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田狗儿与谢长安在一起时,叶霓默契地没有去打扰,而是一个人回到客栈。
这次带来的胰皂被卖了个干净,汴州一带的商贾得知她来了,也很是高兴地上门谈生意,不过吃个饭的功夫,就有不少单子上门。
其中有一个二十出头的本地商贾,姓苏,因为家族营生多,大家都戏称他为苏公子。
苏公子相貌白净,为人眼光也高,家中尚无妻妾,对她那叫一个无微不至,生意谈好后也未曾离开,众人也瞧出他的心思,谈完生意很快就走了,并不多做停留。
反倒是这苏公子,一直等其他人都散尽了,他才道:“三娘上次来得匆忙,我们汴州本地也有不少新奇物什,今日来了我们汴州,我就自告奋勇做个东道主,可好?”
叶霓心下有些好笑,比起规规矩矩找媒婆上门的,这苏公子确实有几分意思,若是今日未见到谢长安,她兴许会答应,但今日发生了太多事,眼下她只想回屋躺着。
被婉拒的苏公子并未恼怒,而是与人又言说了几句,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归家后,他阿耶主动问他,“三娘是何反应?”
“像是没相中我。”苏公子有几分泄气。
他阿耶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遭,道:“听闻三娘喜爱相貌英俊的儿郎,你确实差些。”
苏公子气结,但一想到叶霓笑盈盈的脸,他还是不愿放弃,只得道:“我知,明日打扮打扮再去就是了。”
他阿耶道:“不错,这才是苏家子弟,看上的女娘自己去追。”
而另一边的谢长安,是夜听到探子来报,也很是恼怒。
“好啊,那苏公子是甚模样,居然还敢妄想!”
殷诚道:“这苏公子我见过,长相白净清秀,与罗二郎有几分相似。”
谁知提完罗二郎后,谢长安更是愤怒,“这一个二个,也不瞧瞧自己是甚姿色,三娘能瞧得上他们才是怪事!”
殷诚一本正经地反驳,“三娘并非传言那般好颜色,此前那叫奥斯曼的胡商,相貌极为出挑,但三娘对他也是不假辞色。”
他自以为自己有理有据,为自家主公起到了谋士的作用,谁知还是逃不掉被赶出来的命运。
“你么,安心闭嘴做活儿就是了,平日莫要胡咧咧,尤其是事关那叶三娘的。”
“为何,我句句属实。”
他的同僚一噎,心道:谁不知他句句属实,奈何自家主公根本听不进去,那有甚法子?
话转到叶霓那儿,她有心开拓与汴州的买卖经,因此苏公子翌日相邀时,她并未拒绝,毕竟昨日就是对方谈吐间表明了对卤菜的兴趣。
苏公子道:“卤菜么,我曾吃过,滋味确实可口,但汴州与仓河村来往就花去两天一夜,就算贩来,只怕也只能在城内卖卖。”
“听苏公子之意,似乎对卤菜有别的想法?”
他笑道:“不敢,早就听闻有人打听三娘的卤菜方子,结果无一例外,都被三娘拒绝,我苏家虽说也对方子动心,但也不愿为难三娘。”
听了这些,叶霓的心思也活络了,虽说她的方子是个紧俏的,但她也从未轻视过古人的智慧,若是她的卤菜被一些精通香料的人尝了,只怕很快就能摸出其中关窍,再多加尝试,不过三五月就能做出个七成像。
以苏家的能力,不是找不出这样的人才,也并非没有与她直接叫板的底气,眼下对方带着诚意来,自己没有拒绝的道理,她也正愁着呢,卤菜虽说在仓河村一带红火,但正儿八经论起来,还是比不上豆腐的。
毕竟豆腐能做成豆干,可以贩到关外,可卤菜不同,受限于四五日的保存期,只能在周边一带卖卖。
沉吟片刻后,叶霓给了对方一个盼头,言自己也有意与苏家合作,不知苏家能给出甚条件。
苏家营生多不假,但与叶家不同的是缺乏苏家特色,他家能拿得出手的,别人家也有,不过是家大业大才引人敬重罢了。
不怪如今这苏家上赶着与叶霓攀交情。
明白对方目的所在后,叶霓也多了几分底气,直言道:“我确实有意与苏家合作,但也看你家诚意如何。”
苏公子正色,“三娘请讲。”
“卤菜生意么,不外乎几样,新鲜的肉食、香料、脚夫、买家。”
买家和脚夫不用愁,考究的是那肉食和香料,而香料里面,就掺杂着卤菜的关窍。
叶霓道:“方子么,我是愿意给的,但也有个前提。”
“甚?”
“我要三成利润。”
三成?苏公子倒吸一口气,但不得不说,叶霓的卤菜方子,确实有这个底气。
他眸色深深,道:“光是那香料就要花去许多,三成实在太多。”
叶霓笑道:“卤菜要肉食,正巧我如今不缺肉食,你从我这儿买,肉食能便宜许多。”
粗略算算,名义上属于叶霓的猪肉就有几百头,与赵家庄定下协议后,她后面又买了些猪崽子送去了柳家庄,外加仓河村的。
至此,苏公子自叹弗如,他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叶霓,毕竟对方给出的方案太过叫人心动。
“那……往来的脚夫。”
对方都愿意让出三成利润,外加在自己这儿买肉食,脚夫钱算甚?
