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五郎问田家二老要钱时,得到的回答完全不出所料。
没钱。
“怎会如此,儿子这些年日日辛苦,家里还有酿醋的营生,怎会没钱?”饶是田五郎这样的好脾气,此时也气红了脸。
他想着大娘要去汴州,那地方繁华非常,不比他们仓河村,自然处处要用钱,就想着从田家二老支些钱财来给大娘傍身。
这样他一个做夫君的,也不至于叫媳妇受气受苦。
田家阿公道:“你弟弟好如今还未有一个正经婚事,家里钱财自然要留给他说亲娶媳妇。你们兄弟几个,谁说亲娶媳妇时耶娘没出钱?”
“六郎分明有家室,是他自己失手打人!”
田大郎冷笑,道:“五郎,你莫要说恁多,你看阿耶会将钱给你么?”
“说嘴个甚?让外人看笑话么?”田家婆子不以为意,不管五郎如何言说,不给就是不给。
五郎气的不行,于是又道要追着大娘一道去。
“去去去,你魂被她勾走了不成?”田家婆子冷了脸,道:“阿娘全是为你着想,你怎就是不知?”
“阿娘若真是为我着想,就该将我挣来的钱给我!”
“大娘有做卤菜的手艺,又是那叶家的大娘,你以为她去了汴州还记得你这庄稼汉么,傻儿子!”
“阿娘不愿给钱就罢,平白怎得又要污蔑大娘?”田五郎不为所动,他算是看明白了,自家耶娘的偏心眼实在是太明显了。
至于二老嘴里的,甚大娘去了汴州就变心,他也全然不理会。
也幸亏这田五郎身上有那股子愣劲,不然指不定叶霓也要撮合大娘和离。
要说为何这田家二老被儿子们赡养着,还有底气这般做,也是庸朝的律法规定的。
律法有云:“诸祖父母、父母在,而子孙别籍、异财者,徒三年。”
意思就是只要家中耶娘还在世,作为子女就不能有别的财产,子女所得,必须全部上缴给耶娘,但较真起来,普通老百姓挣不来几个钱,自己存些私房钱谁也管不着,也不会有哪个拎不清的耶娘因此将子女告上衙门。
也就田五郎这个实心眼都上缴了,他上面的两个兄长倒是私下存了些,但眼下也不至于傻到当面拿给他。
他二兄是个仁善的,知晓此事后上门拿了些钱财给他,还劝道:
“耶娘那样你也知晓,上缴的钱财最后大半都要进六郎的口袋,今日后你可长点心罢。”
田五郎点头,如今家中耶娘的嘴脸他算是看清了,自家媳妇又是个能干的,日后自己也学着兄长,只上缴一半的钱财,晾耶娘也不会多言甚。
另一边,大娘收到钱也在抹眼泪,田家情况她又不是不知,自然知晓五郎能拿来钱财,有多不容易。
“三妹你知么,二娘和离时我亦是羡慕,若非五郎真心待我,我恐怕也捱不住。”
“眼下田家已经和离,就算那二老再蛮横,也蹦跶不了多久,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,怎么过还是得看你们。”
大娘点头,又开始老生常谈地盼着她成亲,对此叶霓也是敷衍了事:
“三妹,不是我说,而是那谢长安久久不归,恐非良人,你还是早做打算。”
“眼下不提这个,长姊还是先归家收拾包裹罢。”
大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,只得依言行事。
叶霓乐呵呵与人道别,自己的婚事她不上心,但见自家长姊婚姻幸福,她也是真心地为她高兴。
最近她顶了大娘做卤菜,又手把手地教四娘做,毕竟这一遭去汴州,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,好在客栈的伙计也早就上手了,刘大郎是个靠谱的,二娘也有主意,她去一段时间也不会出甚乱子。
“眼下这些客栈五日的量是够了,上面的草绳我都标注了制作时间,你每日记得相看一眼,若是过了五日,就毁去罢。”
“我知。”四娘点头,瞧着有些闷闷不乐,毕竟叶霓走了,就再也没有人教她识字了,也相当于家里最宠她的人走了。
叶霓摸摸她的脑瓜子,心里也是不舍的,原来她还是个潇洒不羁说走就走的女货郎,谁知穿越后,就是个离家十天半个月都要挂心的女娘。
中间的反转之大,也是叫人啼笑皆非。
但不得不说,有亲情的感受还是很好的。
她又将事情细细交代了一番,叮嘱四娘记得刷牙。
“你屋里的罐头,我放了些铜钱,若是二姊管得严了,记得拿去客栈,叫刘大郎给你买饴糖吃。”
“二姊吃得比我还多。”四娘皱了皱鼻子,自家二姊爱吃甜食,那客栈里的刘大郎时常买饴糖送予二姊,她都看见好多次了。
叶霓听了有些好笑,又叮嘱叫她看仔细些,若是刘大郎欺负二娘,记得告知里正。
里正为人善良正直,两家如今又合伙开豆腐坊,若是自家有事,对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。
但毕竟是里正,如今仓河村大大小小的事物也多,叶霓怕四娘去找人时扑了个空,就又叮嘱道:
“若是里正不在家,就去万家的院子。”
“万家?那里不是没人住了么?”
