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田家这边,两妯娌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,这叶三娘,究竟是甚意思呐?
林氏问:“大娘可言说了甚?”
“不知,问了也都支开,都在忙,我也不好多提。”钱氏挽了挽头发,也有些慌。
这两妯娌就是田家大郎与二郎的媳妇,两媳妇嘴上不说,其实背地里都有些嫉妒大娘。
嫉妒大娘出身好,能身在那富庶的叶家,等叶家耶娘不在了,两妯娌对大娘的态度反倒温和不少,日子若是一直这般,倒也能相安无事,谁知叶家根基厚着,又出了一个叶三娘。
出便出了,田家人窝里斗的时候,偏偏那叶三娘明里暗里又花钱将自家长姊摘出去,而两妯娌表面不提,背地里也是酸的直冒水。
都是田家媳妇,怎得就不同命?
尤其是林氏,钱氏生了个男丁她自知比不过,为何那叶大娘一儿半女也无,自己在田家的地位却比不上她。
那时他汉子道:还能怎么,若你也有个能耐的妹子,看谁还敢轻视你。
话里话外的意思,都是嫌弃她娘家不行。
因为自己肚皮不争气生不出儿子,林氏便不敢反驳,再说她那娘家确实上不得台面,每每过来,明里暗里都是讨要东西,一来二去的,她就对大娘更加嫉恨,怎得她就那般好命,甚好事都轮到她的头上?
但嫉恨有甚用,人家日子过得红火,就算没生出儿子,那田五郎也听她的,家里有活儿也抢着帮做。
话虽如此,林氏还愿意与她表面上维持和平,也是因为她背后站着叶霓。
听闻叶家人又琢磨出了赚钱的点子,那叶二娘最近也在打听品性好的女工,但都只要尚未婚配的。
林氏与钱氏就都动了心思,两人自打分家后,也一日不歇地给那租庸调发愁,往年两人合力只要缴纳一户的,如今各归一户,而田家么,只有一台纺布机,就算两妯娌把胳膊抡飞了,也只得那么些。
辛苦不提,等时限一到,家里也就剩不得什么。
往年家家户户都是这般过来的,但如今有了大娘做对比,两人也都有些眼红。
若是叫大娘帮自己说道说道,是不是也能去叶二娘的厂房里做工?
普通女工一个月就能轻松得五文钱,听闻若是被相中,一月就能得十文钱,再碰上赶工,还会多给些。
这样粗粗一算,在叶二娘那儿做三个月左右的时间,挣来的银钱再加上自己闲时织的,完全能凑足要缴纳的布匹,指不定还能剩好些。
一想到这样好的机会要飞走,林氏就恨得不行,她道:“怎得就不知了,此前不是还答应的么?”
饶是钱氏性子敦厚,此时也受不得,只好起身道:“不知便是不知,嫂嫂若是不信,大可自己去找大娘问。”
“你……”
如今到底是分了家,钱氏也不用像以往那般估计她的脸色,也归家吃饭。
话转到大娘这边。
大娘想去汴州开豆腐坊的事情,暂时只同叶霓提了,叶霓虽说觉得可行,也鼓励自家长姊出门多看看,但还是有疑虑。
“姐夫知晓么?”
“我还未告知他哩。”大娘有些不好意思,在她看来,已经成婚的自己突然提要去外地开店,本就是非常出格的,自家妹子愿意支持她就很意外了,这事儿她原本压根没想过会成功。
所以也就没告知田五郎。
叶霓道:“豆腐店只有里正家的夫妻两,我也觉得人手少,姐夫若是愿意,不若叫上他一道去,相互照应着也不叫人担心。”
被这样说,大娘也有些心动,但也知晓此事操作起来的难度太高。
“这样确实稳妥,但田家二老估计不会答应。”
“涨涨工钱,他们总愿意了罢?”
大娘不再提,只说自己与五郎商量一番。
那田五郎本来就是个媳妇脑,媳妇说去哪儿他自是乐意跟着的,但也不知怎得,叶霓都将工钱提到三十文了,田家二老还是死活不放人。
不仅田家二老不愿意,就连大娘上面两妯娌也不愿。
叶霓又好气又好笑,那田家二老不愿倒还说得通,这两妯娌出来跳脚作甚?
二娘道:“那两妯娌也不是好相与的,此前你虽是将长姊摘出去了,但又何尝不叫人嫉妒?”
她一愣,当即就带着些肉食端去了田大郎家
对方连忙推诿,言说自家吃用了太多,尚未有甚拿得出手的回礼,此时实在不好再要。
“就是些肉食,都是亲家,何至于那般见外?”不怪叶霓心里如何不满,等对上人时,叶霓表面也还是笑眯眯的。
田大郎拒绝不得,外加他们分家后日子过得也紧巴,肉食家里确实稀缺着,于是他便拿了些蔬菜瓜果来换。
叶霓都收下了,其实家里都不缺,偶尔从村南路过,佃农们连送带塞都要给许多,根本不差什么,但对方给了,她收着就是。
这一遭过来,人情面子算是给到位了,到底是姻亲,那林氏再如何眼红,田大郎也是个精明的,这种事情,既然叶家人都表态了,田家兄弟几个也就不说甚。
只是二老还是不同意,言说外地凶险,若是出了甚意外,可不就是客死他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么。
“呸呸呸,他们也真不嫌晦气。”二娘满脸不喜。
来人逗狗似地唤了两声,见她没反应,便恶狠狠地踹上了一脚。
陶冉吃痛,她幽幽地转醒,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泛着馊味儿的碗就这样砸下来。
青黄的水渍溅到她的脸上,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。
侍卫啐了一嘴,“哟,还当自己是宰相嫡女呢,赶紧吃饭滚蛋!”
