养精蓄锐继续游牧。

“你也言说了,那是传闻中的物什,你不曾见过,为何断定就是林一林二遇到的那些?”

这话听着已经不依不饶了,半点不像她往日作风。

“三娘。”谢长安低低唤了她一句,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,“我可以去查,何况,事关你的安危,我不能疏忽大意。”

气氛再次陷入僵硬。

他叹了口气,试探着将人揽入怀中,怀中的女娘绷直了身子,简直像个倔强的木板。

“三娘,我给过他机会的。”

此话一出,怀中之人软了脊梁,陷入了呆滞之中。

若是旁人,她或许会麻木些,可那是她每日朝夕相处之人,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,有一个逃灾来的媳妇儿,二人曾育有一女,无奈女儿命薄,七岁时来了场高热就没了,自那之后,他媳妇儿便整宿整宿地哭,眼睛也哭坏了。

就这样的一个苦命人,每天却乐呵呵的,见了谁都能搭上两句话,好似个邻家阿翁。

但也就是这样一个阿翁,要害她性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