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锦此物二娘是见过的,当初羽绒衣在盛京火热,因此阿布拖来好些,叫她多做些蜀锦羽绒衣,盛京的贵人爱穿这样软和的。
那时她摸着蜀锦亦忍不住心生艳羡,如今居然也轮到自己了?
二娘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,“我是你阿姊,居然叫妹子准备嫁妆……”
这时候有说法叫长姊如母长兄如父的,二娘虽不是长姊,但不管怎样,都排在叶霓的前面,因此对叶霓给她置办嫁妆一事,论起来有些出格。
但叶霓是谁?她头顶叶石娘的诨名,稍稍出格些又如何?旁人也都道这才符合叶霓的性子。
巧的是季波知晓此事后,还写诗大加赞赏。
不得不说季波还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的,诗也不再是酸诗,一来二去的,居然还广为流传。
既然传的都是好话,叶霓也就不与他计较。
反倒是二娘来问,言说那季波回仓河村恁久,又多次登门致歉,怎得就是不给人个台阶下。
“好歹也曾是个官宦,架子大些也正常,可莫要得罪了。”论起来二娘还是敬佩季波这样有真才实学的,外加对方曾经又是个京官,那滤镜就更大了,还是觉得自家妹子与人交好更靠谱。
叶霓想想也觉得差不多,本来就只想冷遇着敲打一番,只是后面忙起来太过,若非二娘提醒,只怕她早就忘了。
“我知,这就去,这就去。”
她这次去也不是空手去的,听闻这季先生爱饮酒,叶霓特意从空间里拿了两瓶白酒,倒在了酒罐子里,想了想,还拿了一刀宣纸去,毕竟对方好歹是个读书人,仓河村本来就没甚好纸卖,自己拿宣纸过去,也算是投桃报李。
“季先生,东家要找您。”客栈的伙计在门前提了一嘴。
屋里的季波闻言也是诧异,他性格清高,有文人的骨气在,本来想着叶霓若是三日不搭理他,再怎么他也要走,谁知正要离去时突然望见这客栈的名字:悦庭瓦舍。
又听这客栈掌柜道:“先生问这名字呀?原是谢郎君起的,还闹出个乌龙哩。”
那时陈氏木行的儿郎也在客栈吃饭,闻言也乐呵呵地解释了,言说那谢郎君称庭错了,应当是葶。
“那最后呢?怎么解决的?”
“许是三娘记错了,谢郎君当初起名字,应当就是葶。”
究竟是哪个葶
庭,季波不知,但那谢郎君他知晓,想来就是落灾时的七殿下罢?
七殿下给客栈起名为悦庭瓦舍,名字间的深情,那可是太赤裸裸了。
自己若是得罪了这样的女娘,还能有好果子吃么?季波眼神复杂,最后还是回到了客栈,打算再磨一磨。
不得不说,连跌好几个跟头后,季波总算学会了忍辱负重。
好在他的忍辱负重还是有回报的,这不,叶霓已经主动登门拜访,拿来的物什虽不贵重,但也确实都送进了他的心里。
别看季波之前在盛京当值,可他出身寒门,家底本就薄弱,外加盛京的官吏哪个穷苦?日常交际吃用都是大把的银钱,赚来的那些俸禄十不存一,若非曹辉接济,只怕他早就流落街头。
说难听些,他现在连写字的钱都无有。
对一个读书人来说,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此时一刀宣纸对他的重要性了。
因此收下时,季波的手都在颤抖。
穷啊,太穷了。
好在叶霓是个人精,送完后,就拿着酒水,要与他在客栈吃饭饮酒。
“这……”
不是季波老古板,而是在盛京时他接触到的贵女,那可谓是把男女授受不亲刻入骨髓,隔着面纱对视一眼,都被被称为登徒子,何况这般两人单独吃食饮酒?
虽说自己的年岁可以做叶霓的爹,虽说两人并不私情。
叶霓爽朗道:“我本就是个农户女娘,不是甚高门贵女,家中无恁多讲究。”
听她这般言说,季波也稍稍放心,确实,这仓河村似乎与别处不太相同,此处的女娘更自由些,他时常能见到年轻女娘成群结队地来客栈买吃食,有时三五成群地坐着嗑瓜子聊天,村人也都习以为常。
那些女娘似乎是叶家的女工?
