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归家前,叶家姊妹倒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,阿布听闻叶霓如今在汴州,于是托人写来信件。
“喏,那汉子言这是关外来的。”大娘得了信之后,生怕耽误着,于是大中午赶回来。
叶霓接下一瞧,字迹很是不同,不过这也正常,因为阿布乃是大食国人,对庸朝文字并不精通,只是粗粗了解个大概。
信中言明吴一很快就能归去,自己也与谢长安汇合,叫她不必担忧。
“就这些么?”
“甚?”大娘有些懵。
叶霓蹙眉,这封信按理来说,应当没甚问题,只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旁人不知晓的是,阿布曾对她言说过,言说他毕生的梦想之一,就是在盛京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,也因此学汉话认汉字,去年阿布又靠着羽绒衣在盛京大出风头。
这种情况下,他学汉字的动力就更足,就是吃饭亦不曾放下手中书本,在仓河村落脚时,也多次向叶霓请教过。
而且作为商贾,之前写来的信笺也会问一嘴生意相关,何至于这次半点不问,反倒像普通友人唠家常?
叶霓扪心自问,她与阿布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。
那么是谁,在刻意伪造这么容易被戳穿的信件?
“阿姊,你记得那人相貌么?”
大娘努力回忆,却含含糊糊,只能言说个大概:
“中等身量,穿着白衣短打,相貌么……”
“那能否听说甚口音?”
“不知。”
叶霓心沉了下去,距离那人递信来,过去至多半刻钟,大娘也并非记性奇差之人,对此人却言说不出半点名堂。
这人恐怕是富贵人家专门拳养的门客,特意将自己乔装打扮成普通人,专门混迹人群为主人家打探情报。
她往外看去,巷子里走动的人瞧着都正常的人,不像有人在监视着她们。
但愿此事是她多想罢……
“三娘,究竟是怎得?”大娘也连忙跟出来,一脸的不明所以,但她见叶霓神色凝重,也有些担心。
“无事。”她道:“阿姊,这不是阿布写来的信件,但我亦不知是何人所为,若是日后还有这种事发生,你将人留下来多问几句。”
因为大娘知晓她牵挂着关外的动向,所以才一有消息就赶回来给她,若是往日,她也不是这般莽撞之人。
听完叶霓的话后,大娘也道:“不错,那人似乎也并未问我要车资,我那时心中还诧异着,但想着店里还有旁人在,因此匆匆赶出来。”
两人发觉不对,又归去问了一遭,果真,吴二和田文成夫妻两都没有印象。
吕氏道:“不知,我们只瞧见大娘突然跑出去,还以为有甚要紧事。”
“没人问你们要车资么?”
“甚车资?胡四家的不是一旬结算一次么?”田文成目露迷惘。
叶霓道:“无事,日后若是再有人来送信传话甚的,记得留下多问几句。”
几人都道好,正当叶霓以为这事儿就要轻飘飘地揭过去时,一旁一直安分守己的鲁兴安发话了。
他道:“那人我有些印象,前几日我就觉得咱们坊子周围似乎有人盯着,但四下望去,又瞧不出甚。”
“可是那人?”
鲁兴安点头道:“感觉是他。”
与叶霓田文成他们不同,鲁兴安家里耶娘死得早,他带着年幼的妹妹早早就开始了讨生活,有心无心的,对周边事物的警惕心就比他们强,因此那人一来,鲁兴安就多瞧了两眼。
他的描述与大娘大致一样,只是多了些细节:
“中等身材,偏瘦,穿着短打,袖子有点墨汁痕迹,衣服瞧着很新,一直垂着脸,看不清长相。”
听完这些描述,叶霓心头疑云更深,按理说,这般的小动作,要的就是不被对方发现,可是来者明明有法子叫人瞧不出甚,为何还有留下许多破绽?
瞧着就像故意似的。
而另一边的酒家,奥斯曼正在听下属的汇报。
那下属道:“主公,叶三娘已经发觉出不对了,日后还要继续么?”
“无事。”
自打一开始,这些破绽就是故意预设的,叶霓能这么快发觉,至少说明一点,那就是她与阿布很熟悉。
他暗道:这阿布乃是谢长安之人,两人相熟,至少表明这叶三娘与谢长安绝对有关联,只可惜谢长安此人太过谨慎,他一路查过来,甚也未曾打探到……
但是不要紧,至少明确一点,那就是谢长安对叶霓此人,是超出寻常地在意。
“那两个暗卫,你摸清动向了么?”
下属跪地道:“请主公赎罪,那二人威力高强,眼下已经生出了警觉,上次归来,差点被他二人反跟踪。”
“你毫无保留么?”
