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u0013大娘看着笔下那两个字有些失神，原来写字是这般感受么？似乎也没有相传那般难。
“长姊若是想识字，去汴州后我教你如何？”
她喏喏道：“笔墨恁贵，而且我这般岁数，又能识得几个字？”
叶霓放下大娘的手，心里也很是心疼，自家长姊为了叶家人操持太多，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，掌心里居然都是茧子。
要知晓，叶家原先也是个殷实人家呀，可见大娘替弟弟妹妹们受了多少苦。
她忍住心中叹息，与大娘谈起了投资的门道：
“长姊你瞧，识字的笔墨虽贵，但日后咱们的豆腐坊再开分店，届时长姊就能帮我了，届时笔墨的投资算几个钱？”
大娘听得有几分意动，也笑道：“豆腐坊还能开分店么？”
“怎么不能？”叶霓一脸正色，言说二娘的厂房都要扩建，他们仓河村的豆腐那般好，汴州城的人也爱吃，怎就不能开分店了？
大娘被她哄得咯咯直笑，两姊妹相谈甚欢，开店的菜单也粗粗定好了。
……
总算，一切准备妥当后，叶霓一行人终于出发了，昨夜说了一晚上的体己话，如今田五郎还是舍不得，巴巴地与大娘握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。
“喏，这个给你。”
大娘接下包裹一看，里面居然是香喷喷的白面馒头，她一下红了眼圈。
“你真是傻的，这时候哪里耐放，你拿回去自己吃罢。”
田五郎撇嘴，言说自己拿回去也落不到自己手里。
“我耶娘那般，你又不是不知。”等大娘一走，他自然还是要去叶家客栈做工，客栈还包饭，伙食也好，所以他们屋里有甚吃食都被二老搜刮走，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样不浪费粮食。
大娘听了也有些无言，只好将包裹收下。
小两口又说了会儿话，叶霓也不催，另一边的里正也在交代自家大郎，不外乎是好好做活儿，莫要给自家丢脸，还有出门在外，记得照顾好自己云云。
等家常话得差不多，也就该出发了。
车轱辘转悠悠的，很快后面灰扑扑的小村落就远了，只有村头的人影还在一直冲他们挥手。
叶霓看着人群里个头小小的娃娃，心里生出了不舍。
这并非她第一次出远门，甚至比起大娘这些人，她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路上漂泊，但曾经自诩四海为家的她，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挂念。
大娘道：“太远了，见不着了。”
“是哩。”
想到要离家恁久，两姊妹都有些沉默，大娘解开包裹，将那还散发热气的白面馒头拿出来，两人就着豆浆对付了一顿。
在日头落下前，两头驴车总算赶上了官道，歇在了驿站处。
短短时间内往来许多次，驿站的官吏对他们也有些印象，于是热络道：“眼下天还没黑，几位不若去前面看看。”
因为汴州本来就算得上是交通要塞，往来的除了大商贾，也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小商贾，只是汴州物价太高，这些人不敢常驻，于是常常白日进城，晚间到驿站凑合一番，常来常往的，这批人就在驿站处有了自己的一个小集市。
官吏说的，就是这个集市。
集市里卖的，大多是白日里在汴州城卖剩下的，有些商贾急着走，就会低价出售，也有些待价而沽的，专坑过路人，因此要自己仔细甄别。
既然官吏卖自己个好，叶霓也有意与人打听打听，她抓了把西瓜子下去。
官吏接下道：“还是三娘会享受。”
“路上无聊，就拿些来吃。”她乐呵呵的，这西瓜子家里也不多，还是她从一个外地商贾那儿收的，别说这官吏没吃过，就连叶家人也鲜少吃。
还真别说，一边吃一边聊，这官吏也放松了些，说道：“这集市么，好坏参半，眼下也刚开，三娘要是去买，还能要个好彩头。”
“开到多晚呀？”
“不知，只要有人，就有摊子在。”
官吏口中的好彩头，就是商贾开摊后的第一单，一般对方为了图个吉利，会让些价钱。
等打听到集市里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铁器后，叶霓跟着官吏一道，在这集市里淘到两个铁锅。
这是早就商量好的，毕竟正经开豆腐店，那对锅的要求自然是高的，陶釜用来烧也是可以的，只是用起来要上心，因为这东西不能冷热交替来，每次烧完后总要自然放凉，不能及时倒入冷水，不然一个不好就要坏了。
