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和她一起走的还有阿布与他的随从,原本阿布还想将他的家人一道带着,但考虑到家人一路颠簸身体虚弱等等,最后还是作罢。
“为何不叫我告知旁人?”阿布纳闷。
“我亦不知,似乎是盛京情况不对。”叶霓叹气,章杰这次回来,除了告知她盛京的动向,还给她带了两个人,正是林一林二。
她扭头往回看,傍晚时分,天色渐沉,身后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,黑漆漆的,看着叫人忍不住发毛。
但一想到林一林二就在这树林里面默默守护着她,叶霓心中就安定了几分。
“你的这批人手没问题罢?”她问。
“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,不会有问题。”阿布打包票道,能出门闯荡恁久的都不是善茬,他也直觉地感受到此次出行的不对劲。
因为天气炎热,马匹牲畜又金贵着,因此他们歇得早走得早,想趁着天色凉爽时分多赶赶路。
探路的是个矮胖的汉子,脸上长着不少麻子,阿布他们都唤他为王麻子。
用这些人的话来讲,这王麻子吃奶的时候就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的,为人也是个有能耐的,对路行路线也是十分有研究,靠着这看路的本事,在商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。
“我阿耶告知我,出门在外的,哪条路能走,哪条路不能走,都听他的。”阿布这般说道。
叶霓诧异了,听阿布的意思,这王麻子居然还是个老人儿了?
“不错,早年我阿耶闯荡中原,也是靠王麻子指路。”
她肃然生敬。
此时众人正歇着脚,各自嚼着干粮歇着,如今天色刚晚,也不似白日那般酷热,正是赶路的好时候,因此歇也歇不久。
叶霓和樊大娘一起坐着喝水,太阳落了山,可驴车里还闷热,两人都不愿意在里面继续呆着,就都出来透透气。
“马上要进山了么?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心里却有点拿捏不准,这山她们上次来也经过过,但那时风雪太大,为了防止意外,两人特意饶着山脚走。
虽说她不通路数,可也清楚大晚上进山并不明智。
果真,还没等她水喝完,王麻子就从前面跑回来。
“阿布,这山今晚不进了,待会儿就歇在前面山脚处罢,明日一早再启程。”他说道。
“也好,大家赶路恁久也辛苦了,今日就好好整顿一番。”
众人欢呼雀跃,事不宜迟,当即收拾包袱就往山脚处出发。
领头的车队走得快些,在前面招手喊道:“这山道行不通。”
“怎得?”王麻子怪道:“为何行不通?”
他驱着驴子往前一看,山道上居然倒了一排竹子?
“这处是山口,两面来风,约莫是被山风吹倒的。”有人说道。
带头的脚夫中,有人提议将那些竹子搬走,谁知却被王麻子喝止,“莫要靠前。”
这是怎么回事?叶霓心中觉得不妙,赶路这么长时间,这王麻子向来都是个爱笑和善的,从未见他这般冷脸。
“那可是山竹。”阿布沉声道。
众人如梦初醒,连忙驱着驴车往回走,却还是晚了一步。
山竹后跳出十几个拿刀带棍的,凶神恶煞就往他们这儿来。
“有钱交钱,有货交货,都给你们爷爷上上贡。”为首的匪贼大笑,反手将那大刀往竹子上一砍。
那刀锋在夜晚中透着寒光,叶霓定睛一看,这才明白他们话中之意,竹子本就坚韧,山竹更是如此,它们在这深山老林肆意生长,根茎粗壮有力,哪里会被山风吹一吹就倒了?
这山竹分明是被这些匪贼砍倒的。
好在阿布他们也不是好欺负的,山道狭窄,匪贼们原先瞧的不仔细,以为他们车队只有七八个人,谁知这七八个仅仅是带头的车队。
等看清山道后面的队伍后,匪贼们沉默了片刻。
叶霓觉得新鲜,上次有谢长安的人暗中护着,走得也是官道,因此强盗匪贼她是一个也不曾见过,如今也算是长长见识了。
驴车里的樊大娘笑着问她为何不怕。
“为何要怕?”她笑着反问。
如今大庸朝国泰民安,政治也算得上清明,只要不是太懒太烂,怎么着也不至于被饿死,这些匪贼大约是周遭的地皮无赖聚集而成的,瞧着唬人,实则外强中干,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。
果不其然,没等阿布他们说甚,这些匪贼就麻溜的将那山竹扛起跑了。
虽说这次有惊无险,但车队还是长了个心眼,防止夜长梦多,当晚王麻子就带着他们去了山脚下的一个村落歇脚。
因为人数多汉子也多,他们只在村子不远处整顿休息了一晚,等天一亮,找几个村人讨要了些水。
山沟沟的地方,鲜少来人,就是来了也多是过客,因此这山村的村人倒也见怪不怪了,可言语间还是有戒备和提防,尤其是在看见阿布那极具异域风格的脸后,这中谨慎排斥就更加明显。
这也不奇怪,这时候人们还是比较排外的,仓河村本也是这般,但后面因为村里有了豆腐营生,村人们也渐渐地愿意与外人说道说道,毕竟按照叶霓的话来讲,外乡人也算是潜在用户。
话虽如此,该有的谨慎也还是有的,只是没有那般叫人不快的戒备排斥感。
王麻子叹道:“等我退了,就去仓河村罢。”
“仓河村住着确实叫人舒坦。”脚夫们也赞同。
这些人大多命运坎坷,其中不乏早年丧父丧母,上无耶娘,小小年纪就要扛起整个家的重担,若非如此,谁愿意家中的儿郎去做这种危险的活计?
不错,在这种小农经济占主导的社会,出门闯荡就伴随着危险与动乱,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,关外那等苦寒的地方谁乐意去?
叶霓坐在驴车里,夏日闷热着,她心里也闷,闷得不痛快。
这时候的人太苦了,苦到只能能活着就行,好似日子只要还能捱下去,那就是甜的。
阿布道:“庸朝十分富足,百姓的生活比起我大食,已然是好的。”
他说的真诚,也确实是这般想的,不然他怎么会将不通汉话的一家人带进大庸?
叶霓心中更是难受,她看着着土黄的泥土地直发愣,一个念头却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头种下,只是此时她还不曾发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