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五章 没有后悔药

在汴州城这么些天,除了去曹辉那儿写信那一遭,叶霓带着自家娃娃将汴州城吃了个遍。

这日她带着娃子先去了定好的酒家,二娘则言天气炎热,要买些水果,于是单独留在酒家前挑桃子。

“敢问毛桃是甚价钱?”

摊主道:“价贱价贱,一文钱两斤。”

二娘吃惊,“怎好恁贵?”

“天这般热,我等也不易,再者汴州不比别处,价格都高些。”这汉子脱下帽兜扇风,又问他们从何处来。

“仓河村人士。”

“哦,那处么,那地方最近事情不少。”

“敢问是何事?”

这摊主见她容貌端秀,言谈举止也得体,于是也乐意与人说道,很快就将叶霓与那郭二对上的事一一细说了。

“这叶石娘果真是个狠角色,但行事也莽撞。”

二娘不赞同道:“分明是那郭二蛮横无理,怎能说旁人不是?”

汉子摇头,“道理是这般,可人情往来也并不全然讲究道理,你瞧,就算是那叶石娘,开罪了郭二,如今日子也不如往日好过。”

他继续道:“喏,这酒家就是当初那叶石娘落脚的地方,还与掌柜的订了单子,只可惜如今畏惧郭二势力,掌故的也不敢在从叶家买豆腐,但叶石娘是个仁义的,也不怪人家,反倒还来照顾生意。”

话刚说出嘴,他这才后知后觉,仓河村如今虽富庶,可也并非人人戴得起簪子,他又见二娘眉眼间与叶霓有几分相似,不由得心底打鼓:

“莫非……”

二娘没搭理他,只是爽快地付了钱。

但她心里还是不痛快的,就说呢,坊子生意若是顺风顺水的,怎会日日得闲陪着逛?

只是她去酒家吃饭也没挂脸,而是笑盈盈地与四娘她们好好吃了一顿,打算等晚上归家再发落叶霓。

到底是亲姊妹,叶霓也很快察觉到了二娘的不对劲,联想到方才她买毛桃恁久,于是也就知晓了。

也是,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?只不过她本意是想叫二娘她们好好地玩一遭,而不是叫她们因为这些事情烦心。

这事儿论起来也是她不对在先,不该瞒着,再这么着也不能叫二娘从旁人嘴里得知此事,于是她特意拿了好些甜食主动去二娘院子。

“二姊吃桃子么?我洗了好些。”

二娘本还在置气,最后还是心软了,“进来罢,正巧我也有话问你。”

不等她反应,叶霓也乖顺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言说了。

“居然是真的?那日后如何是好?”

她拍了拍二娘的手道:“二姊放心,传言实在言过其实,也只是少了些单子,坊子日日还是不得闲。”

那郭二虽说是个厉害的,可汴州人也并非人人都要与他打交道,不过是家里买块豆腐吃,这郭二难不成要挨家挨户地杀去问话么?

显然也不可能,如今叶家少的单子,大半都是些客栈酒家的,因为单子多,对方压价也厉害,单子没了后她也乐得清闲。

二娘愤恨道:“既然这般,那今日为何还要带去反水的酒家?”

不怪二娘小肚鸡肠,本来就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妹子,来了汴州之后被人欺负了,没人护着就罢了,为何还要巴巴地上赶着,在她看来,无论如何也不该给那些人好脸才是。

叶霓熟稔地给桃子切块,还抹上了些白糖,道:“哦,他家菜色好,所以才带你们过去吃一遭,但日后我亦不会给他家供货了。”

“日后?”

她点点头,告知二娘这郭二也蹦跶不了几日。

“为何?我听人言说这郭二似乎与郡王还有关系?”

“哪儿到哪儿呀?再厉害也就是个抓手,若是真像传言那般,为何他不做个官吏什么的?”

一听她这般说,二娘也回过味儿来了,确实是这个道理。

这时候科举制度刚刚兴盛起来,其实官场还是被世家大族把控着,就像石头城一样,历代的知县还是黎东氏的家主来做,不出意外的话,下一任的石头城知县,会是黎家大郎。

因此这郭二若真是像传言那般搭上了敦郡王的关系,肯定早就官爵加身,何至于这般辛苦,整日城里城外到处跑?

“那……”

叶霓将自己搜集来的消息告知了二娘,言说郭二本是家奴之子,靠着他阿耶才摆脱了奴籍,因此较真起来,应当是章郡的知县与敦郡王有关系。

通俗来说,章郡乃是敦郡王属地,属地里的知县,虽然是朝廷命官,但较真起来,章郡的知县乃是敦郡王的人,不仅境内的赋税直接上缴给敦郡王,就连一切大小事宜,也都是直接汇报给对方,并不上书朝廷,由此可见,这时候亲王郡王以及世家权力之大。

难怪圣上急切地想提拔寒门子弟,目的就是为了掣肘这些势力。

二娘第一次听这些政治相关,也听得入神,最后道:

“这么说来,其实这郭二就是狐假虎威了?”

