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七章

这边叶霓在风风火火经营自己的发箍,汴州的大娘却发起了难。

事情是这样的,大娘与田五郎两人赶回汴州后,本来也和和气气地开店营生了几日,只是周遭的氛围却不对劲。

“怪事,怎得叶家大娘一来,那小偷小摸的又发生了?”

“是哩,此前知府还特意派遣差役在咱们这儿候着,本以为好了,谁知又是这幅德行。”

南城区的汴州百姓七嘴八舌地讨论着,前不久是中秋节,叶家人回仓河村过节,但比起中秋节,汴州人更看重重阳节,于是过节的那几日,南城区还是有不少商家开着店。

说来也奇怪,中秋节前后,本来猖獗的小偷小摸居然神奇地消失不见了,可大娘一回来,周遭又开始发生这类事件。

早前就有人声称与叶家人有关,那时人们虽疑心些,但这种事到底没甚证据,于是也都含糊过去,但这次不同,随着受害人数的攀升,大家伙儿心中的怨气也就越发严重。

这也影响到了豆腐坊子的营生。

鲁兴安闲了大半个早上,此时有些犹豫,“大娘,今日没有一个人过来买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“无事,没人来咱们就闲着,还能怎么办?”大娘神情平和,将早上熬煮出的豆花全部丢净了。

“恁多都丢了么?太可惜了。”田五郎一脸心疼。

“不丢留着作甚?自家人又吃不完。”

一听要留着给自己吃,田五郎也就闭嘴,不开玩笑的说,自打他来了汴州,就日日吃豆花,与汴州人不同,出身仓河村的田五郎自然是不缺豆花吃的,日日吃着倒也腻味。

可是来之前,大娘与叶霓分明告知他,言说汴州的坊子生意很好,怎会如此,每日上门采买的人少得可怜。

终于,这日归家后他还是按捺不住,去敲了田文成小两口的房门。

“五郎,你找我作甚?”

“坊子里的营生一直这般么?”

吕氏抿着唇没吱声,只是叫他进来说话。

三人围着桌子坐,最后小两口对视一眼,正当田五郎摸不着头脑的时候,还是田文成率先开的口。

他道:“五郎,你与大娘是夫妻,多少也得劝劝她。”

“劝甚?”田五郎一脸迷惘。

小两口见他神情不似作为,于是也知晓了,大娘没将此事告知他。

“文成兄弟,有甚你倒是说呀,莫要瞒着我。”

最后两人架不住,只好吐露真相。

田文成道:“此前坊子里的营生,在南城区也是头一份的,每日刚一开门,一天的货就早早的订完;哩。”

在他的描述中,叶氏豆腐坊的火爆与受欢迎可见一斑,可显然,与现在田五郎看到的门可罗雀的景象完全不同。

他不解道:“那现在这是为何?今日上门的客人,一只手都数得过来。”

吕氏神色沉重,犹豫了一番还是说了,“若是大娘能早些将那些娃娃遣走,坊子里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。”

“娃娃?”

吕氏点点头,话既然说了,就没有半遮半掩的道理,于是她将最近南城区毛贼繁多的事情告知了。

“此前他们还知晓收敛,只偷别人家的客人的,后面就越发猖獗,连来咱们店的客人也偷。”

这是偷窃可是会毁人名声的,田五郎有些不信,毕竟那别的娃娃他不知,但鲁兴安日日在坊子里烧柴火,他对这个娃娃还是知晓的,乖巧懂事不提,做活儿也利索,哪里像是会小偷小摸的?

“若是这般,为何不直接偷大娘与你我的,这样来钱不是更快?”

田文成道:“五郎怎知他们不会?指不定下一轮就将主意打到我们身上。”

“有甚证据么?”田五郎还是不信,他对自家媳妇儿最是了解不过,若那鲁兴安果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,大娘怎么会一直留着?

小两口怔愣了一番,证据,他们还真没有,但也不知是何时开始,身边就隐隐约约有人传言,说鲁兴安出身胡家帮。

胡家帮是甚地方?本就是穷苦人扎堆的地方,里面更是鱼龙混杂,里面也有不少脏出身的,论起来也不算冤枉。

田文成道:“那娃娃确实是个上进的,可跟着他一道来的娃娃呢?谁知晓是甚德行?”

