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九章 来者是客

那两暗卫也是贴心的,知晓叶霓今日累着,于是将万家父女两捆着,等第二天一早再去找叶霓。

翌日一早,叶霓刚起床正要刷牙时,总觉得枝头的鸟叫声有些不对劲,于是抬头一看。

哪里是枝头小鸟?分明是一个脸带刀疤的汉子。

对方坐在墙头上冲她憨憨一笑。

叶霓有些无语,但还是吐出漱口水上前问了:

“今天几月几日?”

“八月二十一。”

“你家住哪里?”

“家住后山头。”

这是她与殷诚定下的秘语,八月二十一是殷诚找到谢长安的日子,后山头是他早先藏身的地方,旁人不知情,至多觉得这暗卫脑子不好。

但叶霓却知晓,对方能答上来,说明是殷诚留在这儿保护她的。

“找我何事?”

这时又跳出了高些的汉子,那汉子言道:“昨日夜间,有一对父女鬼鬼祟祟的,我们已经捉下,对方称是三娘同村人,三娘要见么?”

同村人?父女两?

叶霓心中生出计较,也知晓来人是谁,她本想拒绝,又考虑到万家背后的抓手,于是点头。

“来者是客,将他两带来罢。”

“喏。”

不多时,小院里便来了两个一身狼狈的父女,正是那万家阿公与万二娘。

被这么捆着一夜,父女两早就没有此前当面对质的嚣张。

父女两本就日夜操劳,又被捆了一夜,早就有些吃不消了。

叶霓也不着急,她先是洗漱了一番,如今天色还早,但也得起来备货。

那两个暗卫正打算走,就被叶霓喊住了。

“哎,先别走,先把那边几桶豆子磨了。”

两人对视一眼,也就从善如流地过去帮着磨豆子,毕竟曹辉言说了,这叶三娘是个重要的,要小心对待。

万家父女两本来还在懵着,一见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居然对叶霓言听计从的,顿时生出恐惧来。

万家阿公嚎哭道:“三娘,此前是老汉我鬼迷心窍,你就放过我们父女两罢!”

那万二娘也哭,言说要叶霓放过他们,给条活路。

叶霓哭笑不得,万家沦落到如今地步,全是他们咎由自取,怎得听着好像还是她逼迫一般?

她道:“你两小点声哭,莫要扰人清梦。”

父女两畏惧那暗卫的武力,也小声了不少。

叶霓将洗手帕子搭在盆上,问:“说罢,你们过来找我作甚?”

等两人哭诉完,她也了解了个大概,原来这万家父女两也是被女婿给卖了,当初答应的好好的,言说要帮着他们挣大钱。

谁知女婿族中长辈一找,也乖乖归家去,万大娘也随夫君一道,对父女两根本不闻不问,如今的豆腐坊,全靠父女两撑着。

“每日洗豆子、泡豆子、磨豆子,全部都是我做,除了这些,还要抗恁重的水浆洗蒸笼模具,汴州甚物什都贵,连柴禾也要钱,除了给抓手的,剩下也所剩不多,刚刚够买豆子的钱。”

说到伤心处,父女两也是抱头痛哭。

任谁遭遇了这种事,只怕心里也好受不了。

叶霓明白过来,论起来,就是被女婿骗了,给那抓手打黑工呢。

只是这黑工实在叫人窝火,累个半死不说,还没挣着什么钱,曾经还能熬的下去,那是因为汴州人追捧他们的豆腐坊,享受着这样的名声,父女两还能靠着虚荣心撑一撑,但叶家一来,那光景就不同了。

两个豆腐一对比,万家做的自然惨败。

道理叶霓都明白,只是她还没摸准父女两的来意。

“我们……还希望三娘能原谅我们。”

“那方子呢?”

话说到这份上,父女两也明白,这是在问豆腐方子有没有交出去呢。

万家阿公期期艾艾,言说那抓手实在凶悍。

“那就是交出去了。”

“虽是如此,但听闻并未卖出去。”

只是不管对方如何找补,这事儿已经有了定论,再者,当初做决定的时候,也是与仓河村的村人一道做的,村民们意见一致,叶霓也没有擅自做主原谅对方的道理。

她道:“我知你们父女两的难处,但事儿是你们自己做的,若是想叫我原谅,还得看村人的意见。”

可惜不论叶霓如何讲道理,父女两还是痛哭流涕,言说若是不答应不原谅他们,他们两只怕就要被抓手害死。

一大早就看到两人哭哭啼啼的,叶霓的心情也不美妙。

这两人明摆着将她当怨种呢,事情是自己闯的,烂屁股还叫旁人擦,实在叫人生厌,但都哭到她这儿来了,而且那抓手本就对她不满,届时不管怎样,只怕抓手都要难为她。

于是她道:“签契书了么?”