万家一直都是仓河村的边角户,娃娃们平日里疯玩着都不愿去,可见位置偏僻。
叶霓抓住四娘的手,正色道:“家里大小事宜,若是感觉不对,都可以去万家,到那儿你就知晓了,懂么?”
不怪她不信任刘大郎,而是自家都是女娘,如今自己与大娘又走了,慎些准没错。
等四娘重重点头,叶霓这才放下心来。
这边话音刚落,外面就有人找她。
来人正是王二郎,他去不了关外,却一直在仓河村做脚夫,知晓叶霓有意在汴州开豆腐坊子后,他就察觉出里面的商机,开始挨家挨户地收豆子,如今叶霓再想收,只怕收不到恁多,最后还得从王二郎手里拿。
不过叶霓一点也不介意,有些钱就该叫人挣去,王二郎眼光毒辣,好豆子坏豆子从他手里走一遭,他心里就能有个数。
抬些价钱收到好豆子,叶霓也很乐意。
毕竟他们的铺子租金已经交上去了,自然尽快开业才能回本。
这时候从王二郎手里收,才是明智之举,若是对方没有提前收,指不定叶霓还要费时间费功夫再去收,实在不划算。
等货物清点的差不多了,两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王二郎道:“客栈那个冯二走了呀。”
“走了,之前来买腐竹的,那个是他弟弟,就一道归家了。”
他点点头,有些感叹道:“这世家公子就不一般,我去关外都没见到那样打扮的。”
虽说王二郎这样的汉子言说羡慕旁人打扮,这样的话乍一听叫人诧异,但叶霓知晓,这大庸王朝受前朝影响还是大的,对男色也很是追捧,若是上层的男性,穿着打扮越是讲究。
这王二郎有野心做关外的生意,对这些自然也更上心。
叶霓暗暗琢磨,要不要日后再开展一下业务,发展发展男性饰品?
若非转手卖掉别人的礼物不好,她都想将谢长安送来的卖了换钱,毕竟那些东西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好物什,随便一样东西都是上百两的。
到底还是阶级不一般。
她摇着头叹着气,倒是没有因此气馁,毕竟两人八字没一撇,不过是互有好感的程度,也不至于真就上心了。
收了豆子后,叶霓又坐上自家的驴车去了一趟石头城,这次过来也是订货,那汴州人生地不熟的,物价又贵,头一批的物什她还是打算在石头城订做。
主要就是些小物件,大件的就是牌匾这类的,她早早在陈氏木行订下了,这次去也是看看成品如何,若是没问题,届时也能带着一起过去。
陈家阿公道:“听闻盛京的人都追捧三娘做的车厢棚子。”
“您老也知晓啦?”叶霓表面笑呵呵的,其实心里也在感叹这时候的消息闭塞。
你瞧瞧,谢长安去年年关赶到盛京,在盛京么,也是那阵子就红火了,可是那又如何,等传到石头城,也用了半年的时间,这还是风头强劲的,别的还不知要多久。
陈家阿公点头,也颇有些具有荣焉的感触在,最近往来石头城的人多了,他家的生意也好,眼下除了叶霓的,他手里还有不少别家的单子。
“这是胡家帮的么?”她见院子里摆着许多驴车的架子,就问了一嘴。
陈大郎点头,言说这胡家帮最近也生意红火,过来定做驴车就有许多次。
一提到胡家帮,叶霓就想起那帮主,自打她将炒田螺的方子卖给对方后,两家的关系就融洽了不少,只是此前与她对着干的胡四,还是有些知羞的,每次谈生意都见不着他。
恁大的汉子,居然还同她计较,叶霓也是有些哭笑不得。
今日不着急,她在木行里与人闲聊了好一阵子,才动身去那胡家帮。
但也只是站在门口,毕竟里面的多是脚夫,男人多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味道,她虽然不是甚讲究人,也不爱往里扎。
这次碰巧了,正好遇上那胡四。
胡四板着脸上前道:“你是找我家帮主么?他出单子去了。”
“没事儿,找你也是一样的。”叶霓笑眯眯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