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九章

先不提叶霓与谢长安之间的关系如何,就是从君臣之道上来讲,这皇帝也叫人有几分鄙夷。

小气,实在太过小气。

不管是献良方,亦或是献香皂,都可谓是大功一件,前者提高农作物收成,可稳固国之根本,后者安抚边关,对突厥对大庸关系缓和,更是立下汗马功劳。

论功行赏,怎么着也该直追郡主,最后却只敷衍赏赐了些土地。

可谓是抠门至极。

连韩文石都特意赶来,安抚她道:“想来是最近国务繁忙,等圣上空闲下来后,或许还会再次追封。”

这话也不算骗人,先皇就有过这种特例,但那时正逢地方作乱,不得已才出此下策,如今大庸国泰民安,无论如何都说不通。

叶霓笑笑,倒是没放在心上。

可她不放在心上,这不代表别人没有自己的小心思,如今前来仓河村游玩的年轻儿郎,大半都是来看她热闹的。

第一道圣旨只是叫人犯嘀咕,可这第二道圣旨,那味儿就太冲了。

于是人们纷纷疑心,这叶家三娘是如何开罪了皇帝?

只是再如何开罪皇帝,由于功绩耀眼,连皇帝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她下圣旨赐赏赐。

奇人,真乃奇人也。

他们惊不惊奇叶霓不在乎,她厌恶这些人的原因很简单,那就是单纯讨厌他们那看猴子一般的揶揄与打量。

这些章杰都一一记下,谁家公子谁家女娘,出言不逊态度傲慢,诸如此类,都送往谢长安的书案。

谢长安生气么?他自是气愤的。可他要的不是气愤,而是护人周全的能力。

而与他一道归京的金铭,则被快刀斩乱麻地与他的核心势力割席,再被送去城郊的宅院养老。

金铭也很气愤,于是他给皇后写信。

出人意料的是,这封信居然被送到了皇后手中。

“主公,皇后娘娘来了。”殷诚小声提示。

他笔尖微微一顿,又顺滑地继续书写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,来者是个相貌柔媚的女人,因为保养得宜,瞧着不过三十出头。

她满身珠翠,虽柔美,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
皇后推开上前伺候的婢女,开门见山道:“文悦,听闻你将金先生送去城郊养老?”

谢长安不为所动,只是微微一笑,“母后消息真是灵通,儿臣尚且没来得及通知母后,不想……”

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。

“金先生是母后指给你的人,专门为你保驾护航,难道连母后的人你都不肯信了么?”

这话说得太重,谢长安没接,反倒是亲自给人倒了杯茶。

“近来天气严寒,母后自宫中赶来,莫要着凉才是。”他不紧不慢地介绍,言说这乃是他自其他地方淘到的好物什。

“发明它的人叫它为奶茶,乃是由茶水与牛乳一同烹煮而成,冬日饮下最适宜不过。”

这话不假,谁能在冬天里拒绝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呢?

皇后也不能。

饮下后她神色微动,语调也轻柔了些,“文悦,你是不是在记恨母后。”

谢长安微微一笑,“怎么会呢?母后是儿臣的亲生母亲,天底下哪有儿子记恨阿娘的?”

阿娘这个称谓一出,皇后也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,她拍了拍谢长安的手。

“好孩子,阿娘知晓你的苦楚,只是金先生是个可靠的,你这般待他,怕是要伤了衷心部曲的心呢。”

谢长安叹气,也道:“母后实在是冤枉我了,我自是知晓金先生乃是母后的人,可他多少有些倚老卖老,在关外时更是多次插手军中事物,知晓的以为他是为儿臣好,不知晓的,还以为是我欺韩家后人,这是急着取而代之了呢。”

皇后脸色一变。

打蛇打七寸,这确实是大庸的要害,韩家作为世家,却是个实打实的保皇党,前朝当权时也是韩家手握兵权,只是前朝皇帝听信谗言,为了兵权与韩家撕破了脸皮,韩家忠心耿耿,为了天下太平,主动上缴部分兵权。

所谓杯酒释兵权,本意是好的,谁知前朝皇帝昏庸无道,在位期间更是被暴戾酷政,民不聊生之下先皇振臂一呼,带着四方一道起义。

可以说若是没有韩家的让权,先皇的起义只怕要胎死腹中。

韩家对前朝皇帝太过心寒,因此在作战中并未尽力,否则如今这天下之主是谁还真不好说。

为了笼络人心,也为了国事稳定,先皇主动承诺,言说只要大庸在一天,这兵权就还是韩家人的。

话虽如此,兵权掌握在他人手中,试问哪个皇帝能忍?

随着大庸日渐富强,夺回兵权不过是早晚的事。

但此事绝不能在当下提。

尤其是自己的儿子,皇后眯了眯眼睛,道:“此事当真?”

“关外行军人众,母后可亲自查验。”谢长安微微颔首,瞧着半点不似作伪。

皇后叹气,“母后知晓了,若是如此,那金先生确实不该留。”

她的意思是要除之而后快,眼下倒是抱怨起了他的优柔寡断。

“他跟在你身边多年,最是知根知底,既然不用了,那还是莫要再留后患。”

“儿臣知晓,只是贸然处决了,是否会寒了部曲们的心?”

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皇后沉吟了一番,最后言说此事由她来办,定能做个神不知鬼不觉。

“儿臣多谢母后。”

皇后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,“听闻你沿路赶来十分辛苦,还感染上了风寒,自是得好好歇歇,母后不多打扰了。”

她转身离开,裙褥曳地,尊贵逼人。

谢长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。

须臾后殷诚归来,低声道:“回主公的话,这次瞧清楚了,是新来的婢女小青。”

他眼神示意了一番,却被人喊停。

“罢了罢了,杀了这一个,还会送来下一个,知晓了警醒些就是。”

谢长安微微摇头,一时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何滋味。

那金铭是他母后的故交,相传两人相识于微,人人都道微末时情谊最是可贵,可就算是这样的情谊,也是说杀就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