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门敲了好半天,半点不见有人上前搭理,她又瞅了瞅院子里的草,早就长得有半个人高了。
不过这也正常,正所谓术业有专攻,对方做了别的,自然不能强求着再去扫撒。
叶霓抬了抬声音道:“狗儿在家么?我拿了些西瓜来。”
一听有西瓜,屋里的田狗儿当即馋的口水直流,这两日因为要在屋里学习,这人一直把自己拘着,连叶家的西瓜也没吃上一口。
如今瓜都送到眼前了,田狗儿哪有拒绝的道理?
这汉子轻声道:“不是说了么?除非必要,莫要带人进来。”
他可是瞧真切了,屋外那女娘,不像是放下西瓜就走的人。
田狗儿低声骂道:“你这秃驴,这是三娘!”
秃驴吃了一惊,“可是那叶三娘?”
“是她。”
“……”
田狗儿被他松了手,当即又蹦又跳地给叶霓开门。
“我归家恁久,怎得没见你来?”
狗儿挠了挠脑瓜子,往屋里示意了一番。
果真,叶霓没猜错,里面确实有谢长安安插的人手。
这秃驴的外貌就像狗儿描述的那般,是个无有头发的,但看面容应该是个年轻汉子,对此叶霓亦是沉默。
穿过来之后,这还是她头一遭看见秃头的。
秃驴恭恭敬敬地作揖,道:“我乃是主公部曲章杰,奉命前来仓河村,此前不识得三娘,还请见谅。”
有名有姓的,不是林一林二那般一看就是从属性很强的,看来此人在谢长安身边地位不低。
叶霓也热络道:“正巧,我带来的西瓜多,够你们二人吃的。”
两人言谈间,田狗儿已经抱着一个西瓜剖开了。
这时候的瓜没有科技与狠活,吃起来如何全看农户的用心程度,不过家里的西瓜都是二娘专门挑来的,因此个个都个头饱满,皮薄肉多。
本来章杰还不欲吃,见叶霓也毫无顾忌,他也就放开了。
三人吃得开心,只是吃的一嘴汁水。
如此,叶霓与章杰也就有在一起吃过饭的交情了。
她也算是看清楚,章杰此人虽说是谢长安部曲,可并没有像曹辉那般注重礼节形象,反倒是有些潇洒不羁的意思。
换句话说,曹辉与季波算是婉约派,这章杰么,约莫得是个豪放派。
果真,对方也是个爽利的性子,直言既然季波走了,若是她不嫌弃,自己可以暂时当叶家娃娃的教书先生。
“我么,虽不是甚正经考学出身,但比之那季波,亦是不差。”
章杰这话可不是开玩笑,说的时候表情也是严肃,不过叶霓确实没怀疑这一点,能被谢长安这个阶层的人重用,甚至还不是正经考学出身。
这样的人,肯定是个能力杰出之辈。
自家娃娃也不是甚备考冲刺阶段,眼下就是带着认认字,读读四书五经什么的,这就很好了。
较真起来,还真是大材小用。
四娘与五郎刚疯玩了几日,就被叶霓拉去田狗儿家的院子学习,两个娃娃虽说有些不满,但也不敢言说甚,毕竟两人在家里疯玩了好几日,二娘早就看两人不顺眼了。
叶霓还好说,二娘可从不会惯着,因此两娃娃都灰头土脸的去了。
对于两娃娃会不会泄密那密探的身份,叶霓那是半点都不担心,毕竟自家娃娃自己知晓,都不是多嘴多舌的。
再者,那密探言说了,主公当初送他过来时就有这样的打算,自己的学识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,不比那季先生差。
“主公言说了,我等的身份暴露也无事,要紧的是四娘五郎读书识字。”
“你家主公有心了。”
不得不说,谢长安这人就很会来事,怕自己走后叶霓不记得他的好,因此不仅留下了林一林二在汴州守着,还指了许多心腹大将留在仓河村。
多番操作下来,早已解决自己身份给叶家人带来的隐患,隐患消失,叶霓对他不仅没有芥蒂,还感谢他的细心。
解决了娃娃读书的要事后,叶霓也终于能闲下来细细琢磨水车一事。
在多次不眠不休的查阅翻找后,外加自己的改良,别说,最后还真给她捣鼓出一个来。
她拿着粗制纸粗粗画了个大概,但也没着急拿去打,毕竟说难听些,她虽说如今的身份是个农户女娘,但对种地一事,论起来还是个门外汉,想知晓是否可行,还得去找个地道的问问。
叶霓没打算问旁人,她直接拿着图纸去了里正家。
“噗噗噗。”
日头刚落下,里正家里就歇着了,毕竟他家就一双儿女,女娘早早地远嫁,儿子又远在汴州做豆腐坊子,如今家里只有里正与他媳妇儿在。
老两口的日子过得有些没滋没味儿的,因此吃用了饭菜就打算早些歇着,谁知屋外传来敲门声。
他媳妇问:“是不是老李家?”