等他回过神来,就见叶霓熟练地斟上了酒,这酒似乎也不一般,非常清澈不说,还有一股浓郁的酒香,这是他从未闻过的。
季波本就是个老酒鬼,闻到这儿哪还能把持得住?当即就痛饮一大杯,然后被辣得不行。
“噫!此酒甚辛。”
叶霓没忍住,一个笑出了声。
这事儿一出,两人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,难怪中国人有饮酒的文化,虽说传到现代多少变了味道,但酒水这东西,拿来化解仇怨确实不错。
话说这季波也无愧于他酒鬼的名声,起初还不适应,很快就爱不释手。
桌子上也早早地摆满了下酒菜,叶霓酒量不差,对这样高纯度的白酒也适应良好,只可惜季波显然不胜酒力,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,三碗下肚,季波直接将脑袋磕在了桌子上,而叶霓还是面色不改。
她还交代道:“明日将季先生唤醒,记得备下些醒酒汤。”
伙计们自然应好,而翌日一早,果真,这季先生就直接上门找了叶霓,为自己昨日的窘态致歉。
“无事,可以理解,倒是季先生,有甚需要带的么?明日我们将动身去汴州。”
“明日就要去么?”不怪季波震惊,对他这样见惯了三书六聘的,一下子见到叶家与刘家这般高效率地处理婚事,也是瞪大了双眼。
“是哩,眼下家中得闲,就抓紧把事情解决了。”
他也不是不知趣的,当下也表达了自己的祝贺,还主动请缨,要做司仪。
不过叶霓向来爽快,对方既然有意帮忙,那就直接来个大的,请帖也叫他写,她还调侃此事二娘出钱,叫季波等着收钱就是。
“收钱多俗气。”
叶霓懂了,言说再拿两罐昨日的酒水。
“使得、使得。”季波当即乐不可支。
如此,两人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,问了四娘与五郎后,五郎表示还愿意跟着季波做学问,四娘则没心没肺,直言更喜欢章杰。
“章先生会的更多,昨儿他还教我耍刀子哩。”说着,二娘就从腰间抽出一个小刀耍了起来,五郎一脸的避之唯恐不及。
叶霓被姐弟两逗得前仰后合,但还是叮嘱四娘,叫她莫要在旁人面前这般。
四娘撇嘴道:“我知,章先生都告知过哩。”
虽说四娘是个半大的女娘自己要多操心些,但那儿还有田狗儿在,二娘的厂房也在那儿,想来也不会发生甚,外加四娘鬼精着,总不会叫自己吃亏。
于是叶家两娃娃读书的事情,也就正式落下帷幕,不是叶霓没考虑过给六娘找个先生,只是六娘厌学情绪太严重,比起读书,她更爱跟在二娘后跟着学女红。
人各有志,叶霓也没强迫她。
各个都打点好后,叶家人外加一个刘大郎,就随着胡家帮一道往汴州赶去。
从穿过来至今,汴州是叶家人去的最远的地方,每次去,心态都不一般。
刘大郎感慨道:“论起来,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家恁远。”
“汴州倒不算远,坐驴车两天一夜也就赶到了。”
这话不是叶霓夸张,在这时候,去一个地方动辄就要十天半个月的,汴州还真的算是近的。
只是此时人们的乡情重,交通也不发达,一来一去的,人指不定就折在路上,因此往外跑的人也少。
外面哪有家里安逸?这是这会子人们的普遍想法。
二娘也道:“是哩,长姊言说要来汴州时,我都吓坏哩。”
“论起来,田五郎为何不跟着来?”胡四也插嘴道。
“他想来,倒是家里人得愿意呀!”
不过这次亦不打紧,二娘与刘大郎定亲,大娘肯定要一道归来,这次她回来,两口子总算能团聚一番。
几人说说笑笑,很快就到了汴州。
大娘也早早地在城门前守着了,一见二娘上来就要打。
“你这妹子,我当是个省心的,怎得也不知会我一声!”
刘大郎连忙下车相护,言说都怪自己,叫大娘莫要记在二娘头上。
叶霓在后面看着好笑,也知晓来自大娘的考验要到了。
果不其然,一路上大娘都少见的挂脸,刘大郎与二娘都闭气凝神,不敢有半句不是。
倒是去了叶霓买下的院子,几人与田文成小两口汇合,气氛和缓了些,最后大娘见差不多,于是才将二娘拽到身后,对刘大郎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交代,话里话外都是郑重的嘱咐,无不显示对二娘的重视。
不过豆腐坊子太忙,刘大郎又带来许多物什,恁多人匆忙收拾打点了一番,他就忙不迭地随着田文成一道,跑去豆腐坊里帮着做工。
大娘这次倒不慌不忙,始终落刘大郎半步,亦是越看越满意。
“他倒是不错,虽说家世比起我家差了些,但人老实靠谱,二娘也喜欢。”
“长姊这是同意了?”叶霓冲她挤挤眼,都被大娘推过去。
她好笑道:“二娘那脾性我还能不知么?你两一样,认定的事情,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”
话虽如此,大娘对这个妹夫也还是满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