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二章 用意

等到自己的部曲散尽了,韩文石才长舒一口气,方才那味道,真是……

不过都是行军打仗的汉子,谁也别嫌弃谁,他揭下自己脸上围兜,去河流的上游稍作洗漱。

沿途过来风沙大,虽说底子是个年轻英俊的,但也架不住,如今皮肤都被晒裂了一层。

韩文石掬起一捧水清洗,裂开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,他倒是习惯了,因此脸色未变,只是等他跳下池水清洗干净后,又忍不住对着面容狼狈的自己发愣。

他想起在仓河村听到的一个说法,言那叶家三娘喜爱容貌姣好的汉子。

只可惜这次自己赶过去不凑巧,那叶三娘已经去了汴州。

行军就要服军令,就算他是少将军亦不得违反,可惜时间太仓促,不然他可以去沧州与人亲自洽谈……

一个部曲将马匹牵过来饮水,见他在弯腰洗面兜,不由得怪道:

“少将军,天气炎热,还戴着作甚?”

“风沙伤脸。”

……

韩文石那边将羊毛袜作为军需用品,叶霓稍稍猜出了些,正好苏家要买她的羊肉,且此时天气炎热,她就生出了一羊两用的想法。

届时羊毛用来做羊毛袜,羊肉卖与苏家挣钱,多好。

只可惜她的美梦没做多久,那苏家家主就带着银票来找她,将她应得的钱财拿来。

居然足足有五百两还多。

“怎得恁多?”按照自己推算的,就算卖净了,也只有四百多两呀?

家主笑道:“竖子此前多次冒犯,还请三娘莫要与他计较,多出来的银钱,乃是三娘的租金。”

一提这话叶霓就想起来了,当初自己在苏公子的劝说下,外加贪图便宜,租住了对方的院子,租金是按照年付的,自然给的也多,只是自家人在那住的时间还不足两个月。

按照道理自然要退的,只是双方当时签订了契书,自己这边违约,所以她就没有开口提那些租金的事。

这次苏家家主过来,分明是为了示好。

对方又不傻,在汴州地界也苦心经营多年,自有打探消息的门路,光是胡家帮一个,就叫他掂量着。

别看那胡家帮虽皆是草莽出身,可是他们在脚夫中威望很高,自家如今经营着卤菜买卖,运货间少不得要与脚夫打交道。

虽说小心甄别着也可以,但还是麻烦,若是对方有意整他们,也叫人头痛。

除了胡家帮,这家主还打听到那冯氏子弟与叶家也往来频繁。

听闻那冯三,正是靠着与叶家的香皂买卖,从一开始家中不起眼的镶边角色,变得受重视起来。

若说冯氏缺这一个香皂买卖,那也是假的,除非叶霓此人,身上还有些别的叫人忌惮。

这一点,从当初叶霓进汴州,冯氏子弟开门相迎,就可见端倪。

而且郭二那豆腐方子,为何迟迟不曾卖出?

那郭二乃是汴州有名的抓手,手里的渠道更是数不胜数,一直未曾卖出,当真是人品败坏,因此落得这般下场的么?

苏家家主眸子深了深,对着叶霓的笑意却更真诚了。

不论如何,这叶家三娘,绝不能交恶。

对他的示好,叶霓也是照单全收,有漏子不捡,那是傻子。

她笑眯眯道:“不知家主这次,猪羊各要多少?”

关外动荡着,外加天气炎热肉食不易储存,叶霓估计对方这次要的会少些,谁知苏家家主不仅要的不少,还多加了几十头的量。

“家主考虑清楚了么?”

家主笑道:“这批货,除了咱们这一带要吃用,还有许多要运到盛京贩卖。”

“放不了恁久,只怕路上就坏了。”

对方不在意地摆摆手,言明自己已经备下许多冰块。

“此前我试过,若是有冰存储着,放上十日亦不会坏。”

汴州就建设在官道旁,路途坦荡着,因此去盛京的时间比别处要短上许多,不考虑折损的话,七八日就能赶到盛京。

叶霓讶然,对方真是大手笔,论起来还是有几分冒险,除非已经有了大主顾要买。

果真,家主言说前几日有一个大人物,吃了卤菜后就被折服了,直接订下上百坛,路上要用的冰块费用,也全部由对方承包。

“那位郎君,当真是气宇非凡,虽说是个后生,我亦为之折服。”家主乐呵呵的,也不知究竟是被对方的气质折服,还是为对方的银子折服。

叶霓眉毛忍不住一抽一抽的,年轻的儿郎,大手笔……

虽说盛京的贵人多,也有的是世家公子一掷千金,但她怎得就感觉哪里怪怪的呢?

但对方既然要的多,正巧她也拿的出,各方面都合适,她没有将银子往外推的道理。

两日后,那苏家家主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但是他的表情,在瞧见一众光秃秃的羊羔时,诡异地默了默:

这样赤裸裸的羊羔,是他们仓河村的甚特色么?

