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李家庄的染坊,叶霓也是老主顾了,对方一见她来,就乐呵呵的。
“哟,三娘来了呀。”
“是哩,新拿了一批羊毛来。”这染色的价钱她也多次打听过,还是觉得李家庄的靠谱,对方售价不高不说,染出来的羊毛也好。
那掌柜的道:“最近又进了些新的染料,三娘要一道看看么?”
“好,正巧我这次带来的羊毛也不少。”
……
等选好颜色说好价钱,天还亮堂着,叶霓也不着急了,驱着自己的驴车就慢悠悠地欣赏起了风景。
谁知叶霓路刚走一半,就被一个赶着马车的外地车夫拦住问路,抬头一看,只见那车夫长得虎背熊腰,穿着交领短打,还一脸的胡子拉碴。
若非对方看着热情憨厚,叶霓本不会回应对方的搭话。
“敢问女娘,你可知一个名叫腐竹的吃食?”
她点点头,“我知,此去再走二十多里,差不多就到了。”
这时候马车上的车门被打开,从里面探出一个身着长袍头戴方巾的健朗青年,他问叶霓道:“你可知仓河村的叶三娘?”
叶霓点点头,说道:“我便是那叶三娘。”
听她这么说,那赶车的壮汉顿时朗声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!可真是巧了!原来你就是那叶石娘啊!
叶霓:.....
如今虽说距离豆腐诞生过去了大半年,但其实豆腐的热潮一直没过去,不过是村人们最近忙着农活,家家户户产出的豆腐变少了,不信你看那赵氏在汴州开豆腐坊,虽说人人都道他家的豆腐没有仓河村的好吃,但前往去买的人还是只多不少,由此可见,其实真的吃到豆腐的,还是少数。
至于叶霓本人,除了做出豆腐这件事,最让人津津乐道的,还得是她硬扛恶商人、面对恶势力不服软的那一段,听过那个段子的人都说叶家三娘巾帼不让须眉,对上胡四那样的硬汉,也是半点不畏惧。
而且后面她带领仓河村的村人杀去汴州,只为了夺回被强略的娃娃一事,更加她强硬彪悍的形象深入人心。
随着这个两个故事的传播,叶霓的硬茬形象那叫一个深入人心。大伙儿还给她取了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号:叶石娘。
现如今,在石头城中,你说叶霓,那就没多少人知道,你说叶三娘,有些人就会说,哦,就是那个最早开始做豆腐的小女娘罢?你再说叶石娘,那大伙儿基本上就都晓得了,不就是那谁谁嘛,她的故事我听说过啊!
所以说,这个绰号虽然不怎么好听,但这么喊的人,对叶霓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,甚至还有几分亲切和敬佩。
起码目前确实是这样没有错,将来的事情那就不太好说。
若是上次她强行叫停万家的豆腐坊,指不定汴州城的人对她的感官叫坏起来了,毕竟不管好赖,确实是万家第一个将豆腐带进他们汴州城的,这事儿谁来了也不好使,就算她是豆腐创始人也不行。
因此叶霓及时止损,决定在汴州也开设一家豆腐坊,不过眼下她最担心的不是万家豆腐生意好,而是那万家阿公将方子外传,毕竟汴州是个交通要塞,指不定哪天就有商贾看上了。
依照万家人的脾性,要卖出去也是分分钟的事情。
不过这一点叶霓倒是多虑了,早在这则消息传到谢长安面前时,他手底下的人就很有眼力见地敲打过了,如今倒没人敢买,只是商贾间也悄然地流传着一句话:
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叶三娘,对方背后似乎有甚不得了的大人物。
至于叶霓,她如今对此一无所知,甚至还在未雨绸缪,若是方子外泄,他们村的女娘的优势就没了该如何。
不得她想出对策,面前的马车车厢就传出一道男声:
“家仆无礼,三郎莫要见怪。”那方巾青年从车上跳了下来,几步走到叶霓跟前,笑着说道。
“无妨。”她抬了抬手,不用说她也能猜到叶石娘这个浑号的出处。
“三娘可是要回村?我二人正好也要去仓河村,不如一道去吧。”对方热情道。
“我要先在这里收些羊毛。”叶霓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巷子口,有几户商贾来的晚了些,叶霓就与人约好了,若是他们天黑前能赶来,自己就多收这一茬,眼下距离天黑还早,她打算在此等一等。
“收羊毛作何用途?”对方问道。
“做些易寒保暖之物。”叶霓心想,这人是不是话唠啊,这才头一回见面,怎么这么多问题?
“可是又有什么新奇之物?”冯安这话问得也是有原因的,因为不管是豆腐还是腐竹,都是她做出来的呀,豆腐他吃过,味道倒是一般,但那腐竹则不同,冯安一吃了,就欲罢不能。
只是这腐竹实在太少,就连他这样的世家中人,左右求取,也才只得了这些。
若是问起来,都道:“那叶三娘最近忙着做香皂,对腐竹并不上心,你若是想吃,不若直接去仓河村买,叶家家中兴许还有。”
外加家中阿耶提示过自己,言这叶家三娘是个不一般的,与对方交好准没错。
种种原因加持下,冯安决定亲自来一遭。
如今一见,这叶石娘居然还是个容颜美丽的年轻女娘,他就更乐意与人攀谈了,又问:“那三娘是怎么做出来的?是自己想的还是从别处学来的?”
