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霓猜测他们路上在汴州歇了脚,曹辉着人提他们买办的,可尽管如此,还是这幅模样,可见阿布他们在路上瘦了多少苦楚。
“三娘?”阿布神情动容,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,他露出叶霓熟悉的宽和轻松的神态来,道:“他们是我的家人,但不通汉话。”
“我知,天字号厢房给你们留了三间,今日赶来太累,有甚话明日再说。”
“好。”
话音刚落,这瘦的像难民的汉子猛然晕倒了,他身后的家人更是惊吓,用惊恐愤怒的目光瞪着他们,若非阿布手下的其他人帮忙解释,只怕今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留在这儿的。
刘大郎找来两个伙计,与他们一道将阿布抬上了三楼,还吩咐去找医官过来诊脉。
至于阿布的家人,若是女眷,则由四娘和叶霓帮忙安顿,若是男丁,则交由吴一和田狗儿。
这一夜忙忙碌碌的,好容易将阿布一家人安顿好了,医官也传来好消息,阿布的身子并无大概,他本就是个精壮稳健的汉子,但沿路受了太多惊吓又一直强撑着赶路,到了仓河村见了叶家一众,他紧绷的心弦突然断了,这才导致如此。
“老夫瞧了,这汉子身上并无其他病灶,就是亏了些,近日要好好补补,莫要再累着,更不能忧心劳神。”
“我知,多谢先生。”叶霓想了想,又道:“这商贾与我也算是故友,先生若是不急着归家,不若今晚先歇在我们这儿,明日一早为他家眷号瞧瞧,先生以为如何?”
若是旁人,医官怕是要犹豫一番,可这是叶家呀,他乐呵呵道:“破例破例,只此一次。”
“有几人出几人诊金,有劳先生了。”
“不妥。”胡须皆白的医官摇头,见叶霓不解其意,急的连忙拍腿,低声道:“老小儿我呀,别的都不要,就是也想见识一番那名为辣椒的物什。”
叶霓顿悟,这时候的医官大夫还是很有研究精神的,比如眼前这位医官,他本来都在汴州城定居了,祖籍在石头城,原也是个大名鼎鼎的民间行医,年纪上来后也架不住思乡情深,于是带着一家老小归来。
但事关辣椒,她还是有些迟疑,道:“非我小气,实在是那辣椒金贵,不然先生还是要诊金罢。”
谁知话一出口,这医官就急了,言说自己早已花了五两银子托汴州熟人打听,无奈结果却令人扼腕。
“阎肆那厮,本就欠着我许多定金,托人问了却不愿卖,还要再花银钱去买,真是气煞老夫。”
“先生还去问了阎肆?”
医官瞪大眼睛,道:“可不是?我知三娘你这儿也所剩不多,若非如此,我哪里会舍下老脸找你讨要?”
这话不假,在石头城恁小的地方,医官的地位还是很高的,大富大贵不至于,却也算是殷实体面的,辣椒在麻辣小龙虾的推广下,现在是人人趋之若鹜的贵物,哪里是随随便便的诊金就买得来的?
医官清楚这些,也自觉唐突了,于是叹气道:“罢了罢了,老夫失悔,叫三娘为难了,三娘就当没听到罢。”
说完他就叹气要走,却被人半路叫停。
“先生莫急。”
“怎得?”
叶霓托着腮想了想,对她而言,辣椒倒真不是甚稀罕物,毕竟空间里还屯了不少,可拿出来的时机却叫她要斟酌,可如今阿布回来了,那事情就好办很多。
出于谨慎考虑,她话倒是没说死。
“阎肆那匹夫不可信,先生还是莫要寄希望在他身上,当初他还当辣椒是个破烂,才随意许我,如今辣椒名声大噪,他哪里会轻易发卖?”
医官点头,看着像是越想越气,又骂了几句。
叶霓笑眯眯的,话锋一转道:“不过我这位友人,他也是个鼎鼎有名的大商贾,常年走南闯北,手里的稀罕物什也不少,待他醒来,我替你问一问。”
医官拱手作揖,看他神情似乎没抱多少希望。
她也不多说甚,只吩咐刘大郎将人好好安顿下来。
阿布这一歇,足足歇了两天整,听客栈的活计讲,若非中间人醒来讨了些水喝,怕是以为人都要睡死过去了。
“由着他去,倒是他的家眷,情况如何?”
二娘道:“谨慎的很,饭菜都不愿多吃,日日守在阿布门前,不让人轻易进去。”
叶霓叹气,自古以来,战乱带给人的创伤都是巨大的,原本阿布的家眷以为逃出生天,谁知半道却被拦在关外,那关外也是个是非多的地方,待久了难免会担惊受怕,他们谨慎些也是好的。
她没出远门前感触不深,年前去了盛京一遭,倒是对这时候的风土人情有了更深的了解,比如为什么人们不愿出远门。
这时候的道路条件太差了,就连官道也只在繁华的城池附近修一修,其他地方都是破烂的泥土地,官道尚且如此,其他地方就更别提了。
至于上一次赶路北上,若没有谢长安派来的人暗中指点着,别说强盗土匪,她和樊大娘两人遇上个山沟沟,怕是都要摸上个十天半个月的。
她道:“我水车还在造着,倒是不着急,他们一家咱们还会是莫要多打扰,等阿布醒了就好。”
“我知。”二娘颔首,眼眶就兀地红了,言说一想到叶霓不久后就要离家,她心中就难受。
“汴州虽说离咱们不远,可长姊去了,一年也只回来了四五次,何况盛京?山长水远的,你若是有个好歹,叫我们怎么活?”
和家里其他人不同,二娘对叶霓要走一事一直表现的很淡定,其实真相不然,她很煎熬,却也知叶霓走之后,叶家就要靠她一人撑着了,正因如此才故作坚强,其实好多个夜晚她亦是辗转反侧,一想到这事儿就焦急。
叶霓不知如何安慰,只好默默陪着她哭,好在二娘向来是个稳重的,情绪慢慢也就平稳了。
正当她松了口气时,却冷不丁听二娘道:“不妥,阿姊还是不放心。”
“?”
二娘认真道:“这般罢,等你在盛京安稳了,阿姊给你寄些银票,你在盛京买办个大院子。”
“阿姊这是何意?”
二娘抹了抹眼泪,“我想过了,等你在盛京安稳了,我就将村子里的厂房关了,去盛京和你一起。”
叶霓心下一惊,暗道自家二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