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一章

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,虽说自家在汴州根基不深,但经此一事,至少叫外人知晓她们叶氏豆腐坊不是个软柿子,再想动她们,也得掂量着来。

但有一事大娘还是想不明白。

“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想错了,误会了那米粮铺的掌柜的,没想到最后果真是他。”

“人心隔肚皮,那朱四郎上门找茬,他给你说几句话,未必就是想帮你,不外乎是眼瞧着朱四郎要败露,提前和自己撇干净罢了。”

大娘一想,也是这么个道理,彼时朱四郎用自己外籍人的身份想拖延办案,未必就不是掌柜的告知的,届时案子办不了,若是那荷包真被对方如愿放在自家坊子里,才是有理说不清。

而那掌柜的,自始至终都是个热心人罢了。

琢磨到这儿,大娘心已经凉下来,若不是她多一个心眼子,只怕现在只能含冤受屈。

后面的事情就交由衙门,该定什么罪又要受甚刑罚那就不是大娘能管的了,但此事论起来还是商贾间的纠纷,瞧着动静不小,惩治起来不过是轻飘飘的,若是苦主愿意接收和解,往往还能车状。

官吏前来例行公事,“对方提出给些银钱,想要与你和解,大娘可愿?”

“不愿。”

“他要给五百两白银,大娘当真不愿?”

“五百两?他哪里来的恁多银钱?”大娘诧异。

官吏讪讪一笑,言说这次对方还伪造籍贯,“刘大人抓他个典型,要从严处置。”

不错,虽说从律法来讲商贾间的诽谤中伤不算甚,可不代表刘大人不能定别的罪呀?

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。

何况那可是五百两白银,从刘大人的视角来看,基本上就是自己借花献佛罢了,不图别的,就图给叶家人留个好印象,还不用自己出钱,简直一举两得。

谁知这叶大娘居然不要?

“她为何不要?”

官吏答:“大娘言说那掌柜的家中还有妻女在,若是收了恁多银钱,只怕她们日子不易过。”

刘大人愕然,这话还真不假,对方虽说家境殷实,又有个米粮铺子营生,可五百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,若叶大娘真收了,只怕对方妻女要砸锅卖铁了。

“大人,那还要下官做甚?”

“罢了罢了,叶大娘心地仁善,就随她去罢。”

“喏。”

而另一边的叶大娘,她感慨刚生出来不久,铺子里就迎来了一波热潮,南城区的百姓此前顾忌偷荷包的事情,也鲜少来叶家这儿买豆腐吃了,一来二去的,大伙表面不提,其实都想着那口鲜香的豆腐哩,因此真相一经公布,坊子门前就排起了长队。

吴二跟着四娘久了,也学了她的人小鬼大,此时也笑盈盈的给人分签子。

有人之前嘴过叶家,但为了豆腐还是腆着脸排队。

“吴二,今儿能轮的上我么?”

她抬头一瞧,居然是之前嘴的最厉害那个,于是笑道:“若是心里舒坦,那活计也做得又快又好,可若是被人编排了闲话,那心里自是不舒坦,活计自然做得就慢了。”

那人臊红了脸,不敢搭腔。

这时她却话锋一转,将签子递给他,“今儿咱们坊子沉冤得雪,心里痛快,客官放心,一定有您的。”

“哎,好好好。”

围观者啧啧称奇,言说叶家连个打杂扫撒的小姑娘都不一般,嘴甜,说了解气的话还不得罪人。

别说吴二觉得解气,就连田文成与吕氏,闷着许久的气散了,此时也是轮着胳膊埋头使劲干,因为排队人多,叶家今日特意做得晚些,等拿到签子的客官都吃上了才歇下。

众人对此也是又愧疚又熨帖,纷纷言说叶家是老实人,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与人置气。

在吕氏收拾好准备要走时,却突然遇上一个中年妇人,对方衣着得体,神色却有些畏缩。

“叶大娘在么?”

大娘是坊子的东家,照理说有人找上门不奇怪,怪的是眼下天都黑了,怎得还有人找上门?

吕氏道:“大娘归家去哩,有事儿不妨明日再谈罢。”

不是吕氏生性冷淡,而是鲁兴安被诬陷一事确实叫她警醒着,这汴州不比仓河村,处处都要小心应对,不然中了人家的计都不知晓。

这妇人神色更是怯懦,直接下跪道:“还请您开恩,明日,明日使不得啊!”

吕氏大惊,她性子和软,表面再强硬也撑不住对方这般,“还请起来说话,我年岁比你小,莫不是要折我的寿?”

那妇人咬紧牙关还是直愣愣的跪着,言说若是见不到大娘,她就要跪在坊子前,直到见到大娘为止。

吕氏又气又无奈,只好口头示威几句,见对方态度诚恳,又只身一人,她才勉强同意。

见到这妇人,大娘也很诧异,她们在汴州无亲无故的,哪里来的不相干的人?

“这是?”

“她非要见你,我被缠的实在没法子了。”

妇人一见大娘,又是噗通跪下,“大娘心善,董氏多谢大娘!”

大娘一头雾水,想着先把人扶起来喝个水什么的,谁知对方不依不饶,直言要大娘同意才愿意起来。

气氛僵持下来,田五郎点了烛火过来,因为日子富庶了,如今叶家用的都是上好的白蜡烛,照得亮堂堂的,借着这火光,大娘仔细打量了一番。

“你是米粮铺东家的娘子?”

董氏点头,“不敢瞒大娘,确实是我。”

身份都被点破,她也不好死皮赖脸的,只好起身与人说话。

三言两语的,大娘就知晓她的来意,不外乎去撤状,祈求自己接受和解。

大娘收回手,道:“你夫君叫你来的罢?”

董氏不解其意,迟疑着颔首。

“那你可知,衙门给的金额是多少?”

望着大娘沉沉的眸子,董氏心里打了个突,还是问了,“敢问大娘,是多少呢?”

“五百两银子。”

五百两?董氏跌坐在地,要知晓,她夫君虽说家境殷实,但也是靠着祖上的积累,如今一家老小还挤在祖宅里住着,之前为了补齐被盗窃人的银钱,家里的积蓄老早花去了大半,如今剩下的,早就不足五十两。

“大娘,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