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刘大人不同,叶霓刚到石头城就迎来了十分热烈的欢迎,连冯三都特意从汴州赶来相迎。
若不怎得会说人与人就是不同呢,冯三今年不过刚过弱冠,但因为家中的熏陶,虽说文不成武不就的,但亦能敏锐地察觉到盛京的风向,因此特意假借为族中女娘采买头箍一事前来相接。
“你家有多少个妹子,各欢喜甚花样款式,你都与我细说。”叶霓笑眯眯的掏出纸笔,就要记下。
冯三讪笑两声,却仅仅说了两个花样,这两个还都是去年冬末流行的款式。
“唔,族中胞妹众多,就要那么百十余个罢。”
“无有恁多。”她摇头,开玩笑,此前在盛京早早地放出了话,言说开春这批都是紧俏货,对那么些世家贵女她也堪堪只许诺了一人一个,总不好扭头又给了别人百十来个罢?
届时不仅是她得罪人,冯氏族中的女娘只怕也会遭人议论,实在不妥。
冯三后知后觉,亦是压低了嗓音问:“三娘这批新品能做得多少?”
她比了个三。
对方倒吸一口冷气,“三千?”
“非也,只做得三百。”叶霓面露沉重。
冯三也吓坏了,惊呼道:“何至于此?”
自然是不止于此的,但叶霓又怎会这般言说,只推诿称是得了圣上委任,外加还有开荒要操持,自然比不得从前那般有闲余。
“这般说,那日后。。。”
两人说话的音量不算小,叶霓在石头城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这次她归来,不仅是叶家人盼着,这一带能喊得出名号的达官显贵也都在翘首以盼,要么矜持些的着下人去打探,作风豪放的则直接遣家中小辈前去迎接。
很显然,冯氏走的就是这样的豪放路子。
冯三也是个机灵的,又与叶霓素有交情,他很快明白叶霓的话中深意,因此抬高了音量,果真,周遭那些个暗中打探的各自发出了惊呼。
只做三百?那是何等的少呀?
有人上前劝道:“叶氏的头箍这般红火,女娘们具以此为美,恁少,怕不是要寒了女娘们的心。”
呦呵,叶霓挑眉,这人居然上来就道德绑架,她正要答话,却听石头城有人啐道:“真是好脸,三娘最是仗义不过,自她家有头箍起,凡是石头城与仓河村户籍的,谁家嫁女,均送去一份头箍,如何寒了女娘们的心?”
“是哩,年末我家儿媳生得一女伢子,因儿媳此前在叶家做工,二东家特意送来好些枣糕蜂蜜,言说这些最是养人。”
众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,将这冒头这人喷得五体投地,直呼再不敢、再不敢了。
叶霓看得好笑,心中却也觉得温暖。
“既是如此,怎得我这亲妹子不得二东家欢心?”
黎二郎挤开人群,道:“非也,大娘听闻你要归家,昨儿就在城中候着,后半夜熬不住睡了,谁知这一睡下,却一直到晌午不见醒,二娘将人接回去,刚请了医官去看。”
“甚?”叶霓失了血色,顾不得如今的风光,连忙驱马归家。
路上樊大娘劝诫她,言说大娘身强体壮,做农活儿素来是个好手,这次定能安然无虞。
“莫不是路上染了风寒?”
叶霓神思不属地点头,心中却乱得很,大娘她最是相知,自她醒来后,家中大小一切均是这个长姊在操持,那时家中一切破败,又刚没了耶娘,若不是大娘撑着这个家,她都不敢想象如今叶家会是甚光景。
“我阿姊最是勤快,在家中时刚过晨时就要唤我起床,我从未见她睡到晌午。”
樊大娘拍了拍她的手,她其实很能感同身受,想当初她妹子生病前也是个活泼喜人的小丫头,每日总是闹腾的很,像是有使不完的牛劲,却也一声不吭地病倒了,半人高的娃娃,躺在怀里面黄唇白的,喘气都像个小猫崽,每每想起,她都揪心。
叶霓也知晓她妹子的情况,而且作为家中长姊两个月不曾归家,她劝樊大娘先归家瞧瞧,却被人拒绝了。
“耶娘故去的早,我也不识几个大字,但我知晓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,此前里正着人写来书信,我家中一切都好,眼下还是先去瞧瞧大娘罢。”
因为担忧大娘情况,她也不在纠结,二十多里的路,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完了。
“阿姊?你回来啦?”最先发现叶霓的,是在院子外耍刀玩的四娘。
见四娘神情轻松,她也舒了口气,下了马车后忙问:“长姊现在在哪儿?身子可有甚要紧的么?”
“都好都好,医官言说是忧虑过重,还有另一个原因,阿姊猜是个甚?”四娘冲她挤眉弄眼。
田五郎表情怪异地出门迎接,身后跟着二娘与刘大郎两人,这三个神情均是又喜又惊,叶霓被他们搞蒙了。
“究竟是个甚情况,你们快些告知我呀。”她都要急死了。
“唔,此事不宜张扬,三娘还是先进来说话。”这医官是个面须皆白的老头,在城中素来以医术高明著称,他这般说,叶霓自是听得的。
两人进了院子,医官面露微笑,道:“恭喜恭喜,大娘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。”
“怀孕了?”叶霓先是欣喜,再是担忧,她不知晓的是,如今她面上的表情与田五郎他们出奇的一致,一家四口人,整整齐齐,场面也是有些好笑的。
大娘一见他们这般作态,当下也噗嗤笑出了声。
“长姊最是心细,怎得身子有了两个多月都不曾发觉?”叶霓不自觉的加重语气,责怪她为何这般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。
田五郎道:“三娘莫怪,实在是汴州的坊子太忙,你又去了恁久,大娘担忧你,这才忽略了,要怪就怪我罢,居然不曾察觉有甚异样。。。”他惭愧地低下了头。
要是较真起来,其实也怪不得田五郎,毕竟每个人怀孕初期反应不同,也并非每个人都会有孕吐,像大娘,因为太忙又为叶霓担心,多重焦虑之下反倒是食欲大增,田五郎又跟在她身边日日照料,如今不见消瘦,倒是瞧着圆润了好些,难怪看不出。
叶霓的话说了,二娘却不放过她,直言是个傻阿姊。
“女娘家最是要珍重自身,两个多月不来月事,怎得不知去医馆号号脉?”
大娘羞红了脸,嗫嚅道:“我知了二妹,莫要念了,长姊羞也要羞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