“什么?”
对方摆摆手,一脸的嫌恶。
隔壁牢房的汉子艳羡道:“真是好命,老子要死了,自己还能活下来,嘿嘿嘿……”
陶冉头痛欲裂,根本来不及分辨对方话里的意思,靠着冷硬的铁门,她再次昏睡了过去。
醒来的光景也并不美妙,这次守卫换了一个,恶劣的态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,对方是个一脸正气的年轻男人。
他拽着陶冉手上的铁链,就这样粗暴地将她拖拽出来。
“恶女,莫要躲懒,赶紧出来上路了!”
上路?上什么路?
她心里生出几分恐惧,但晕乎乎的脑袋根本无法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。
还未等她反应过来,身前响起了‘吱呀’的一声,门被推开了,刺眼的阳光就这样照射进来,外面乱糟糟的,似乎有许多人在门口叫骂。
守卫不耐烦地拉了她一下,“快点上车!”
陶冉恍惚中只能照做,但刚一踏上铁笼车,脚上却是钻心的痛楚,这疼痛叫她神使清醒了几分,原来是一块石头砸上了她的脚。
叫骂不休的人群停顿了片刻,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石头。
“啊……为什么打我?”
人群中有人喝骂道:“杀千刀的叛国贼!看我不打死你!”
叛国贼?什么叛国贼?
她被砸的左支右躲,只能蜷起来埋着头,周身的辱骂不绝于耳:“恶女”、“不得好死”、“不要脸”、“狗娘养的”
围观众人尤嫌不够,还有人拿来烂菜叶子和着泔水冲过来,将她从头浇下。
初秋的时令,陶冉被冻得一个哆嗦,同时心里怪道:自己不过是自杀,也没犯什么天谴,怎么遭到这样的对待?
这时一个小娃娃找准时机,又一个石块砸上来,正中鼻子。
这下陶冉清醒个彻底,鼻子!她的鼻子!
之前就感觉哪里不对劲,原来是鼻子,她的鼻子好了!
这是怎么回事?
她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,一下子又是哭又是笑的,将围观众人骇得不轻。
“这恶女莫不是疯了不成?”
“我瞧着也像。”
众人小声嘀咕着,一时倒不敢再打。
满身狼藉,头顶泔水,就是再大的欢喜她也冷静了几分。
铁笼车还在缓慢的行走,时不时还有布衣百姓冲出来啐上两嘴,严重些的还要再砸些东西,甚至踢上两脚,方能解除心头恶气。
陶冉努力将自己蜷成一个球,同时大脑也在飞速思考,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。
目前她有几点可以确定。
第一,这不是自己的身体,无论是健康的鼻子,还是皮肤的娇嫩程度,都明晃晃的告知她,她重生了。
“既然如此,长姊怎么说?”
大娘道:“我心里没个主意,五郎只说都随我。”
“他若是去不得,长姊还想去么?”
“我……我心里是想的。”在叶霓的鼓励下,大娘最后吐露道。
看着大娘那熠熠生辉的眸子,她暗暗发誓,无论如何,就算是为了大娘,她也要将这豆腐坊好好开起来。
大娘为叶家、为她,付出了太多太多,眼下她既然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,她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。
叶家这边刚刚尘埃落定,田家却闹将起来。
起因是田家二老偷偷将叶霓送去的肉食给了田六郎。
自打分家后,二老都老实本分着,再不见从前那偏心眼的模样,谁知平白无故地却来这么一遭。
对此,田家二老振振有词:“本就是三娘送与我二人的,而且六郎如今只他一户,你做兄长的让些肉食又何妨?”
田大郎气狠了,但这事儿他还真没法子,毕竟是自家媳妇先拦着不叫那大娘走,如今叶家上门走动本就是有意示好,结果自家这边还闹出这般乱子,传出去不是叫人看笑话么?
他咬着牙不说话,那林氏心里也不痛快,叶家的肉食谁吃了不说好?本来还盼望着加顿餐,谁知都送去了懒汉肚子里。
“要不,我们托大娘去叶家问问……”
“问问问!你怎得不直接叫大娘拿来送你。”他吼了一嗓子,撂下狠话就走。
林氏也委屈的红了眼睛,但她不比大娘好命,只得弯下腰收拾乱糟糟的院子。
另一边的叶家,大娘也在说这个,问二娘对这两个妯娌怎么看。
“心眼虽说有些小,但人也谈不上坏,做活儿也都是好手。”
除开这些,两家有姻亲在,那林氏与钱氏也不敢乱来甚。
二娘点头,道:“此事我在考校一番,既然长姊开口,就先叫两人过来搓搓羊毛线,手艺好自然可以收,手艺不好就算了。”
“哎,我归家后就告知她们。”
大娘欢天喜地地走了,二娘却发愁,担心自家长姊太过良善。
她道:“长姊以为我不知么?此前那两个妯娌,连织布机都不叫长姊碰,哪里是个好相与的?”
“若是搓羊毛线倒是不打紧,别的还得再看。”
“我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