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娘听到最后，也顿悟了些许。
“阿姊的意思是，叫我心事莫要外露，可是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叶霓拉着小丫头的手，耐心道：“像阿姊，四娘就可以直接表露自己的喜恶，可是像外人，就要有些提防。”
“我知了，阿姊。”
刚一回来，她也不打算太严肃，于是揉了揉四娘的脑瓜子，叫她把五郎换出来吃西瓜。
小丫头一蹦一跳的，浑然没有半点心事。
叶霓看着也高兴，被自己养了一年多，如今吃食营养也都跟上了，四娘的个头早早就远超同龄人，头发乌黑发亮，因为劳作少，皮肤也白白嫩嫩，瞧着就叫人欢喜。
五郎木讷些，本就比四娘小几岁，加上男娃娃发育慢些，只勉强到四娘的肩膀，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。
不过虽说两娃娃爱闹，也因为读书之事有过摩擦，但本质上来讲，两姐弟的关系还是好的。
真正叫叶霓忧心的是六娘，穿过来后，六娘平日一直是四娘照看着，后面自己当家，因为忙于营生，对这娃娃也多有疏漏。
她进了厨房，果真，六娘正扒拉着二娘讨食吃。
六娘与五郎是龙凤胎，听闻那姨太太生完五郎就没了力气，眼瞧着就要不行了，六娘还是稳婆从娘胎里硬生生拉出来的，也不知是不是娘胎里就不足，七八岁的娃娃，如今生得瘦巴巴的。
叶霓看着软敷敷的奶团子，心都要化开了，连忙将六娘抱过来，又将自己从汴州买来的甜嘴零食拿给她吃。
二娘道：“刚一归家就惯着了，少喂些，肚皮都要圆了。”
“无事，少食些不打紧。”
叶霓沉迷于喂娃娃的快乐不能自拔，二娘只得摇头，按理说，家里人都忙，往常都直接去大锅饭那儿等着一道吃，但叶家人被叶霓洗脑成功，觉得娃娃就是要多吃些，因此吃了两顿后还要加一餐，不仅如此，平日里瓜果肉食，也半点不拘着。
本来都是大娘在厨房里忙活，如今大娘去汴州开铺子，这个担子就落到了二娘头上。
二娘是个效率至上的，这点从她做的饭菜上可见一斑。
给叶霓吃的，就是加了鸡蛋的手擀面，还点缀着小青菜，油也是荤油，还爆了葱香。
一路赶过来，她也确实饿了，当即就囫囵吞枣全吃净了。
至于四娘她们，吃的就更简单了，也是面食，配着肉汤泡饼子，还拌着咸菜，怕营养不够，一人手里拿一个白白净净的煮鸡蛋。
四娘五郎学了一天，此时吃的也是狼吞虎咽，只有六娘，看着饭桌上可怜兮兮的菜色，委屈地瘪嘴。
她还是更爱许家阿公做的菜色，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。
叶霓也没怎么吃够，于是放下娃娃自己又进了厨房加餐。
二娘笑道：“出门恁久，瞧着胃口倒是好了，也莫要积食了。”
“我知。”
她从客栈里拎出来一条带皮五花肉，直接在锅里烫了烫皮，不多时，猪油的香味就被炸出来，等带皮的那一面被炸的金黄，叶霓也就翻了个面，将五花肉那一块也稍稍炸了炸。
二娘了然，自家妹子这是又要做红烧肉了。
她此前也想过要做，但又觉得夏日吃着太油腻，因此鲜少做。
叶霓道：“将那酱油递来，还要土糖。”
二娘一一递来，叶霓先加土糖炒出颜色，然后再加水烹煮，这时候去地窖里挑出了些八角投进去去去味道，虽说这时候家里吃用的猪肉，都是劁过之后的，但为了以防万一，叶霓还是倒了少许酒。
在烹煮的过程中，她也不叫几个小的闲着，洗豆芽的洗豆芽，搓木耳的搓木耳，因为这时候没有胡萝卜，于是叶霓又加了好些当季的菜色，除此之外，素什锦该有的黄花菜、香菇、莲藕，一个没少。
这些菜她粗略地用开水焯煮，再加入少许的盐巴，确认菜熟了之后才捞上来，木耳这样的，她就多煮了一会儿，其他都捞上来沥干，然后放了一勺香油加一小勺的盐巴，等搅拌均匀后，再撒上一小撮的芝麻。
喷香喷香的，几个娃娃都要馋哭了。
素什锦是地道的南京菜色，本来是民国时期才出现，但里面常用的菜这时候都有，叶霓早就想拿出来做了，奈何手里一直忙着，如今总算得了空来做。
这次做的不少，就连方才声称自己已经吃饱的二娘都加了一碗饭。
“怎得恁好吃？吃着也爽口。”