虽说陶釜便宜，但豆腐坊这样要一直用锅的，正经论起来还是铁锅更好。
那胡四跟着叶霓一道，一见她在和人讨价还价，就顺道也买了一个铁锅。
这时候的冶铁技术还是落后的，就这么两口铁锅，要价居然就有四两银子，大娘觉得贵，但也认同，毕竟做生意和自家烧饭不同，总不好一直叫客人等着。
只是她过惯了节俭的日子，此时也跟着劝：“不若等下次回石头城买罢，这汴州的物价还是太高。”
叶霓摇头，石头城的铁铺她问过了，也是差不多的价格，而且锅子也小些，不符合他们用来蒸豆腐的要求。
而且来都来了，哪能再等？
一来二去的，时间成本也要上去了。
大娘点头，听自家妹子的准没错。
在驿站歇了一晚后，几人也上了路，那汴州离得本就不远，又坐着驴车，很快就到了。
叶家的铺子选在汴州城南边，这地方不比东面繁华，周边住着的也都是普通人家，当时得知这些消息后，汴州百姓也有些不以为意，认为那万家的豆腐坊开在繁华富贵的东城区，怎得他们偏偏选了个南城区？
叶霓不以为意，几人先是住了附近的酒家客栈，胡家帮的人顺手将牌匾装上了，牌匾也普通的很，简简单单的叶氏豆腐坊。
客栈的掌柜是个热心肠，又与她有些眼缘，于是劝道：“三娘，这门面是要紧的，你看那万家，牌面做的就很足。”
叶霓笑而不答，反道：“我知，但豆腐本就是豆子做的，卖不了恁高的价钱。”
“听三娘的意思，这价钱是要打下来？”
她点点头，将自己的生意经与对方言说了一番，那掌柜的也大为惊骇。
“一文钱居然能买恁多么？这万家人确实不厚道。”
“倒也不全然是他家价高，而是汴州城的物价本就比仓河村高些，在仓河村，一文钱差不多能买一竹篮的豆腐。”
这下掌柜的心思也活络了，他可是早就听闻了，言说那石头城不仅豆腐出名，还有豆腐菜也出名，城里的酒家更是靠着豆腐菜挣了不少。
若是自家也能买入这豆腐，是不是也能挣上豆腐菜式的钱？
叶霓笑道：“自然，掌柜的不必恁早定下，不要看看我家豆腐如何么？”
掌柜的摆手，谁不知这叶石娘的名声？虽说作风彪悍些，但她家出品，也是一等一的好，凡是与她做过生意的，就没有不称赞的。
“听闻万家的豆腐一般，价格也贵，这样都有好些人上赶着吃，你叶三娘乃是豆腐创始人，总不能做出的豆腐比不得他家罢？”
论起来掌柜的还有些沾沾自喜，觉得自己提前攀上了叶霓，往后指不定对方要抬价，于是连忙找来小厮，与人签订契书。
对此叶霓也有些好笑，没想到自己过来开店，第一单生意居然又是大订单，难不成她天生适合做供货商么？
她问：“怎得，汴州城没有别的酒家从万家订货么？”
“自然有，只是万家人不肯。”
先不论对方定的价格有多高，就是万家背后的抓手也不愿意。
若是酒家也有豆腐了，那万家的豆腐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，那抓手要的就是特别，只有这样，旁人才会对万家的豆腐趋之若鹜。
叶霓点头，没想到这抓手还无师自通些现代营销理论，该说不愧是这时候的金融顾问么?
不过对方既然这般强调独特性，那自己这一遭过来，势必会被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，也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等着她。
她心底沉了沉，对这抓手的警惕性也上涨了许多。
翌日一早，田文成的小两口就开始去店里张罗，这次来的除了叶家人与田家人，胡四也跟着一道，他眼下倒是没甚芥蒂，与叶霓说话神情也自然了许多，甚至因为她做事有章法，脑子灵活，而生出了些敬佩。
“唔，天气热，豆子还好，田螺肉只怕不耐放，你有何打算？”
胡四点头，“我知，所以估摸还得在汴州找人洗涮田螺。”
新鲜的田螺送来自然稳妥，但找本地人帮着洗涮，那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
叶霓道：“好，有甚需要，知会我一声就是。”
他爽朗一笑，“三娘放心，这汴州城，没人比我们胡家帮更熟，届时找几个旧日兄弟来做活就是。”
在扎根石头城之前，胡家帮在汴州也是个响当当的脚夫行会，可以说凡是汴州百姓，没人不知晓胡家帮的。
听他这般说，叶霓反倒觉得踏实，毕竟自家在汴州城举目无亲的，万一真碰上什么事儿，还没人帮一把。
同时她也暗暗庆幸，还好和胡家帮合作了，这样日后他们家的豆腐坊有什么事儿，对方也不至于袖手旁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