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六章

叶霓谢过他的好意,却没有要收下的意思。

他正色道:“叶三娘,圣上有旨,令你年后不日启程,进宫面圣。”

“我知,多谢刘大人好意。”

说是不日,但人人都知,皇帝的命令,那向来是赶早不赶迟的,虽说谢长安要过来接她北上,可这道圣旨来的到底太过匆忙,在他赶到之前,叶霓也应该上路。

山长水远的,她又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娘,万一遭遇甚不测,那结果都叫人不敢想,因此刘大人才想着将自己的仆从支给她。

谁知却被人拒绝了。

刘大人长叹一声,也不强求,就这般归去了。

好似这位已经是一州之长的大人物,这般不辞辛苦地赶来,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仆从支给她护送上路罢了。

论起来刘大人对叶霓也是有几分亏欠心理的,在其位谋其政,作为百姓的父母官,他做的还算尽心,可家中无有势力傍身,就算站队谢长安,他还是虚的,因此一直贯彻的都是自保政策。

对于叶霓,他此前略有耳闻,却一直不放在心上,直到对方写来信件,言说琢磨出一土肥,能使粮食增产,这自是天大的喜事,对他而言,无异于天上掉馅饼,果真,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悦,一道道赏赐下来,他也跟着受益。

后又有了香皂,原来也是出自她之手,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诚然,叶三娘是个十成十的人才,这样的人出自于他治理的地域范围,刘大人也具有荣焉。

可这样的人,没有家世傍身,还是个女娘家,刘大人不认为叶霓能抵御得住来自上位者的打压,于是他选择装聋作哑。

家仆道:“大人本是好意,这叶三娘却不买账,也是不识抬举。”

刘大人摇头,他与叶三娘都是聪明人,盛京是甚好相与的地方?一个不当心,只怕就被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,虽说叶霓拒绝了,明面上看是得罪人,可反过来说,哪日她遭灾,自己也不会被牵连。

他低声道:“三娘为石头城为汴州做了不少实事,比起她,我亦是自愧弗如。”

“大人言重了。”

刘大人不再搭话,又扭头看了眼这方小院落,只盼着身形单薄的女娘,有运气度过那疾风暴雨。

再说那盛京城中,皇帝刚宣布了要召叶霓入京,朝中还是不乏一些世家大臣对此表达了些看法。

这些看法自然也是褒贬不一。

夸赞的人是有根据的,言说叶霓此人,虽是个农户女娘出身,但为大庸接连立下两大功绩,功不可没,却是该见。

贬斥的人则多是投机倒把之流,皇帝前两道圣旨明眼人都知晓的,就差把“朕不待见叶霓”写在脸上,除此之外,他们也很有理由,那就是叶霓虽有功绩在身,名声却是个迷,不仅与当朝七皇子有些传闻,还一直行商贾之道,实乃下九流之辈云云。

对这些说辞,谢长安自是嗤之以鼻,但这些言论还是绊了一会儿脚,这才导致他启程晚了一些。

可最近,朝臣们的重点就不在这儿,甚至不敢再多议论。

原因无他,那就是皇太后要不行了。

按理说,这是皇帝的家事,可身为一国之君,家事与国事很多时候分不太开,这皇太后与皇帝的关系也很是微妙,早年皇帝尚未登基时,坊间也流传着不少母子不和的传闻。

皇太后本欲扶持另一位皇子登基,谁知最后坐上皇位的却是当今皇帝,至于原先那位皇子,则是无缘无故暴毙,连带着皇太后也人前称病抱恙不再见人。

至于怎么死的,那更是众说纷纭,可随着皇帝的皇位日益稳固,这些传闻也就无人敢再提。

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,朝中的氛围也渐渐微妙了起来,叶霓进京之事,相比较之下也显得无足轻重,连南宫家主也收敛了好些,不敢再大肆宣扬甚。

朝臣们都暗自琢磨着,这时候自己究竟该表现的沉痛还是该若无其事继续过年关?

若是哀切太过,是否会叫皇帝疑心,哦,原来你们这些臣子,表面恭顺,背地里莫不是还在想我那莫明暴毙的兄弟?

不管是怎样的臣子,一旦给上位者留下了这样可能得猜疑,只怕不仅仅是他自己,他代表的世家,又或者是他的子孙辈,仕途基本上都算是结束了。

可若是太过云淡风轻,又怕被人指摘,那可是皇太后,皇帝是天子,那她老人家可谓是全天下人的长辈都不为过,家中长辈故去尚且不表现哀思,为人子女,则为不孝,为人臣子,则是大不敬。

进退两难,这就叫人十分难办。

谢长安赶到仓河村时,盛京中就是这样的光景,故去的人是他祖母,作为子孙辈,他理应归去吊唁。

俊俏的郎君虽说姿容出众,但也难掩风雨兼程的疲惫,他上前一步叫叶霓接旨。

叶霓下跪接旨。

那诏书被重重地放进了她的手心。

谢长安轻声道:“本殿下见叶三娘身体抱恙,恐不胜车马,因此特准两旬后再启程。”

她诧异地抬头,却是对方无声的拒绝。

“民女接旨。”

高大冷峻的侍卫看守着小小的院落,可还是架不住村人们探着脑袋往里瞧,时不时还发出惊呼。

哦,原来从前那沉默寡言的谢郎君,居然是当今的七皇子。

震惊持续的时间并不久,因为刚刚风尘仆仆赶来的谢长安,径直地骑上骏马,踏上返程的旅途,期间连口热水都不曾喝下。

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,连目睹全程的大娘也恍惚,好像那容颜如玉的郎君不曾归来,自家的妹子也不用进京面圣。

但明晃晃的圣旨还是唤回了她的理智。

大娘打发走了上赶着打听消息的村人,又将叶霓扶起,她的想法十分朴素,既然能晚些走,那自然晚些最好。

叶霓却轻松不了,自己刚被传召入京,皇太后就病重,到如今,人更是已经归西,这时候的人都封建迷信,一个弄不好,就会有人杜撰她冲撞了皇太后。

这样没根据的蠢话,也是最叫人无法自辩的。

但谢长安先斩后奏,直接推迟了她入京的时间,也不知会不会遭皇帝怪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