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箍

长姊,这次就叫我随你一道去罢。”

大娘拉住她,“昨儿里正来了一遭,咱们家也是村里地多的,纳征你得在家。”

“有二姊在,怕甚?”

大娘的意思叶霓明白,自家在仓河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地主,名下佃农众多,就算是官府的差役过来,也先得自家人点头,否则佃农们不一定会给差役们好脸。

这与现代认知差异很大,因为佃农们并不缴纳国家的赋税,在户籍上,他们也隶属于无田人士,后面若是圣上下令开垦荒田,这些人就得打头阵,因此较真起来,届时还得差役们求着佃农开荒。

毕竟开荒结果如何,与官吏的考核直接挂钩。

而叶家如今因为叶霓,早就地位超然,除非必要,差役们也不愿招惹。

叶霓想着自家长姊在汴州有难处,总想跟在后头,若是有甚不妥当的,自己也能帮衬着些,睡着却被大娘啐了嘴。

“你这痴儿,二娘马上就要结亲,厂房也要开,哪里有闲心管这些?”

别看大娘脾气软和,若是强硬起来,叶霓也不敢头铁与人硬刚。

她只好应下。

八月末,距离立秋早过去许久,农忙都进入了末梢,但秋老虎还是不容小觑,叶家几个姊妹弟弟围在一块儿说着话。

大娘摸着五郎与六娘的脑袋,心中也是感慨万千。

一年前,她们尚且为温饱发愁,一年后,自家的生活早就翻天覆地,五郎从一个懵懂无知的男娃娃,也长成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,六娘则乖巧可爱,脸颊也肥嘟嘟的。

任谁能想到,一年前,这对双胞胎兄妹还面黄肌瘦的?

大娘给五郎紧了紧发髻,掏出自己从汴州买来的方巾给他戴上,越看越喜欢,她在汴州的私塾里瞧过,里面的男娃娃个个都戴这个方巾,瞧着书卷气就重。

“长姊,戴着热。”

“热也不许摘下。”

叶霓和二娘看得好笑,但都没阻止她,这一去,就要到年关才能归家,听起来似乎只是几个月的光景,但这时候的人不习惯分别,何况大娘这次要独自面对那些?

一念及此,她又想开口相劝,却被田五郎打断。

田五郎背着个小包裹,悄咪咪的从人群里挤进来,“大娘,我与你一同去。”

“你去个甚?”

田五郎攥紧拳头,言说客栈那边许家阿公与徒弟已经上手,他不在也不打紧。

大娘看向叶霓,叶霓点点头,她却还是迟疑,“那耶娘那边……”

田五郎笑道:“农忙都要结束哩,还有甚理由留我?”

何况他在叶家挣来的那些银钱,田家耶娘就说不得甚,若是不叫田五郎去,每月要少好些银钱,他们哪里舍得?

见他去意已决,又被众人连番劝说,最后大娘点头应允,只是交代她铺子忙,叫田五郎不能因为是自己的夫君就拿腔作怪。

田五郎一听能去,早就乐不可支,对大娘的吩咐也都乐呵呵的听。

“你呀,当真知晓了么?”大娘叹气,对自家夫君的傻样有些无奈。

“知晓了知晓了。”

不管大娘说甚,田五郎都道好。

二娘在一旁看得有趣,“三妹,你看他们二人,多好。”

“可不是么,咱们家专出厉害的女娘。”叶霓也笑,她算是看明白了,大娘与田五郎的现在,就是二娘与刘大郎的未来,既然都是好脾气的夫君,她自然为自家阿姊们高兴。

终于,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,大娘与田五郎上了驴车,随着胡家帮的车队一起走远了。

叶霓看着大娘远去的身影,心里也说不出究竟是甚滋味,此前她一直盼望着自家长姊能快些成长起来,能独立地扛起汴州豆腐坊子的大梁。

大娘以她震惊的速度成长着,眼下她反倒生出不舍来。

五郎摸了摸头上的方巾,问:“三姊,他们下次何时归来?”

“可能要到年关了。”

年关?五郎有些怔愣,他跟着先生读书识字,早已不是懵懂的娃娃,知晓眼下距离年关想去甚远,而他的长姊,要好久才能归来。

一个不到十岁的娃娃,生平第一次心头浮现了酸涩之感。

叶霓拍了拍他的肩膀,问他为何还不归家。

四娘翻了个白眼:“瞧你那样儿,长姊去了又不是不回来,要是长姊不出门挣钱,你头上能有那般好看的方巾么?”

五郎颔首,也收了心思归家去写字,谁知他这番作态更是把四娘惹毛了。

叶霓好笑,很明显,四娘这又是拈酸吃醋哩,五郎头上有方巾,四娘也想有一个。

但方巾都是儿郎戴的,女娘家确实没见有人戴过,就算头上戴东西,多数戴的也应当是发箍之类的吧?