这次轮到田五郎闭嘴了,虽说那些娃娃乖巧可爱,但他确实了解不多。

沉默了片刻后,他答应与大娘说说。

八月末梢,夜晚很是凉爽,他一出门就瞧见大娘在槐树底下支了个板凳,正与吴二在井水边洗头发哩。

这会儿子洗头发最是舒服,不像白天那般热,也不至于叫人感觉凉,在院子里坐着说说话,头发很快就干了。

只可惜田五郎没有享受的心思,他在纠结要不要说。

提了怕大娘嫌他心思多,不提又怕大娘对此事毫不知情。

吴二先洗的头发,小姑娘家最是爱干净,用的是叶霓送来的桑葚皂,先用芝麻水打湿头发,再掰下一小块皂角化在水里,很快头发就洗得又香又干净。

吴二很喜欢闻桑葚皂的味道,洗完就提着自己的头发闻。

大娘笑着给人打来热水,“快些罢,莫要玩哩。”

“大娘,我知。”说着她就乖乖趴在大娘的腿上,等那热乎乎的芝麻水从头皮上浇下。

“你也要洗么?”见大娘点头,田五郎也就又从井水里打来些水,挑去柴房烧热水。

等热水烧好,吴二早就用麻布擦干头发哩。

大娘解了发髻,对她笑骂道:“快归去歇下,小心吹风着凉。”

吴二摇头,声称也要给大娘洗头发。

“大娘这边我来就行,你个娃娃,早些歇下罢。”

田五郎这么一说,她也就回去了。

夫妻两没说话,就这么安静地洗着头发,大娘枕在五郎的腿上,乌黑的头发散着,软软的,上面还有桑葚皂的香气。

田五郎道:“我记得你前天刚洗过,怎得今日又要洗?”

“闲着也是闲着,做什么不好?”

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,自家媳妇此前的坊子营生如何,他虽从未见过,但听旁人描述,也知晓定是风光的。

谁知眼下却成了这般。

大娘幽幽道:“我还以为,你过来是要撵走鲁兴安呢。”

“那些事情,你知晓么?”

“我知,三娘走之前叮嘱过我。”

田五郎仔细瞅了瞅大娘,见她不慌不忙地用麻布擦拭头发,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。

自家媳妇儿自己知晓,她定是心里有主意了,不然不会这般。

他不是多话的人,见大娘早有准备,也就不再紧张,再次像往日那般忙着,别看叶家的豆腐坊子如今生意看着不好,可再怎么差,也有许多酒家的大单子顶着,因此也闲不下来。

粗粗一算,居然已经回本儿了,大娘对好账本后谁都没告知,还是像往常一般上工,来买的人少她就少备些货,还松快些。

胡四之前来找过她,起初两人真的以为是那些娃娃手脚不干净,胡四还气冲冲地查了个底朝天,但都没查到那个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。

想想也是,胡家帮如今已经上了正轨,眼瞧着日子好过过一日,谁还犯得着再去做那惹人生厌的事情?

何况今时不同往日,就算那些没了耶娘的苦命娃娃,如今也可以在叶家豆腐坊帮忙做些零活儿,一个上午的功夫,就能换来一整天的吃食,因此娃娃们都爱往叶家豆腐坊跑。

对这些娃娃来说,他们巴不得豆腐坊能长长久久地开下去,哪里犯得上做这些毁人名声的事情。

因此事情发生后,娃娃们也胆怯了许久,生怕大娘将这笔账记在他们头上,谁知大娘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,渐渐的,娃娃们这才放下心来。

其他南城区的人也敢怒不敢言,为何?因为这事儿他们也没证据呀,就是要闹上官府,也得讲究个证据。

空口白牙的,不能污人清白。

但大娘能忍,不代表胡四不着急,这些娃娃都是胡家帮出身,论起来也是他的人,自己的人给叶家豆腐坊带来这些议论,他也自认有义务查明,因此特意与大娘商讨。

“大娘,不是我说,你为何半点不着急?”

“恁多小偷小摸的,一个都没被逮着,我急能有甚用?”大娘挽了挽头发,费力一抬,一锅新鲜的豆腐就出炉了。

这意思很明显,人家早有准备,自家在汴州无依无靠的,若是没有准备就对上,只怕最后还不知对面是谁,就稀里糊涂地毁尽了名声。

这种事情,大娘才不做,眼下就是要等,等对方先沉不住气了,这样才有机会捉住对方把柄。

对方来势汹汹,但也不代表自己就一点法子也没有,自打叶霓告知她后,大娘就一直在默默做一件事,那就是打听谁谁谁又被偷了荷包,又损失了多少云云。

虽说大娘相信不是身边的娃娃所为,但若是事情发生在自家铺子里,自己总不能置身事外。

鲁兴安也不傻,也曾私下找过胡四,言明想要离开叶家的豆腐坊。

“那我问你,你可犯了事儿?”

“不曾。”

胡四摸了摸他的脑袋,“做错事的才应该走,你这时候走了,别人反倒以为你心虚。”

话已至此,鲁兴安也就不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