是夜他与叶霓洽谈。

“三娘,这羊羔子的钱都给了,为何羊毛都无有了?”

不是他抠搜,而是这时候羊毛也值钱,自家名下也有些羊毛毡子的营生,自然需要。

对此,叶霓也有几分尴尬在,此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到,于是赶紧道歉,言明此事是她考虑不周,还特意退回了一笔钱财。

抡起来,这确实是个漏子,当初两人洽谈时,谈的都是羊肉、羊杂的价钱,但因为这样细细考校起来太过麻烦,于是最后统一定了个价格,一只羊出多少斤肉,不管羊肉羊杂各是多少,都照着那个价卖。

苏家家主起初怕自己吃亏,还特意算了一番,最后发现这样算下来不仅没少,反倒占了便宜,这才同意。

但两人签订的契书上并未详细注明此事,确实要谈。

叶霓沉吟道:“这羊毛我有用处,若是家主想买整只羊,自然也好说,只是价格要再抬一抬。”

此前两家定价格,她就没考虑到羊毛这一层,这是她的疏忽,因此苏家家主提及时,她愿意退回一部分钱财,算是为自己的错误买单。

可是这不代表,对方买的就是整只羊了,这得好好唠唠。

至于苏家家主,一听要抬价格,又想到自家的羊毛营生实在一般,多番考量之下,他还是选择不要了。

对于这重新拟定的契书,上方各自补充了许多细节。

自此,苏家家主才作罢,但他到底是个敏锐的人,这几年红火的生意,哪个和她叶三娘没有关系?

对方既然在收羊毛,那就表明羊毛生意是个有出路的。

不得不说,姜还是老的辣,在这一点,苏公子一败涂地,毕竟当初叶霓还找他买了一批羊毛。

就这样,他都没发现甚。

不过叶霓这一批的羊毛并不打算全部用来做羊毛袜子,毕竟夏日炎炎的,养护收集来的羊毛就有许多,外加别的散户挑来卖与自家的,眼下叶家可能别的会缺,但最不缺的就是那羊毛。

等归家后,她打算教二娘织毛衣的手法,古代的衣裳甚都好,只是冬日还是不够贴身,若是里衫再套上一层羊毛衫,那别提多暖和了。

又或者直接用羊绒,更细腻,想来直接做贴身衣物也使得,或者简单粗暴些,直接也做个羊绒袄子,外面再缝个麻衣套子,就是和羽绒衣比起来,也不差甚。

指不定届时又会引来一批新的风潮。

想到不久的未来,自家又要多一个营生,叶霓就乐不可支。

也不是她早早的开始图谋过冬,而是这时候的人都这般,甚至还有许多人家刚播种完,就在打听粮种问题。

不比别的农户人家吃用都要自己种,叶霓管家后,大娘二娘就再没下过地了,两姊妹起初非常不适应,但也架不住叶霓那帮徒弟的热情。

有时候她也招架不住,那些个比她年长许多的汉子,又或者是同龄的儿郎,也不知怎就突然舍去脸面尊她为师。

但大娘二娘对此一点不意外,甚至觉得早该如此。

可能这就是时代的鸿沟罢。

这日大娘拉住她,也在言说她归家的事情。

“那鲁小子是个好的,我打算再招些人手。”

豆腐坊的活计还是累人的,几乎全是体力活儿,郭二的豆腐坊关店后,整个汴州就他们一家豆腐坊,除此之外,还有许多酒家的大单子要供,五个人恨不能有分身术。

确实该招工。

“旁人我不放心,就叫胡四帮我相看,他对这一片最熟,给我带了几个老实妥帖的女娃娃,我看行。”

又是胡家帮帮着牵线?叶霓心中觉得不太妥当,但见大娘高兴,于是不再言说。

有些坑得自己踩了才知晓利害,而两家关系好,她也不愿因为这个可能伤了情面。

于是叶霓道:“这种事儿,长姊做决定就好。”

大娘点头,又问:“归家的日子定好了么?如今日头正毒着,要不晚些再走?”

亲情就是这般,两姊妹日日在一起时,大娘忧心耽误叶霓别的营生,马上要走了,又开始舍不得。

叶霓轻声道:“无事,咱们村离这儿近,我若是想阿姊了,就坐车来看你。”

大娘抹了抹眼泪,“不要,若是晒着了,那可如何是好?”

分别在即,她心里也乱着,这是她头一遭离家恁远,唯一的亲妹妹马上还要归家去了。

大娘心知此事必然发生,但是即将到来之际,她还是有几分迷惘。

为此,叶霓已经接连几日不去豆腐坊了,但大娘将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,也未曾听人言哪里不好。

确实到该走的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