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太阳已经落山了,村人们刚刚收了冬小麦,正是要早早归家修养的时候,但是在这股浓香的驱使下,好些个村人都从自家农舍中探出脑袋张望着,想瞧瞧究竟是谁家。
“我闻着像是从村头传来的,会不会是叶家?”有人问道。
“约莫是许家阿翁又在琢磨新吃食哩。”答话这人喜滋滋的,今年用了新土肥,冬小麦的收成比往年高了不少,家中殷实着,想来也能阔气一回去客栈吃吃。
还有老人摇头,“不像,许家阿翁做菜确实好吃,但不如三娘有主意,我瞧着倒像是三娘。”
此话一出,人们更是欣喜,要知晓,此前叶霓琢磨出来的新吃食,哪一个不是变成了真金白银造福了他们百姓?可自打她从北上归来后忙得那叫一个脚不着地,有被任命为了京官,对村子里的事务自然没有以往上心了,村人们嘴上不提,心里其实也不是个滋味儿。
也正因如此,一听是可能是叶霓捣鼓出来的,不管三七二十一,村人们都要出门去凑个热闹。
于是村人们与二娘一道往叶家院落去,一边走一边说说今年的收成,倒也十足的乐呵。
被恁多人围观着,叶霓也半点不意外,她颠了颠勺,四娘就麻溜地拿陶碗过去分装了许多,一碗留给自己,一碗给五郎六娘,还有一盆留着自家吃用。
剩下的按照叶霓的意思,都分作小份拿去给村人们尝尝鲜。
“四娘,这是何物,怎得恁香?”
“是哩,闻着还有几分辛辣。”
四娘努努嘴,上道的村人连忙将她们家门前的小木桌支棱起来,道:“新吃食呀,可要发卖?”
“不卖不卖。”四娘笑眯眯的,道:“我阿姊言说了,都是乡里乡亲的,这小虾又不值钱,拿去吃吃算了。”
此前天黑人们没瞧的真切,一听是龙虾,个个都骇然。
“龙虾也能吃呀?”
“怎么不能,去年不是还吃了鱼么?”叶霓向他们展示了一番龙虾的吃饭,告知他们虾头不能吃。
“为何不能吃,听闻鱼头吃了滋补,这虾也是河里的,怎得吃法就不同了?”一个老妇看她将一整个虾头撇了,只剩那么一小截的虾尾,顿时心疼坏了。
叶霓也不反驳,只道:“是这么个理儿,但您这般想想,鱼的内脏腥臭,田螺的尾巴有毒,这虾也一样,只有一部分能吃,别处若是吃多了,只怕人就要吃坏哩。”
“言之有理,言之有理,还是三娘懂得多。”人们点头称是,想想也是,若这龙虾果真能都吃了去,那祖辈们定然会捞出吃尽了。
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,眼睛却骨碌碌地盯着她手上的虾肉直看,又见叶霓沾了些汤汁,“唔,此物甚辛,老人孩子吃着要注意些,谁先来?”
虽说味道极好,可人们还是有几分的顾虑,毕竟此前这东西都是剁碎了喂给鸡鸭吃,人吃还是头一遭。
这么一迟疑,就叫刘大郎抢了先,他爽朗一笑,言说豆腐就是他头一个吃的,那这龙虾他也当仁不让。
“我来我来。”
他接过碗筷,学着叶霓的吃法,将那龙虾去头剥壳,又沾了沾汤汁才放入口中。
人们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,却见他微微一顿,随后瞪大双目,道:“甚辛。”
村人们惊疑不定,“刘大郎,莫要卖关子,此物吃着如何?”
刘大郎草草地嚼了两下咽下,唇舌却被那香辣的滋味占满了,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,道:“又嫩又有嚼劲,与鱼肉不同,好吃,好吃。”
说完他不再顾忌周围人的看法,又腆着脸讨要了,言说几个拿去分给二娘吃。
村人们对他这种赤裸裸秀恩爱的情况已经麻木,刘大郎的口味虽谈不上刁钻,可他是叶家客栈的掌柜呀,日常甚好吃的没吃过?
他都说好吃了,那必然是好吃的,于是村人们乖乖地排起了长队,等着四娘掌勺给他们发龙虾。
这次带了不少龙虾回来,但也架不住人多,村人们也就一人一个的光景,很快就无有了。
于是怪异的场景发生了,天色已晚,只见仓河村的村头还围着好些村人,他们均是一脸的意犹未尽,细细看去,好些个还砸着嘴,似乎在回味方才的龙虾肉。
“噫,方才不小心吃去了虾线,莫要出事才好。”有人忧虑道。
结伴而来的人嬉笑道:“怕甚,这物什在水里吃的不过是草,能脏到哪里去?”
被这么一安抚他亦是点头,“不错,就是三娘这儿太少了,明日我们要不打些回来自己做?”
“这自是好,但似乎用料要讲究些。”那人道,又见天色已晚,也不好再多叨扰,于是二人决定等明天一早再来问叶霓这方子。
像他们这般暗自下决心的还有许多人。
人们简单的问了几句,重点是问了那辛辣的香料是个甚。
对此叶霓早有准备,她笑眯眯地言说道:“哦,那是阎肆带给我的,听闻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稀缺物,我也只得了一些。”
“只有一些么?”人们纷纷叹气,又嘀咕着没想到那阎肆那样一个坏坯子,居然还做了件好事。
“他那儿倒是有不少,只是不得其法,因此我也只讨要了少许。”叶霓笑眯眯地又放了个猛料。
人们七嘴八舌的,又记起了阎肆在仓河村的恶劣行径,因此非但不曾感谢,还有人声称要叫阎肆拿出物什用来抵债的。
这自然是个好主意,一经提出就得到人们的赞成。
当晚,二娘在家中与她们一道吃了丰盛的晚饭,因为龙虾自己还留了一盆,她吃得也十足地尽兴。
“我本嗜甜,没想到天下还有这等辛辣滋味。”二娘赞叹道。
刘大郎起身收拾碗筷,言说她若是爱吃,那自己也找阎肆讨要些。
“听亭长说,阎肆人已经找到了,就躲在汴州城哩。”
“你与他还有账呢?”
刘大郎面皮一紧,不敢再言说甚,只推诿着要去洗碗。
叶霓笑着拦住自家二姊,道:“都是客栈里的,二姊莫要担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