叶霓不着调的想着,一个想法却兀地浮现在脑海。

是啊,若说护肤品对投入成本与专业知识要求都高,可是女娘家的首饰发饰就没有恁多要求,投入少,还容易上手。

而且她家也有现成的布料不是么?

是夜她敲了敲二娘的房门,把自己的需求与人一一言说了。

二娘一脸不解:“那些都是碎布头,拿去做娃娃衣裳都不够,你要来作甚?”

“要得要得,届时二姊就知晓了。”

二娘无法,只得依她。

她的厂房开了大半年,接待的客户早就五花八门天南海北,虽说大头还是阿布,但也时不时接些小单子,比如某个富商想要打几件羽绒衣出远门,家境殷实的人家想要羽绒衣给女娘添嫁妆等等,二娘也都接,还专门打发了李大娘去接办这些。

李大娘心里手巧,做事也周到细致,这些零碎的单子她做得快,若是手上单子做完了,还能帮着二娘和人谈生意,论起来也是二娘厂房里的一把好手。

这次叶霓要的碎布头,就是李大娘带着她去找的。

“我都堆在那间屋子里。”

“都是麻布布头么?”

李大娘摇头,言说麻布要的人家少,“大多是关外的单子,做的都是些衣裳套子,剩不下来甚布头。”

这些衣裳套子就是用来套在羽绒衣外头的,若是脏了,拆下来洗洗就是,关外虽说多是大主顾,但归根结底还是普通人家多,普通人追求的就是结实耐用,因此阿布就琢磨出挑些麻布外衣套子去。

但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,很快就被关外的绣娘琢磨出来,也就拉了几次,关外就有模有样地仿出来了。

对此阿布还有几分愧疚,但二娘不以为意,在她看来,那些麻衣外套虽说简单,但比起绸缎的蜀锦的,还是利润太少,因此并未放在心上。

至于这些好料子的碎布头明明都没甚用处,李大娘还好好收着,也是因为这时候的人节俭惯了,李大娘这样的村里娃娃,此前也是头一遭摸到恁好的料子,因此就算是碎布头也舍不得丢。

如今碎布头排上用场,她也很是高兴,“太好了,恁好的料子,若是丢了,那就太可惜了。”

叶霓点点头,心道怕是不成,因为女红一事她实在马虎,虽说发箍用来固定的部分陈家阿公已经给她打制好了,但论起来缝制一事,她也只能算个新手。

不用想也知晓,到时候又要浪费好些。

为了不辜负李大娘的期盼,这天晚上拖了一大麻袋碎布头的叶霓,也是进了空间绞尽脑汁。

空间里倒是有个半旧不新的缝纫机,是她养母留下的,但叶霓没打算用,一来她的女红实在差劲,突然一夜变好也不现实。

于是她就退而求其次,打算用这些碎布头做几个大肠发圈。

论起来应当是发箍里最简单的了,只要将碎布头裹上,沿着木骨部分缝上,留个口子,等缝的差不多了再翻过来套上,这样针脚全部在里边,外面就是好看光滑的绸缎。

四娘是头一个带上发箍的,她虽日日跟着章杰耍刀,但心里也爱美,戴上后根本不愿意摘下来。

这日她起了个大早,特意在五郎面前溜达了好几个来回,奈何五郎实在木讷,最后也只是木愣愣地问阿姊有甚事。

好在得到发箍的喜悦早就冲散了四娘的不快,小姑娘顶着发箍耍着刀,在村里那是来回溜达,确保每个村人都瞧见了她才作罢。

这可把村里其他女娘羡慕坏了。

叶霓手艺不好,但审美在线,给四娘选的是上好的蜀锦料子,清爽的翠绿色,上面她还给绣了两朵小黄花,虽说手艺粗糙,但架不住料子好啊,就算绣的不像样子,但在料子的衬托下,也很有写意的味道。

叶家伙食好,小姑娘又不用做恁多活计,头发乌黑皮肤白,在这发箍的衬托下更是明显,远远见这样标志的小姑娘蹦跶过来,一张嘴就是脆生生的问好,谁看了心里不欢喜?

别提同龄的女娘们,就是上了年岁的阿公阿婆,也都说好。

李家阿公问这是甚。

李大娘道:“听三娘说,这玩意儿叫发箍,还能用来拢头发哩。”

她阿耶乐呵呵的,“你年底要结亲了,阿耶给你买一个可好。”

“还不知卖不卖哩,三娘只做成了这一个。”话虽如此,但瞧她眼里的向往,李家阿公就知晓,自家女娘心里也是想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