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五章 老古董

不是叶霓老古董,喜欢插手二娘的婚恋之事,而是这时候的人对女娘的名声苛刻些,如今自家人能瞧出两人间不对劲,若是有心人稍加观察,指不定也就发现了去。

与其两人偷摸着耍朋友被发现,不如正大光明地谈婚论嫁。

而且么,她要搞清楚,这把遮掩着,究竟是谁的意思……

若是自家二娘那倒还好,可就怕是这刘大郎。

叶霓坐在驴车上,忍不住往刘大郎看去。

对方背着一个竹篓子,里面放着些粟米白面,仔细瞧瞧,上面还压着一块饴糖。

“大郎还爱吃饴糖呀?每次都见你买。”

“是、是啊。”刘大郎哈哈应道,神情却有几分闪躲。

叶霓又问:“论起来,你比罗二郎年岁稍长,如今人家都结亲了,你还不着急呀?”

刘大郎自嘲一笑,道:“我这样的破落户,哪家女娘能看得上我。”

这话还真不算假,毕竟这时候的人迷信,指不定就以为他命硬克亲,加上家中无有耶娘帮衬着,女娘若是嫁过来,那家中上下都要操心,实在辛苦,因此虽说他相貌能力都不差,上赶着的媒婆却鲜有。

这些在别人眼中是缺点,在叶霓眼中却是优点,毕竟自家二姊此前和离,就是因为那黎东氏家里破事一大堆,新媳妇嫁进去总少不得受气。

说句难听的,虽说刘大郎家里人死净了,但这也意味着家中人际关系简单,只要小两口感情好,那日子就甜着。

再者,以自家如今的财力,周遭一带,只有黎东氏可以相提并论,但等羊毛生意一开,只怕黎东氏也赶不上自家了。

因此刘大郎家里这些困难,在叶霓看来还真不算什么事儿。

话已至此,叶霓也就直言了。

“我家不拘恁多,只要对我二姊好就成。”

刘大郎这下彻底臊红了脸,嗫嚅道:“二娘对我更好。”

接下来就是叶霓单方面的盘问,他这个痴汉子,因为紧张,全都一一言说了:

“多久了?”

“五个多月。”

“谁叫瞒着的?”

对这句话,刘大郎微微一顿,最后犹豫了一番还是言说了。

果然是二娘。

……

归家后,叶霓照例地将东西收拾收拾,还与自家四娘腻歪了一会儿,问了问最近客栈的营生如何。

“最近好些,前一阵子差。”

“无事,开店营生就是这般。”

四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又道:“阿姊,你叫我盯着二姊与刘大郎,我都盯着呢。”

小丫头自豪地拍着小胸脯,明显就是求夸赞。

叶霓有些好笑,问她对刘大郎的感官如何。

“他来做我姐夫,我很是欢喜。”

四娘这话半点不掺水分的,她生性活泼爱动,又是主人家的娃娃,客栈里别的伙计对她也有些又敬又怕的成分,那是尊敬有余,亲近不足。

她本就是个敏锐的,长久下来也不愿与那些人打交道,吴二走后,她连客栈都去的少了。

但只要刘大郎在门口招呼客人,小丫头都乐意过去帮衬着,由此可见,刘大郎确实讨她喜欢。

不仅仅是因为会带饴糖给她,更是因为对方态度大方,不因为她是叶家的娃娃就刻意敬而远之,就算有时候小丫头嘴利,刘大郎也不恼,全然把她当个妹妹看。

叶霓了然,心里对此事也有了个看法,这事儿较真起来还是二娘与刘大郎的私事,原本她不该插手,可如今看来,自家二姊也并不被动。

也不知两人要何时才会更进一步。

她打算先观察两日再谈,眼下先歇着,明日再去找那季先生。

二娘得知她回来,也喜得顾不上厂房那边,连忙坐上驴车赶来。

“急甚?往后又不走了,还能跑了不成?”

二娘跳下驴车,喜道:“使得使得,关外不太平,你归家后我这心里也踏实。”

“汴州与关外相去甚远,倒也不怕。”

“这般么,我倒不知,只是听客栈商贾谈过一嘴,言说那突厥人若是来犯,第一个要打下的就是汴州。”

“听他们胡侃。”

叶霓听得只想笑,看来自古以来男人就有爱指点江山的毛病,且不提关外与汴州相距多远,就是突厥攻破边塞防线,届时,光是服役一事就会弄得人心惶惶,哪里还顾得上这些。

大热的天气,二娘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,看来是真的被吓着了。

她本是个心有城府的女娘,但在涉及自家姊妹的安危上,还是忍不住瞎担心。

叶霓好笑道:“二姊放心,汴州易守难攻,就是真打过来,大娘也有时间逃命。”

“呸呸呸!快别说。”二娘半较真地瞪了她一眼,然后就挽起袖子,打算进屋给人亲自做饭吃。

这实在是个少见的事,自打去年二娘归家,整日就是忙着做活儿,一般都是大娘做饭,叶霓与二娘在厨房打打下手,后来二娘因为忙着厂房的事情,又招了许家阿公专门做饭吃,她下厨的机会就更少了。

叶霓厚着脸皮蹭进去问,“吃甚?”