对此,叶霓有些无语。
果然,这人就是个话痨。
主人是个话唠,身边的仆从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,都是走的同一个风格路线,想必平日里应该很有共同话题。
这位方巾青年姓冯名安,行十五,来自汴州冯氏。汴州冯氏虽然不像盛京的世家那样根深叶茂历史久远底蕴深厚,但也已经很够看了,叶霓很早之前就在石头城中听人说起过,她穿来这里之后,也对这个家族有所耳闻。
冯安此人,身材颀长面貌端方,看他们的衣着举止,也是比较简朴随和,除去刚见面时那一声叶石娘,叶霓对这主仆二人的印象还是比较不错。
至于话太多什么的,那也不碍事,他说他的,叶霓只管忙自己的。
听说叶霓要在这里收一会儿的羊毛,对方还很大方地表示自己可以等她一起走。
“马上天就要黑了,结伴上路也更安全些。”
对方都报上姓名了,叶霓也愿意相信,于是就给他们指了城中吃饭的地方,让他们先去吃点东西歇一歇。
石头城中,得知今天是叶霓在收羊毛,找过来的人还真不少,不过他们大多都没有羊毛卖,就是过来瞧个热闹,一群人凑到一起说说闲话,进入五月份,天气越发的热了,日头落得也慢些,农活儿忙完了总得找个事消遣消遣不是?
此前与叶霓约好的商贾也都来了,还问了一嘴肉食买卖的事。
“听闻汴州肉食贵,是也不是?”
“都贵都贵。”叶霓搭腔道。
一听这话,这些商贾心思也活络了,道:“既然三娘想与苏家做卤菜买卖,那我们手里的羊肉收么?”
她有些犹豫,毕竟自家猪肉她是有保障的,可别人家的羊肉,她没法替苏家做这个主,于是允诺替他们与苏家牵线。
他谢过后又问:“不知仓河村那劁羊肉的师傅还在么?”
“不在,等他回来,我替你传个话。”
“如此,那就多谢三娘了。”
一边说话一边收羊毛,也很快收完了。
在日头正式落下前,她总算与那冯安一道回去,路上还有几个一道赶往仓河村投宿的,倒是不用担忧安危问题。
这冯安本是坐马车,如今为了与叶霓说话,还特意扯开帘子,只是帘子用竹板做的,忒重,往往上撩一会儿会儿就掉了。
“哎,这车厢还是麻烦,不如盛京的精妙。”
“怎得,盛京不同么?”叶霓乐呵呵地问了一嘴。
冯安解释,言自己年关在盛京过的,见到盛京有新式样的车厢。
“那车厢瞧着真真不同凡俗,外观像是螺壳般,将整个车厢固定住的,更是不同凡俗之物。”
“是甚?”
须臾后,叶霓神色有些复杂,这不就是她之前做给谢长安的那个驴车么?甚简朴大方,这冯安的滤镜未免太大了些。
“七皇子果真为国为民,忍心将这般奇物禀报圣上,听闻宫里的匠人也在连夜研究。”
至于研究什么,又研究出了何物,叶霓不愿在听。
这冯安半点没察觉出她的冷淡,继续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,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,又道:
“依我之见,七殿下什么都好,就是坏在了姻缘上。”
一听姻缘二字,叶霓眼皮子一跳,好在对方也总算知晓收敛,不再提盛京风貌如何如何。
“话说回来,三娘还未曾告知我腐竹如何制成。”
“都是豆制品,不过是闲来无事瞎琢磨出的。”
“三娘家中还有么?”
“有,但家里人也要吃,不再卖了。”
“哦,那何时再做?”
……
这样一茬又一茬的,叶霓再也忍受不了,当即给驴子喂了口豆渣,驴子也上道得很,很快撒丫子狂奔,将冯安主仆俩抛在后头。
但再怎么快也有些晚了,最后两人前后脚回到仓河村。
叶霓被缠得烦了,将两人打发给了刘大郎,不想却又在客栈瞧见了二娘。
“二姊?你怎得在这儿?”
二娘脸有些红,眼神飘忽道:“见你许久不归家,我就在此等候。”
“?”
她狐疑地瞧瞧刘大郎,对方同手同脚地出门接待客人,不对劲,她本就不是迟钝的人,不过是最近忙过了头才不曾注意。
眼下察觉到了苗头,也就知晓了。
哦,自家二姊这是迎来第二春哩。
那刘大郎么,也是个稳妥的,叶霓也就都随她去。
“亏我以为你是个精明的,原来连我也不如。”大娘笑了两句,又道:“他两脸皮薄,只在客栈说两句,可苦坏了我,总要想借口出去。”
她点点头,难怪,自家长姊最近一直在家里做工,不怎么去客栈,此前还当是客栈太忙,原来里面还有这层关系在。
“我说呢,客栈活计恁多,刘大郎哪里得闲给二姊的厂房送吃食。”叶霓摇头失笑。
大娘一边挑拣香料一边叮嘱,“二娘脸皮薄,这事儿你先充作不知情,等日后有个定论再提。”
本来么,和离的女娘容易招人闲话,若是没个决定再嫁,还是低调些为好。
叶霓明白这个道理,此事他们两姊妹知晓即可,再暗暗观察那刘大郎是否是个好的。
其实这点她不怎么担心,毕竟刘大郎上无耶娘,二娘就算再嫁过去,没有婆媳关系也省事。
就是不知刘大郎对二娘的心意如何,若是不真诚,叶霓也不看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