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家老两口原先想的很好,他们两岁数这般大,就算不讲理些旁的小辈也轻易不敢言说甚,毕竟辈分押在这儿。
这一点,从村人们不情愿、却还是看在两人面子上出现在叶家门前,就可见一斑。
也正因此,两人本来就想着倚老卖老,叫叶家不敢辞退他们田家的人,谁知却遇上四娘这么个硬茬,气势顿时怂了三分。
在村人们的眼中,这叶家四娘本就“凶名在外”,又不知从何处习得了一身好功法,平日见她,不是在客栈帮忙,就是在后山打拳,连叶霓都管教不住她,更何况是他们这样非亲非故的?
村人们迟疑着不敢上前,眼看着自家相公傻了眼,田家婆子忙道:“里正,你就要眼睁睁看着这叶家四娘欺负我们两个老的?”
被当众提及,里正也不好装睁眼瞎,只好下场两边劝架,言说都是乡里乡亲的,莫要闹成这般。
“是哩,田家婆子,要我说你们与叶家都是亲家,什么话不能好好讲。”李家阿公也不赞成,道:“你们闹成这样,不是成心叫人家下不来台么?”
眼看着众人面露赞同,田家二老也急了,他们这才恍惚着意识到,原来在他们不知不觉中,叶家得了仓河村村民的拥护。
但田家婆子还是不死心,色厉内茬地指着李家阿公就骂:“好你个老李头,光做叶家佃农还不算,难不成要卖给人家做家仆?”
谁受的住被这样骂?但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的风度,李家阿公面红耳赤地辩解了几句,也就不再发话。
在他们争吵的时候,四娘就默默看着,众人是个甚反应她都瞧在眼中。
越是观察,四娘越是觉得叶霓说的有道理,这种时候先按兵不动,做事要沉得住气。
别人不曾察觉,但里正却注意到四娘骨碌碌直转悠的眼睛,瞧着那叫个机灵,他暗暗叹了口气,为田家二老捏一把汗,同时也感到为难,虽说都是乡里乡亲的,但平白无故的,谁愿意毫无保留地下场帮忙?在田家二老没有言明来意前,谁都不愿意沾一身腥。
最后他还是出面主持公道,言说叶霓平日那般忙,此时约莫在午憩。
“田家婆子,你叫我们出来,我们也都来了,但今日日头这般毒,有甚事你就快些说罢。”
这话说得公正,再者,冬小麦刚收过,正是一年一度农闲的好时候,大家都攒着劲儿想做些豆干拿去卖卖,退一万步讲,谁家手里没活儿?反倒是他们田家人,村里要出钱出力的时候鲜少见他们,如今要人撑场面了,反倒是记起他们了?
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?叶家对村里的贡献明眼人都知晓,因此这一波,其实没什么人站田家二老。
村人们嘴上不说,但不情愿不耐烦的表情都挂在脸上,再加上里正这一提点,二老更是无措,这和他们想的实在大相径庭。
在他们的预想中,自己带着恁多村人堵着门,又有长辈身份的加持,叶霓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理,届时等人一出来,那气势上就弱了些,再提些要求也都好应承。
但他们千算万算,压根就没想到叶霓不搭理他们,不仅如此,连那年岁小小的叶四娘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这叫二老实在是又惊又怕。
最后还是田家婆子,她咬咬牙,道:“不论如何,我们是长辈,叶家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么?将长辈拒之门外?”
四娘耸耸肩,道:“莫要冤枉人,我那句话不让你进去了?”
“天太热,那大伙儿就先进去。”里正做和事佬起了个头,四娘也礼数周全地为人推开门。
事已至此,田家二老也顾不上事与愿违,只好捏着鼻子跟在人身后进去。
里正看他两那怂包样,也叹了口气,道:“四娘,既然田家二老都进来了,就快些将三娘喊出来,都是乡里乡亲的,有甚话好好说道说道,莫要生分了。”
“里正叔,我知,天热,您快些去亭子里坐着。”四娘乖巧地应了,又招呼着村人们往院中凉亭走去。
这凉亭还是谢长安亲自画了图纸修葺的,后面叶家营生大了,亭子又扩建了一番,用了上好的楠木,木凳子上也结结实实地绑了草席,亭子旁就是叶家的水井,背阴着,风一吹,人做在里面别提又多美了。
村人们坐在里面,心中的邪火已然去了大半,都道:“既然三娘还在午睡,不若就晚些再唤,我们不急。”
“是哩,不急不急。”
对于村人们这双标的嘴脸,田家二老气的牙痒痒,偏偏又没什么法子,毕竟今日过来讨说法,还要靠这些人撑场面。
四娘没答话,只是先将五郎从屋里唤出来,叫他招呼客人,自己则将井水里的西瓜打捞出来,言说要剖开分给众人尝尝。
那西瓜圆滚滚、水灵灵的,皮儿清脆,在井水中镇了恁久,隔老远都能感受到上面的清亮之意,在这种炎热的午时,坐在亭子里吃西瓜,该是何等的美事啊。
村人们看得口舌生津,却还是拒绝,毕竟瓜果一物虽说不比粟米甚的金贵,但在炎炎夏日也都是紧俏货,仓河村周遭也没人种西瓜,可想而知,这西瓜是叶家花钱买来的。
这时候民风淳朴,村里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若是自家种的,那讨些来吃吃倒也无妨,可若是人家花了银钱买来的,那再讨来吃就是没脸没皮。
因此村人们都推诿着,“使不得使不得,这西瓜我们不吃,还是你们这些小娃娃拿出吃了。”
五郎与四娘对视一眼,道:“我们阿姊时常教导我们,都是乡里乡亲的,该多多照应才是,就是几个西瓜,诸位都是我们的长辈,小时候家里遭灾,若非众乡亲们照应,我们家中的娃娃能不能安生长大都未可知。”
说到最后,小小少年的眼圈都红了,四娘也是神情肃穆。
这话倒是不假,叶家遭灾时,在场的村人们多少都出过力,因此也算不得受之有愧,大家伙儿夸赞了几句,也就上前接了西瓜。
但田家二老凑上去讨要西瓜时,众人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