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天越来越热,叶霓这样不怕热的人都要遭受不住,因此早就琢磨着买些西瓜来。
大庸朝这时候是有西瓜的,价格倒是不算贵,两文钱左右就能得一个西瓜,有成人脑袋大小。
她觉得划算,大娘却觉得贵。
“如今还欠着胡家帮恁多银钱,眼下还好,若是拖得久了,能算个事儿吗?”
这院子如今是自家的,大娘住着虽说舒坦,可一想到身上背着三百两银子的欠债,就觉得浑身难受,只恨不能将自己掰成两个挣钱。
叶霓安慰她道:“慌甚,苏家这批货要卖净了,届时那三成利润还能剩下不少。”
“当真?”
她笑着点头,这还真不是叶霓欺骗自家阿姊,苏家家大业大,投入的成本大,反响也好,别看这会儿天气热着,但更是因为天气炎热,人们胃口变差,对卤菜的追捧就更高了。
自打叶霓做出卤菜以来,早就摆脱了刚开始那单一的味道,后续又陆陆续续推出了素菜的卤味儿,还衍生出了盐焗、五香、凉拌等等,虽说众口难调,但架不住自家给出的品类多呀,想吃哪个吃哪个。
来汴州前她还做出了酱油,酱油是个好东西呀,在众多菜系里都有着重要的地位,等这次归家,她也要琢磨着做些红烧菜。
这些都是后话了,这日她嫌天气热,于是待着院子里算账,除了自家铺子的,叶霓还粗略算了算苏家的利润,毕竟他们家的肉食原料都是自家供应,只要清楚苏家卖甚价钱,届时自然清楚自己有多少抽成可拿。
不能说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毕竟郭二那事儿,两家的关系就不同以往,外加自己从苏家的院子里搬出来,如今也只剩下明面上的合作关系了。
对方有家大业大,指不定就欺她在汴州毫无根基,因此昧了她的银子。
粗略算了算后,除开欠胡家帮的三百两银子,剩下的那些还能再买许多猪肉,不过猪肉钱不用她出,不仅不用她出,她还有些赚头。
毕竟卤菜生意苏家是大头,经营权也在对方手上,作为一个合伙人兼供货商,提供准确的消息还是必要的。
而大娘得知这些后,心里也松快许多,这日归家时,还破天荒地提了两个大西瓜来。
叶霓是有几分震惊在的,论起来,这还是自家阿姊第一次买两文钱以上的物什。
大娘被她看得有几分羞恼,道:“你是我妹子,你想吃,阿姊自然会为你买来,只是汴州不比咱们那儿,大半的都只认银钱。”
这话不假,在仓河村,就算兜里没子儿,上街也能买一大堆东西,只要货够硬,大部分的商家都愿意以物抵物。
但汴州不同,此地多商贾往来,若是平日花用还要用货来换,那车资就是一大笔,实在不划算,因此银钱才是硬通货。
大娘买来的西瓜,还给田文成小两口分了一个,放在井水里冰一下,吃下去那叫一个凉爽,暑气都被逼走了大半。
几个人一边吃着西瓜,一边聊着天。
吕氏问:“来这儿汴州也要两个月了,三娘打算何时归家?”
“等这暑气过了罢。”
田文成小两口对视一眼,还是田文成主动开口,言说道:“最近在坊间做豆腐,我们听说了关外的一些事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再过一阵子,约莫要开战了。”
叶霓笑容微微一顿,道:“何以见得?”
田文成告知她,这汴州乃是招军的一个重要地点,知府下属官员最近已经在坊间做登记。
“都是问问意向,究竟是服徭役还是缴纳税。”
她目露了然,大庸朝各层制度都挺合理,甚至比她预想中的更先进些,就比如这预先问询意见。
他们这般做,在计算能招募到的男丁数量的同时,亦是在试探民众对战役的态度,而庸朝也存在强征,只是少见,立国至今都未曾出现过,这次想来也是。
而仓河村自然也在周边的征收名单里,届时田文成自然逃不掉。
她问:“这般么,那文成兄意向如何?”
这汉子挠了挠脑袋道:“家中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丁,我们二人的意思,是补交些税款,但阿耶他……”
里正为人刚正不阿,开国皇帝打天下时,他亦随着远征军服役过,对里正而言,自家儿郎会有这种想法,就是个逃兵。
夫妻两人这次归家,也是想问问里正的意见,谁知居然得到这般结果……
一般来说,家丑不可外扬,两夫妻告知她这些,自然就是存了叫她帮忙的意思。
“唔,我归家后去看看里正叔,你们也别太忧心了。”
“如此,就多谢三娘了。”田文成长舒一口气,别看叶霓是个女娘,但在仓河村,她说的话比自家阿耶还管用,若是对方肯帮忙,这事儿就成了一半。
“无事无事。”
别看叶霓笑眯眯的,其实心里也没个底,毕竟按照原计划,等阿布他们从关外归来,届时汴州的坊子生意也差不多就稳当了。
可如今反过来了,眼瞧着豆腐坊的生意一日红火过一日,但阿布那边还是音信全无,表面不提,其实叶霓心里还是慌的。
若是关外真的打起仗来,香皂生意黄了还不是最要紧的,最要紧的是届时人们的消费意愿变低,为了补战役带来的亏损,租庸调还要上涨,一个搞不好,家中的男丁还要参军服徭役。
别说关外的百姓,只怕全天下百姓都要跟着一道苦。
叶霓看着身边吃着西瓜与人言笑晏晏的大娘,心底也不是滋味,若是那般,指不定就轮到那田五郎,届时自家阿姊又该如何?
