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这话,元少傅只是提了几句客套话,不曾多言甚。
倒是黎东氏家主,热络地邀请对方用下一同吃饭,却被委婉拒绝。
叶霓看着对方潇洒离去的身影,一时犯起了嘀咕,这人,究竟是想暗示她甚?
家主长舒一口气,“元少傅磊落大方,此前应是我多虑了。”
正巧这就是官府,于是他爽快地带着叶霓确认了一番划给她的百顷良田。
“恁多地,不知三娘打算种甚?”
“都是哪里的?”
“半数远在章郡,半数是仓河村那座山头。”
“我家住仓河村,再远也不该超过石头城,何以划了章郡的良田与我?”
家主低声道:“三娘慎言。”
他告知叶霓,原来此前敦郡王与章郡与牙子勾结,挣了强略的脏钱,因此被圣上抄了章郡的属地,如今章郡境内,均是无主之田,拿来赐予她,倒不是怪事。
叶霓苦笑,这么一来,岂不是开罪了敦郡王?
家主同情地瞥了她一眼,这赏赐,当真是个荡手山芋呵。
归家后,众人均是为她庆祝,言说叶霓是个有福气之人。
唯一的好消息,约莫是二娘不在操心她的嫁娶一事,毕竟这事儿圣上都关怀过,来日若是谁家迎娶了自家妹子,那在当地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。
外加自家妹子是个得了圣上赏赐的,她们仓河村往上翻上千年,也是头一遭的大喜事,光宗耀祖更是不在话下,就是一辈子不嫁人,旁人也说不得甚。
但对这些赏赐,叶霓眼下还不知该如何处置。
良田远在章郡,一个来回就要两日之多,实在麻烦,至于仓河村这边的山头,平心而论,受现代教育的影响,对叶霓来说,与其毁林种田,不如顺其自然。
这山头,她是真的不愿开荒。
那地方算是四娘的小基地,时不时地上山放放风、捉捉野兔子,多好。
但若是甚也不做,又怕引起圣上不快。
这事儿还是四娘给出的主意。
“阿姊何必操心,我瞧那山头这般就是极好,谁说荒地只能开荒?若是放羊养牛,又有何不可?”
“放羊养牛?”叶霓豁然开朗,是哩,自家山脚下还种了好些果树,如今自家还有桑葚皂角的营生,不若半数种桑,半数圈养牛羊。
还专程放出话来,凡事与叶家签了养羊羔子的契书的,都可来山头找一块地圈养起来。
里正专程赶来问:“三娘,羊使得,猪可也使得?”
“使得使得,只是担忧有野狼甚的。”
里正颔首,连夜聚集好些个青壮汉子上山打猎,那山头的狼本就被章杰驱逐的差不多,碰上这阵仗,更是早早跑尽了,眼下是最后一丝顾虑也无了。
村人们更是喜出望外。
本来么,这山头乃是仓河村的公家地,虽说被圣上划给了叶家旁人也说不得甚,但如今不同哩。
看叶霓这意思,不仅大家还能一道里,还能把家里的猪圈迁到山上一道养,这样家里还能干净好多。
四娘也欢喜,她常常上山割猪草,这样一来割完猪草后都不用费力跑回家,直接在山上就能煮猪食。
众人都欢喜,只有叶霓孤枕难眠。
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摸不准这皇帝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个意思。
此前她请教过黎东氏家主,大庸开国以来没少有赏赐女娘的先例,像她这般农户出身的亦有之,但大多都是赏赐银钱美玉,像她这样抠抠搜搜只给了东拼西凑的“良田百顷”的,还是头一遭。
倒不是说这赏赐少了,而是叶霓献出的,可是能提高两成粮食收成的土肥方子呀!
在这样以农业为立国之根本的封建王朝,这样的功绩,可与开国元老并肩,居然只给了这么些?
这皇帝也是不嫌磕碜。
因此她不得不疑心,这皇帝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?恁多好物什皇帝不赏赐,却独独赏赐了土地,他能不知自家就是个小地主么?
还过问了自己的婚事?
叶霓一拍脑袋,哦,当今圣上这是在敲打她呢。
自己身为农户,做的却是行商一事,虽说功绩卓越,只怕也引发了皇帝的不喜,认为她言行出格。
赏赐良田,只怕是叫她老实本分地种地,莫要瞎折腾商贾之道。
这个好理解,但为何又问及自己的婚事?
既然睡不着,叶霓索性就爬起来进了空间,她拿着纸笔写写画画。
她将感觉奇怪的点都一一记下。
首先,来的人是谢长安的少傅,怪事,因为对方言说自己有要事在身,这种情况下,皇帝大可另指一人,却仍要对方前来,实在太过刻意。
其次,她相信以皇帝的处事风格,不可能没把自己的出身来历摸得一清二楚,那也就不存在不知晓自己嫁娶之事的可能,因此问及此事,算是明知故问,这是第二件怪事。
最后,这元少傅待自己亲切有加,还言说要代以大家长的身份,对方混迹官场,能不知晓皇帝这圣旨里有多少猫腻么?明知自己开罪了皇帝,却还待自己亲厚,这是怪事第三。
直觉告知她,这元少傅或许就是突破口。
既然对方是谢长安的人,叶霓翌日一早也就亲自去问了章杰。
她将自己猜疑的点一一言说了。
章杰问:“元先生果真这般说么?”
“不错,怎得?”
章杰神色莫明,只是问她,“三娘可知,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的道理?”
“我知。”
“那三娘可知,这元少傅,乃是七殿下的先生。”
叶霓愣住,这是何意?
章杰叹气,将手中的信笺展示给她。
“关外的事态已然平息,主公不日就要归来,但他执意要绕路,三娘可知他要绕路去何处?”
“仓河村罢?”
“三娘英明。”章杰扼腕,“主公身边跟着一位金先生,这金先生可不一般,乃是皇后母族之人,只怕……”
自此,叶霓恍然大悟。
原来是这金先生察觉出谢长安对自己不一般,因此秘密告知皇后,这圣旨,只怕不仅仅是圣上的意思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