老李家与里正关系好,两人家里男丁都不多,因此每逢收成时候,两家人都搭伙收稻子。
里正嘀咕两句,但还是下了塌子,他记得老李家说今年要晚些收,想等等吴一那娃娃回来烧土肥呀?
“不知,我下去开个门,老婆子你就歇着罢。”
等里正搭上外衣一瞧,居然是叶霓。
叶霓笑眯眯地道:“文成兄此前嘱咐我送些东西来,最近这几日太忙,差点忘了。”
但接下手里的东西,她还没有要走的打算,里正也琢磨出来,这是还有别的话要说呢。
果真,叶霓将他媳妇也喊出来,言说此事阿婆也要在场。
他媳妇乐呵呵的出来,两口子就见叶霓从袖子里摸出半两银子,她往桌子上一搁,言说这是田文成与吕氏这几个月的工钱。
“这、这不过两月有余,何至于恁多?”
“文成兄担心你们老两口,就从我这儿支了
毕竟谁也不知究竟会不会打仗,小夫妻在外地,对家里照顾不上甚,就想着多些银钱,好叫自家耶娘有个傍身。
果真,老两口眼睛都红了,也知晓出门在外的,不比家里舒坦,于是两人对视一眼,又想叫叶霓拿回去。
她笑道:“这可不成,文成兄只叫我带来,可没叫我拿回去啊。”
怕他们二人担心,她又补充了些,言说他们二人如今与自家长姊住一个院子,两口子住前院,院里还有一口水井。
“还有水井么?”两口子都感慨,上次自家儿郎归来,就言说要打一口井,但两老口心疼钱,死活不叫打,如今在汴州他倒是住进了这般院子,也算是得偿所愿。
“是哩,有井就是要,吃用都方便,汴州许多人家都有。”
“好,好,大郎住的舒心就好。”
“平日吃用都在家里,出门还有驴车做,也晒不得。”
两人听得欢心,一直言好。
说着里正媳妇又要抹眼泪,本来么,她是不愿意儿子离她太远,但架不住里正劝说,想着儿郎媳妇出门受了苦,往后也就不惦念着了,谁知上次归来,两人说话做事都不同了。
汴州果真是个大地方,见多了世面人也就不同了。
田文成与吕氏起初虽觉得艰难,但有叶家两姊妹帮扶着,也都挺下来,如今已经慢慢适应了。
话铺垫到这儿,叶霓才清了清嗓子,将自己得知的关外消息细细说道了一番。
里正道:“这么说来,未必会打仗了?”
他媳妇瞪了他一眼,“不打仗才好呢,若是打仗,能落得甚好处?”
“可那突厥屡次来犯,只得狠狠打回去,叫对方知晓厉害才行。”
叶霓哭笑不得,里正叔年岁虽大,但心气却不输热血男儿。
只是今日她过来,可不是为了这些。
于是她道:“非也,若是打仗,租庸调要涨,世道也乱,灾民到处流窜,天下都不太平了,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么?”
“可是……”
叶霓打断,“圣人英明,对民生高度重视,听闻还特意派了七皇子过去,若是能讲和,咱们百姓的日子就好过。”
果真,搬出圣上来后,里正的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,论起来,里正虽瞧不上不去参战的,但骨子里还是更仰慕皇帝的威信。
只要是圣上的意思,他就没有不推崇的。
里正闻言也是点头,言说圣上英明,为民为国谋虑深远。
里正这样对皇帝狂热推崇的,这时候也多的是,对付这种叶霓更是手到擒来,她言说道:“论起来,里正可是忘了一个好东西,若是禀报上去,指不定还能得圣上嘉奖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土肥。”
可别小看了叶霓烧制出的土肥,在这样的封建社会,农业才是根本,若是有谁做出了利民利农的好物什,官爵加身良田百顷都不是梦。
里正道:“可是此事应当由地方官汇报。”
此前他不是没找过黎东氏的,但对方一听是叶霓制出,当即头都不转地掉头走了。
对此叶霓一点都不意外,直言道:“这般罢,明日我与您再去一遭,若是那知县还是不报,咱们直接去汴州知府那儿。”
这可是两个概念,汴州乃是石头城的直系上属,若是土肥一事由汴州知府汇报,届时又得了圣上嘉奖赏赐,一个搞不好,会治石头城知县的罪。
要他解释解释,这样便宜易得还能叫庄稼产量大增的好物什,为何迟迟不报?是不是有甚不臣之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