过上了好日子,谁还愿意去盘算苦日子是个甚滋味?
就冲着自家阿姊,她亦是不愿见到打仗。
但汴州离关外有千里之遥,自己写给谢长安的信,就是她能做的最大程度了。
叶霓撇嘴,穿来后别的不提,叹气次数倒是远超以往,最近思绪烦乱着,根本不像她了。
大娘见她一脸萎靡,也上前关怀:“可是太热了?你且等等,阿姊去给你买冰糖水。”
她连忙将人拦下,“这个时辰,哪里还有甚冰糖水哦。”
不过他们家的井底下,确实藏着些冰块。
这时候冰价太贵,于是她自己买了些硝石制冰,制出的冰虽说成分驳杂不能入口,但拿来冰一冰水还是可以的。
只是大娘常常言水太凉对女娘家不好,因此叶霓只得偷偷喝。
这次大娘见她蔫巴着,就忧心是热着了,于是连忙道:“那你少饮些冰水,可好?”
“不是不是,我在琢磨二姊的羊毛生意。”
“上次她写信过来,似乎有个大主顾都买净了,还有甚忧心的?”
提及这个叶霓也乐呵,二娘是个有主意的,发觉羊毛生意大有可为后,就打算再另外开一个厂房,想专门招收些女工做羊毛活计,还特意问她是否可行。
可行自然是可行的,甚至关外若是打起仗来,指不定自家还能靠羊毛买卖发一笔战争财。
但生意自然在和平年代做更好,只是较真起来,比起突厥,她自然是对大庸朝更有归属感,届时若是避免不了,自家的羊毛袜子或许能排上用场。
起初她没往那方面想,只是单纯觉得冬日严寒,人们做活什么的,冻手冻脚的,于是羊毛袜与羊毛手套应运而生。
韩文石的大量采购,就叫叶霓不得不深思起来,这时候生产条件有限,那些将士们有个铠甲和齐整的衣裳穿,就已经是最高规格,若是军衔高些,则会配给战马,再根据兵种不同,分配武器。
听着似乎威猛,可自古以来,行军路途辛苦,也不是人人都有战马可骑,这时候一双好鞋子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。
古诗有云:慈母手中线,临行密密缝。
缝制的不仅仅是衣裳,更是鞋底,由此可见,对奔波在外的和行军的人而言,鞋子有多重要。
但是叶霓家做的羊毛袜子,给了韩文石一点小小的震撼。
那时他接下叶霓送去的匣子,尚且不明缘由不得其解,甚至一度将袜子套在手上,最后还是韩舒兰猜对了方式。
怀着说不出来的心思,当时他就穿上了,初春乍寒,穿上这软乎乎的羊毛袜,别提多舒坦了。
起初他还不放在心上,谁知一连赶去关外,那双袜子只是稍稍变了形,自己的脚掌也不像以往那般受罪。
别的不提,行军打仗这事儿估计没几个人比韩文石更熟悉,这个看着不起眼的物什,对他们军旅有多重要,没人比他更清楚。
若是这样的羊毛袜更多些,届时因为足部受伤冻裂而不能行走、最后只好被放弃的将士,是不是也能少一些?
更甚者,有了此物,行军的速度会不会变快?又会快多少?
一想到这里,韩文石就忍不住口干舌燥,兵贵神速,没人不懂这个道理,于是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,连忙又跑去仓河村买下了全部的羊毛袜。
只可惜那二娘言说叶霓不在家,这营生她一人做不得主,故推诿了他的订单。
在赶往关外的路上,他特意问了几个用上羊毛袜的,问他们是何感受。
其中一人出列道:“禀报少将军,此物穿着炎热,其他无有不妥。”
韩文石顿了顿,是他没顾忌到此时正值酷暑,关外亦是炎热难当。
但是行军路上,这点还真不算什么。
“可有破损?”
听他这般问,几十个汉子都默默地脱下鞋袜,又去河边浣洗足部,少将军出身尊贵,又赐下这等物什,他们自然不能冒犯了。
等洗漱完毕后,这群人挨个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袜子,都道:“无有破损。”
“很好,此物名为羊毛袜,我手中亦不多,穿着爱惜些。”
“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