“天气炎热,你一路奔波归来,还是吃得清淡些好。”

二娘舀了一碗白面出来,打了几个鸡蛋开始和面,叶霓本想帮着掐蒜切姜,却被二娘轰出去。

“去去去,水井里的西瓜捞出来吃。”

二娘还是疼爱她的,知晓她爱吃西瓜,但石头城买西瓜的人家少,于是她特意与那瓜农商量着,为此还多付了些车资。

叶霓笑嘻嘻的,吃着西瓜看着自家二姊在屋里忙活,这种有人疼的感觉,真好啊。

院子里也被人拾掇过,本来的小亭子用来纳凉最适宜不过,就是羽绒褥子被拿走了,竹席子上还挂着干艾草,听闻蚊虫不喜艾草味儿。

叶霓在小亭子里吃着瓜,果真没遇上甚蚊虫。

她想了想,又招来四娘,拿了一个大西瓜叫人给季先生送去。

“怕是不成。”

“为何?”

四娘道:“季先生在陈家吃酒呢,不知何时归来。”

叶霓一愣,原来是那季波听闻陈家阿公就是头一个做出螺丝之人,怀着仰慕之心,他多次登门与人讨论,一来二去的,两人居然成了忘年之交。

季先生爱酒,每每登门,必定带着酒水去,而陈家阿公也知晓,于是常常叫家中儿郎买些卤菜做下酒菜。

叶霓一时有些无言,难道爱喝酒、爱交朋友,是这时候的文人雅士的时尚密码吗?

“那五郎呢?”

四娘不屑道:“哦,他今日没答上季先生的问题,如今在屋里看书呢。”

自打季先生来叶家做私家家塾后,四娘与五郎的学业之争,就正式拉开了帷幕,此前五郎还要跑去李家庄听庄先生的课,两人之间有地理距离的限制,四娘只能自己琢磨着学,如今季先生来了,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。

起初四娘还低调些,只是是不是送个水递个饼子甚的,后面见季先生没有驱赶之意,就堂而皇之地与五郎坐着一道学,也是在这小亭子里,外人都能瞧见,也无人敢说嘴,毕竟人人都知晓,这叶家四娘嘴利的很,谁说了她去,必要两倍三倍的讨回来,半点亏也不吃。

外加叶家在仓河村的地位本就不同,大部分的村人就算与叶家不亲近,也不敢多加针对,万家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?

再说回四娘读书一事,此前季先生出于担心,倒是写信过来问了问叶霓的意见,还夸赞四娘的才智,言说这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娘。

叶霓也回信了,既然家里有两个娃娃要教,肯定不能按照之前说的来,于是除了免除季先生的住宿吃用费,还给人一个月半两银子的薪水。

这消息一经传出,许多想带着自家娃娃过来蹭课的,也都不好意思再提,就算有些娃娃好学,时常站在叶家门口偷听,他们家中的阿耶阿娘也都拿着粟米鸡蛋,不管那季先生是否收,都囫囵给他。

这季先生也是个妙人,很快就对外言明,自己不收鸡蛋不收粟米,倒是嗜酒。

借着季先生的光,如今仓河村家家户户都开始酿酒了。

叶霓听完后也是哭笑不得,但她倒是没觉得那些村人占了便宜,毕竟这季先生是因为她来的仓河村不假,可对方与村人双方都乐意,旁人也说不得甚。

只有四娘愤愤不平,言说自家花了许多钱,为何那些人家只要出出酒水就好。

她笑道:“怎得恁小气,那你说说看,那些娃娃日日都来么?”

“不是。”小丫头摇头,别家的娃娃像她这般年岁,要么被耶娘送去二娘厂房做工,要么就要下地干活儿,扫撒喂鸡,煮猪食,割猪草,半点不得闲,就是能来,也是一茬一茬的。

叶霓又问:“可是他们打扰你了?”

“唔……无有。”

“既然都无有,为何要计较。”

四娘被她教育的似懂非懂,她正色道:“四娘,我们家如今日子富庶了,但曾经也落魄过,此前家里遭灾,谁家没帮衬过咱们?”

小丫头被她说服了几分,但神情还有些挣扎。

于是叶霓又换了一套说辞,道:“就算有甚不满,也记得压在心底,莫要挂在脸上,你知么?”

“为何?”

“挂在脸上容易叫旁人抓着错处,日后就算你有理,你也不占理。”

与绝大多数人不同,叶霓不认为四娘小气些有甚错处,毕竟这是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论起来谁家也不算富裕,就算自家条件好些,也没有白白叫人占便宜的道理。

她这般教育,也是因为这时候人们重名声,自家四娘未来还长着,她自然要小心提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