“不错。”

章郡是敦郡王属地不假,可对方名下的属地多了去了,未必就对章郡那般放在心上,连知县这样的人物都不见得能记得全,更何况知县的家仆之子?

言说郭二与敦郡王有关系,未免太过给对方脸上贴金,只是人们畏惧郡王势力,因此也都不敢招惹他。

叶霓又道:“何况马上敦郡王都自身难保,更何况他这个小小抓手?”

“这是为何?”

既然二娘求知欲旺盛,她也不再瞒着,将自己从曹辉那儿得知的消息一股脑都说了,二娘是个谨慎的,得知后出门亦不会出门乱说嘴。

告知她,叶霓也放心的很。

其实很简单,汴州作为牙子窝点,常年以来犯下的滔天罪孽也是不胜枚举,若是上面没有人帮着掩护那也是假的,谢长安当初在汴州办案,顺藤摸瓜下去,果真查出不少人。

除开那些官吏,居然还查到了敦君王头上,这些年,他靠着这些勾当,可是挣得盆满钵满,但谢长安并未直接发难,而是将证据与证词完整地递交给圣上,届时一切听凭圣上的处置。

本来么,最后的结果也只有两种可能,要么圣上为了稳定的局势放过敦郡王,要么直接处置。

她前一阵子去曹辉那儿,对方很明确地言说,圣上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。

“听那公公的意思,似乎不好,连敦郡王赶去的亲信都被拒之门外”

对郡王这种地位的,若只是罚罚俸禄什么的,自然无关痛痒,这公公自然也犯不着这样得罪一个郡王,结果自然不言而喻。

圣上这是要拿敦郡王开刀呢。

其实这也不难理解,毕竟如今天下总体是太平的,大庸也国泰民安,虽说关外有些小摩擦,但只要谢长安等后宫团不像原文里那样无脑,也不会发生甚大的动乱。

因此,圣上想要依靠此举得民心,也不难理解。

叶霓对二娘言说恁多,本意是叫二娘放心,谁知二娘听完后更是忧虑。

“你口中那位曹大人,是否与那谢郎君有关系,否则他怎会将这些朝廷密事告知你?”

她顿了顿,自家二姊真是太敏锐了,不过顺嘴提了一句,就被人察觉出来。

二娘叹息道:“我不过一介妇人,对这些事情懂得也不多,只是一个郡王尚且如此,改日朝堂变化,若是算到那谢郎君的头上,那又是何光景?”

在她看来,作为官吏虽说光宗耀祖,但宦海沉浮,指不定哪天就栽了,还是普通的庄稼人稳妥。

叶霓闭嘴了,好好好,不管怎么着,自家这两个阿姊都能将话题拐到嫁娶一事上。

不过好在如今她与谢长安八字没一撇,之前大娘看好的苏公子,如今也被两个阿姊定论为孬种,眼下她是不愁了。

因为两个阿姊比她还紧张,总是疑神对她有意的儿郎有别有用意。

“你么,生得如此容貌,如今咱们家里也算得上阔卓,上赶着的人自然要好好把关。”

被念叨久了,她也有些无奈,于是坏心眼地回了句:

“哦,那刘大郎定是个好的了。”

二娘俏脸一红,剜了她一眼。

因为这调侃,两姊妹的氛围也好了不少,沾了糖的桃子二娘也都吃净了。

不得不说曹辉的消息确实是靠谱的,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汴州,言说有宫里来的公公,要路过他们汴州。

“方才那阵仗你瞧见了没,哟,虽说是个阉人,但就连知府大人也无有那等风光!”

“是哩,这次来,似乎是冲着敦郡王来的,他的车马也已经到了章郡。”

有人奇道:“若是圣上封赏,不是应当在自家府上候着么,他老人家住得恁远,年岁也大了,为何还要苦苦赶去?”

“不知,许是敦郡王谦卑。”

“约莫如此罢,但最近也无甚事发生,好端端的,为何圣上要封赏他?”

众人具是一默。

须臾后,有人道:“你说,这圣旨当真是封赏的么?”

毕竟不仅仅是封赏有圣旨,告诫砍头株连九族,都有圣旨,再联系到那敦郡王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倨傲性子,本是个武将出身,最是不喜阉人,如今为何上赶着给一个阉人抬轿?

这样的言论一出,汴州城的言论就不太对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