“属下全力以赴了。”
奥斯曼眯起眼睛,“若是我记得不错,去年的比武大赛,你有所保留的情况下,还是拿了第二。”
“回主公,确有此事。”
他们这样成熟的部曲还去比赛,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武力,相反,是为了替主公扩展势力,招募新的能人。
“这么看来,这谢长安,比我想的还要在意啊……”
只是对方在意的原因,究竟是传言那般对叶三娘动了情,还是……
他看着手中的羽毛笔陷入深思,亦或者,皆有之?
不明白自家被何人盯上的叶霓,也连忙叫来林一林二,两人果真道:
“确有此事,最近有人暗中窥探着,但似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。”他们本想着将人捉住再提,但眼下看来,事情的走向似乎不受控制。
这日午间二人不过去吃了顿饭的功夫,居然就叫人钻了漏子。
叶霓道:“这表明,对方不仅武力高强,还对你们二人的作息动向了如指掌。”
两人神情一肃,彻底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正欲下跪请罪,却被叶霓拦下。
她道:“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农户女娘,就算有些结怨的仇家,但也无人有这般实力,恐怕对方冲着的,还是你们的主公。”
“三娘放心,日后我们兄弟二人轮流着,不再叫那认钻了漏子,再者,此事我们将禀明主公。”
“好,那先这么办。”
叶霓猜不出对方究竟是谁,但林一林二乃是谢长安的部曲,指不定盯上自家,就是因为自己与谢长安有所牵连。
可是自打谢长安远赴关外,两人已经许久不见,往来的信件也少,何至于突然……
会不会是,自己写给谢长安的信?
一想到这儿,炎炎夏日,她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。
当下她不再犹豫,连忙去找了曹辉,殊不知,她的这些举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。
曹辉听闻后也是沉吟了片刻,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许多次。
“曹大人,这是何意?”
“唔,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猜疑对象。”
“谁?”
“三皇子。”
叶霓一惊,汴州这地图上,怎得还刷出了三皇子?原文里,对方阴狠毒辣、言行偏激,走得是病娇深沉爱的套路。
若是谈情说爱倒还好,可若是被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,那又该如何?
何况对方乃是当朝皇子,随意抬抬脚,就能轻易把自己碾死。
“无缘无故的,三皇子为何莅临汴州?”
“不知。”曹辉老实道,他虽自诩足智多谋,可是三皇子前一阵子的操作,也属实叫人迷惑,他身为皇储,秘密地前往汴州,在自己看来,以为是他心有不满,想要重新夺回这块交通要塞,谁知来了之后,只是在苏家的酒楼吃了顿饭,就诡异地归去了。
甚官吏也未曾见过,连他此前安插在汴州的部曲也未带走。
好像对方不辞辛苦地赶来,只是为了吃汴州特色菜一般,怪事。
叶霓听完后默了片刻,又问:
“那前几日豪掷千金,与苏家签订许多卤菜罐头的,是他么?”
曹辉道:“三娘怎知?”
“此事不重要,重要的是,那三殿下当真只做了这些么?”
“不错。”
若是以前,曹辉兴许还要论一论是否是底下人没有及时探查到,可如今整个汴州,叫得出名号的官吏都被谢长安收归麾下,可以说是谢长安的大本营。
在这种情况下,若是信息还有误,曹辉觉得那么手底下的人可以都辞去了。
叶霓有些看不明白,若果真是这三皇子所为,就表明对方是在意的,可若是真的在意,为何又只吃了顿饭就走?
两人都有些懵,半晌后,她又问:“除了这三皇子,汴州就无有别的势力了么?”
“无有。”
眼瞧着叶霓目露鄙夷,曹辉忍不住找补道:“咳咳,不论如何,对方都是冲着三娘你来的,若是还有甚忧虑,不若先归家几日,再瞧瞧动向?”
话糙理不糙,眼下也只得这样。
不论如何,总不能因为自己与谢长安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系,就叫不相干的人牵连进来。
但论起来此事也有好的一面,至少叫大娘的警惕心更强了。
明白叶霓要归去后,她也冷静了许多,道:“归家也好,汴州虽繁华富庶,但还是不比家里舒坦。”
“长姊也要珍重要自身,坊子里有甚不对劲的,都与那二人言说。”
“我知。”大娘也不傻,能看得出来林一林二身上的气质非常人所有,只是一直没问罢了。
驴车转悠悠的,她细细包好叶霓要带走的物什,临别前还是忍不住,上前道:“妹子,若是遇上甚也不要强撑着,阿姊给你顶着。”
不知怎得,叶霓本来有些忧虑的心,突然安定下来,她认真道:“阿姊,我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