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家家主不傻，叶家大娘来汴州开坊子不过半年功夫，先后对上了郭二，又受了莫须有的诬陷。
换做是旁家，只怕早早的关门大吉。
可叶家人不仅挺过来了，生意也是越来越好，除开那叶大娘经营有方外，只怕她们在汴州，也并非传闻中的无依无靠。
别的不提，就叶三娘那样心性的，若是当真没有一点底牌，哪里会放心留自家长姊一人？
自家在汴州扎根许久，也隐约打听到了些消息。
冯氏家的三郎，听闻就是与叶家做起了生意才得到重视，你问为何？
商贾之道在这样的世家不算入流，可那冯三却因此得以重视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，除非原因不在这儿，而在对方与叶家的关系。
恐怕这叶家身后，来头不小啊。
不得不说，姜还是老的辣，至少这一层，苏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。
苏公子一直这般嘀咕，倒也并非全然出自对叶霓的痴情，而是想借此发泄一番对自家阿耶的不满罢了。
而另一边的叶霓，她正与韩文石周旋。
“文石君刚从关外归来，为何不好好歇歇，这般的琐事，差一个杂役来也使得。”
韩文石微微一笑，“我在关外惹了是非，阿耶对我心生不喜，盛京待着也闷，索性就出门打发时间。”
他口中的是非，叶霓也知晓一些，但又不好细问，毕竟她这样的农户女娘，上哪儿能认得南宫蔓那样的盛京贵女？
怎么想怎么奇怪罢？
她不打算问，韩文石却没打算放过她，而是坦然道：“我有一个故友，对方身陷危难，我去救下了她，却险些误了两国大事。”
“那文石君可曾后悔？”
“起初后悔，现在又没有了，只觉得愧对阿耶。”
“那故友最后如何？”
韩文石眼神落寞了些许，“她命苦，死在了关外。”
叶霓诧异，却没怎么放在心上，再如何，那南宫蔓也是个主角，至于韩文石口中的身死，只怕也不过是假死，或是诈死之类的罢？
最叫她意外的是，看对方的反应，似乎并非原文里那样对南宫蔓痴情不悔的模样，倒像是真诚地缅怀一位意外故去的旧友。
这女主后宫，怎得一个二个，都不按剧情走？
叶霓有点无语。
韩文石不傻，也瞧出对方没甚兴致，于是适时地离开，言说要去山头散散心。
看他这悠闲的意思，瞧着像等到年关也不着急。
叶霓收回视线，将最近的单子账本整合了一番，羊毛羊肉羊杂，这些都要统计好。
这些天她也渐渐想开了，银钱么？怎么挣都是挣不完的，既然皂角方子已经成了大庸与突厥和缓的关键，那皇帝再如何不讲道理，只要他还想留个好名声，明面上就不能动自己。
又是献了土肥，又是上缴了皂角方子？近些年来还有谁的风头能比她更盛？
这皇帝就算想动自己，也得考虑民心所向。
至少光是土肥这一样，全天下的农户对她都是有好感的，再论上仓河村与石头城这一带，对自家的拥护更是显而易见。
只要自己没有犯下太大的过失，想要动自己，也得掂量一番。
但是这些还不够，她身后还有四娘，还有五郎六娘，与其龟缩在仓河村，不如主动迎击。
为了身后这些家人，她必须更强大，必须灭掉最后一点可能性。
什么最牵动人心？
名声？确实是一点，这时候的人重视名声。
可古往今来，万变不离其宗，那就是利益。
为一个毫无干系的好人挺身而出的可能性有多大？叶霓不想赌。
所以她想做一个有利益瓜葛的好人，只是仓河村，只是石头城，这当然很多，但还是不够看。
若是天下半数之人，都与她利益牵扯呢？
叶霓眼睛越来越亮，她想起了被废弃在空间里的水车图纸，想起了无数没有拿出的高产农作物。
她起身往里正家里走去。
……
须臾后里正沉吟，“三娘，此举耗费颇多，你确定么？”
叶霓笑容不变，她能不知么？若是真的这么干，自家两年的经营，只怕都要折进去哩。
可那又如何？所谓债多不愁，欠钱是大爷。
若是她欠了天下半数人的债，龙椅上的皇帝老儿，还敢动她么？
“里正放心，我心中有数。”
“依你就是，但眼下今年收成已过，只怕还得等到来年。”
“不错，故想着今年先打出两台试一试，若是效果好，还请里正代为告知。”
里正目露赞叹，“此举大善，我这老头别的本事没有，几分薄面还是在的，三娘放心，不日我就亲自去赵家庄一遭。”
叶霓谢过里正，公事聊完，她与人又言谈了些私事。
里正家唯一的儿郎在自家长姊手下做活儿，因此论起来，两家自然更亲厚些。
她拿出竹篮子，里面尽是些肉干果脯，言说乃是田文成叫她代为转送。
里正笑眯眯的，却并不收下。
他家儿子他自己知晓，前不久二娘婚宴是小两口随着大娘一道回来，早就给他留了好些吃食，这会儿子哪里是自家儿郎要给的，分明是叶霓借此送他。
“这么些年来，我们家多亏了您的照料，今日这些，无论如何也得收下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，不收不好，里正只要依言收下。
从里正家出来时，早已日薄西山，马上要入冬了，傍晚时分清清冷冷的，但好些人家都尚未歇下，炊烟袅袅，屋里时不时还有欢声笑语传来，过往来客都稀奇。
“今年都忙完哩，怎得瞧着你们这儿还忙个不停？”
村人满脸喜气，言说今年收成好，豆子价格便宜。
“我家阿公买了两石归来，可歇不得。”
“买豆子作甚？”
“自是做豆腐。”
“恁多豆腐，能卖得完么？”
村人笑容不变，问他是不是头一遭来，对方颔首。
“那就不奇怪哩，这豆腐呀，若是卖不完，可冻上成冻豆腐，又或者晒干成豆干，方圆一带就咱们仓河村的味道最正，倒是不愁销路。”
“那不知是甚价钱。”
两人说说笑笑，也是渐行渐远。
叶霓往村南走，一路上满目凋敝，枯黄的草丛里只能零星看到些绿色，冬天要来了。
若是往常，她定会唏嘘此地荒凉，而如今，她已经有了新的目标。
不过是个豆腐，仓河村就已然焕然一新，若是水车问世，若是高产的农作物问世呢？
这不起眼的小村落，又会变成何种模样？
越想，她心跳得就越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