叶霓笑着推诿，言说是在汴州的寺庙吃过类似的，于是自己瞎琢磨。
这话也不能说全是假的，毕竟素什锦这道菜，本来就有说法是寺庙里的菜色。
她自己也扯了几筷子，滋味确实好。
但叶霓也没忘了自己的红烧肉，于是又进去瞧了瞧，五花肉早就被炖的软烂，她就捞出来切成小块，再倒入些酱油闷煮。
就这么一会儿子的功夫，此前做好的素什锦已经被吃下大半，都嗷嗷待哺地盯着锅里的红烧肉。
叶霓好笑道：“急甚，马上就吃得了。”
四娘鬼精着，摸摸肚皮觉得还能再战，于是就端着自己的碗加了些面食。
最后，叶家四人就这般不伦不类地就着红烧肉和素什锦吃面食，别说，还挺香。
等吃完了，个个都是肚皮浑圆的，叶霓实在没力气，好在二娘早就将她屋子拾掇好，她简单洗漱一番就直接睡去了。
睡得那叫一个香甜，直接睡到日上三竿，四娘过来唤她才醒。
“阿姊，阿姊，季先生找你来了。”
一提季先生，叶霓瞬间就精神了，精神的同时，她又感觉有几分好笑，觉得自己就像是现代家长群里的家长一般，对老师先生这类的，那是一个又爱又怕。
考虑到自己一路颠簸，昨晚又邋里邋遢地直接睡觉去了，叶霓当下也是飞快地梳洗一番，然后忐忑地去见了那季先生。
季先生是个瘦高个，黑皮肤，穿着身考究的黑长袍子，手里还摇着一柄扇子，约莫三十岁上下。
他一见叶霓出来，也连忙上前热络了几句，但可以看出，这人与曹辉不同，他身上读书人的清高气更明显也更尖锐，叶霓经商、又是个女娘，显然是对方不喜爱的因素叠满了。
外加曹辉告知谢长安与她有牵连在，这季先生更是没甚好脸色，只是粗粗交代了几句。
“先生以为，五郎如何？”
“天资平平，不堪重用。”
叶霓笑容不变，又问了四娘。
他摇头，“才智过人，但气量狭小。”
言说这些的时候，五郎就跟在他身后，一直垂着脑袋。
既然对方态度恶劣，叶霓也没有上赶着贴人的冷屁股，只是将五郎唤去吃些零嘴儿。
谁知这季先生更是满脸不赞同道：“大丈夫志在四方，怎好被你娇养着安于家室。”
这下叶霓彻底恼了，冷了脸就往外走。
她先是去客栈问了问营生，又将自己昨日做出的素什锦方子告知了许家阿公，对方很快就做出，他手底下带的徒弟也是聪慧的，不多时就做的很像样。
“这菜色爽口，我瞧着，倒是要把卤菜比下去了。”
叶霓心头也松快了些，道：“但愿如此罢，大郎以为定价多少合适？”
都是素菜，但用的香油与芝麻也贵，于是最后与卤菜一个价，只是分量也多。
教完新菜色，又要来了账本，她也没急着归家，毕竟那季先生就在院子里教自家娃娃，既然对方与自己不对付，她也不乐意往回赶。
于是叶霓赶去了二娘的厂房那儿。
赵大娘本来还在晾晒绒毛，一见她来，也连忙出来招呼，言说二娘在屋里做活儿。
“不着急，我先去地里瞧瞧。”
她嘴里的地不是徒弟们给她伺候的那块儿，而是靠着后山的那片儿，此前种上果树后，都是吴一在侍弄，如今吴一不在了，也不是那些果苗苗长得如何。
李大娘笑道，“昨儿我去浇了些水，今年开春好几棵树开了花，想来明年就能结果了。”
“这般热，怎得还往山里跑？”
“山里吃食多，这会儿子太热，吃甚都没胃口，就找些野菜腌着吃。”
“鱼也有了罢？”
“有，城里好些酒家过来捞，二娘言说他们自己捞得的，因此只收一部分的钱。”
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，这会儿子天气热，又是大中午的，叶霓打算日头下去了再去看。
她跟着李大娘一起进了厂房，果真，好些个女娘在这儿做活儿，二娘怕她们热着，还特意在院子里打了口水井，想来里面也镇着西瓜。
叶霓进去时，二娘正在教一个女娘缝羽绒被，她就轻声坐下，没敢多打扰。
等二娘回过神来时，她手里的账本已经看了大半。
“你来了怎得不告诉我？可食了饭菜？”
她摇摇头，“没胃口。”
想了想，叶霓还是决定直言，问二娘对那季先生感官如何，毕竟季先生来恁久，比起自己，二娘肯定对他更相熟。
谁知二娘却抿唇一笑，道：“那季先生，我原也受不住他那般，后面发觉或是他秉性如此，倒无恶意在。”
叶霓哑口无言，好罢，或许这就是读书人的清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