“甚?”万家阿公哭声一顿。

她耐着性子好好解释了一番,两人均是摇头。

“是女婿叫我们过来开店,旁的一概没提。”

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,这话落在万家身上半点不错,两人以为背着仓河村的村民外泄方子能挣大钱,那女婿却将岳父一家卖了,只怕还收了抓手不少的钱。

“既然如此,你两直接离开便是,那铺子的租金也不是你两出的,何苦还在此受罪?”

“那、那我们要去何处?”

叶霓冷淡道:“问我?我亦不知。”

万家父女本想再痴缠着,但又见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瞧过来,顿时告饶离开。

“你们叫甚名字?”

暗卫道:“主公赐姓林,三娘唤我二人为林一林二即可。”

叶霓点头,这肯定是假名字,但两人也不一定是有意为之,说白了,这两人可能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。

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,自家豆腐坊正缺人手,苏家的家仆能帮得了一时,却帮不了一世。

她道:“这样罢,你两随我去坊子做工,工钱照给,每月十文钱,包吃包住,可好?”

十文钱这两个暗卫肯定是看不上的,但是若是能在坊间做工,届时保护叶霓也更顺手。

但这还是超出两人职权范围。

于是林一林二道:“此事我们兄弟二人做不得主,还得归去禀报一下。”

“好,去罢。”

当天晚上,在赶路途中的谢长安就收到了来信,信笺是他们专门训练的飞鸟递来的,他拆开信笺一看,脸却是慢慢黑了。

殷诚不明缘由,但他如今的职责多了一样,那就是照顾谢长安的饮食起居,只可惜很明显,他这个活计做得很差劲。

他问:“主公,是最近日头太毒么?怎得脸黑了恁多?”

谢长安瞥了他一眼,心中也言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,因为他知晓,这定是那曹辉在试探他对三娘的心意。

可他亦在借着三娘试探曹辉。

曹辉此人足智多谋,还有些清高在身上,未必就不曾察觉到他的用意,可是信笺却直接发来,上面还言明他拿不定此事,要自己做主。

这举动就很有意思了,明面上似乎是在装傻,言说自己对叶霓的动向并不清楚也不在意,但谁不知晓他曹辉惯来长袖善舞,怎可能没瞧出自己对三娘的心意?

在这种情况下,他的行为反倒讨喜,更是借此机会表忠心——圆滑地将事情直接禀告给他,一,是为了说明他知晓自己对三娘的心意却不会自作主张,二,则是非常乖觉地将消息原封不动地呈上来,不仅叫他知晓了叶霓的动向,更是暗暗提示他,这苏家公子对叶霓有意。

因此尽管谢长安心有不满,却也不得不承下这份好意。

谁让这曹辉确实是个能来事儿的,将他的痛点拿捏得精准,却又不过火,因此他只能黑着脸,毕竟这事儿若是计较起来,旁人都道他小气,若是不计较,他又实在不得劲。

他周遭的人没有傻子,见此也连忙将殷诚拉下来,小声道:

“你呀你,管好自己的嘴巴!”

“为何?我担心主公身体。”殷诚一本正经。

那侍卫恨铁不成钢,恼怒道:“罢了罢了,都随你。”

……

谢长安听了有些无语,虽说他武力值比不上他们,但耳力还是可以的,两人说得话他能听得一清二楚好么?

不过既然信笺发来了,他自然还是要回的,想了想,最终他提笔在回信上写下了一行字。

也不知是何原因,信笺发出去后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。

于是殷诚又特意煮了些热水给他饮下。

但喝下还是不见好,于是又请来了随行的医官,医官把脉道:“主公最近可是有甚烦心事?”

最近?他蹙眉,前一阵子风光解决了汴州强略一案,赢得民心的同时,还将汴州这一大交通要塞收入自己麾下,怎么看怎么风光,论起来也只有谈工论赏的份额,哪里会算得上烦心?

“无有,大人这是何意?”

医官怪道:“这就奇怪了,殿下并无别的不妥,只是瞧着心火积郁,不是烦心事还能是甚?”

言毕,他又重新把了一次脉,最后只得凝重地开下一副汤药,叫殷诚一日三次煎着服下,最后言说自己医术不精,要回去温习医书。

赶路辛苦,尽管他身为皇子,可是一行人都是轻装上阵,因此不管是住宿还是甚,条件都简陋的很。

因此好容易摸出一个缺了口的陶釜后,殷诚只得道:“主公,眼下只有这个,还请将就些。”

谢长安点头,他不是娇纵的性子,再者,在仓河村住了大半年,其实他动手能力也算不上差,于是自己生了火。

殷诚心思简单,一边煎药一边与他搭话,问与叶霓作对的抓手该如何处置。

“属下听闻这抓手背后的靠山来头不小,恐怕不好对付。”

他笑道:“话虽如此,可若是靠山倒台了呢?”

正所谓树倒猢狲散,这抓手的靠山,他记得可没少掺和强略一事啊,届时只等朝廷的官文一到,结局自然分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