叶霓爽快地挥一挥手,表明脚夫工钱自己出了,反正她家与那胡家帮贸易频繁,对方给的价钱也低。
自此,苏公子没达到讨叶霓喜爱的目的,反倒是给自家谈了个大买卖回来。
他阿耶也是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阿耶,我亦是无法。”
“罢了罢了,既然我们两家有这样的利害关系在,还愁日后打交道的机会少么?”
苏公子一听,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,于是放下心来。
反观叶霓,在谈下这么大笔生意后,也是长舒一口气,觉得自己的商业版图又扩大了许多,谁知临走前那一直安生的谢长安又来了一遭。
这次过来,不仅仅一个人,还带了拧巴着脸的田狗儿,两人看她的那个眼神,那叫一个哀怨啊。
恍惚间叶霓都以为自己是个抛夫弃子的渣女。
谢长安道:“与苏公子逛了一下午的汴州城,三娘是否累了?我今日过来,莫不是打搅了三娘歇息?”
叶霓默然,他这是从哪里无师自通了茶意关窍?
又听田狗儿抱怨:“那日三娘走后,为何不见三娘寻我?”
好嘛,两个她都答不上来,因为知晓对方是谢长安,外加田狗儿有创伤后遗症,所以她特意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,谁知这两人反倒怨上了?
也是叫她哭笑不得。
不过田狗儿也是机灵的,知晓两人怕是有话要说,于是先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厢房,留下两人单独说话。
谢长安道:“此前我的心意,三娘知晓了么?”
“我、我知,但是……”
对方打断她,言道:“若是果真知晓,那今日与苏公子同游汴州,就是故意为之了?”
叶霓被他的逻辑折服,同时也很是不解,此前谢长安对她的好感喜欢,叶霓多少能感知到,但对方表露都很委婉,因此叶霓以为,只要自己像打发别的追求者一样,对方肯定会知难而退,不再打扰自己安静的生活。
谁知他自打从盛京归来,如今走的就是一个豪放路线。
给叶霓带来的震惊也是巨大的。
但她不清楚的是,因为对方安插在仓河村的探子,一直尽心尽职地汇报她的一举一动,如今谢长安对她的拒绝套路也很是熟悉。
外加他有隐藏真实身份的前科,其实此时的谢长安,是很没有安全感的,他急切地表明心意,甚至是变相逼叶霓表态,原因也是这个。
……
叶霓从汴州归来时,脑子都是乱的,当然,田狗儿也并未好到哪里去。
不同的是,她是为谢长安生硬直接的表明吓到,田狗儿则是在为谢长安的真实身份惊骇。
他不再是不知事的娃娃,单纯的以为身为皇天贵胄就能永享泼天富贵,跟在叶霓身边恁久,狗儿早已知晓责任二字比天大。
“三娘是不是早已知晓谢郎君真实身份?”
叶霓没想瞒着他,于是沉默着点头。
田狗儿有些闷闷不乐,本来能见到谢长安他应当是高兴的,可是发生了恁多事,他如今的心情也很复杂。
既然真相已经被揭开,叶霓最终开口:“狗儿,你要知晓,日后仓河村再无谢郎君了。”
谢长安那样的身份,就决定了对方日后要走的路,与他们大相径庭,而狗儿一直盼望着归来的人,也注定不会回来。
狗儿放声大哭,他哭得狼狈,嘴里一直喃喃念着谢郎君、谢郎君……
见他如此,叶霓心里也难受,她默默把狗儿抱在怀里,轻声安慰着。
“三娘,谢郎君喜爱你,是不是日后你们会结亲?”
“我不知,两人要想结亲,不是相互喜爱就可以的。”
“为何?”
其间三言两语的,说不清楚,她如今心里也乱着,最后胡乱应付过去。
但两人不知晓,在归去的路上,还有一行侍卫默默护送。
不过一个晚上,谢长安就得知了这则消息。
殷诚道:“主公,三娘的意思似乎是认为与您不会结亲。”
他气结,“我知,你不必再复述了。”
“那主公打算如何?”
谢长安张了张嘴,那几个字就在喉咙间,但无论如何也吐露不出来。
其实不仅是叶霓未曾写信回去,他也从未写信回去。
每每提笔,每每犹豫,若是写信送去,究竟是该装模作样的假装自己还是那个进京赶考的谢郎君,还是该如实告知?
若是继续假装,来日两人相见,真相水落石出,只怕三娘会因此记恨罢?
可若是如实相告,又该怎么解释自己在仓河村的隐瞒?
两相为难,最后他只能叹息着放下笔,听着仓河村的探子送来的报告,幻想着叶霓的生活。
今日心情好,三娘多食了一碗饭;那日起得晚,多赖了会儿床;捣鼓新物什时烫伤了手,红肿了许久;烧制土肥时又被臭得直蹙眉头……
靠着这些,他熬过了没有三娘的几个月。
但是他还是乱了阵脚,罗家二郎提亲、那怪异的胡商莫明示好、仓河村的媒婆一直上门说亲、韩文石多次在叶家门前晃荡、甚至三娘还送了对方一个木匣!
相思的煎熬、不知三娘是何反应的不安……如此种种混在一起,叫他成了俗气的儿郎,日夜为情所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