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打吴一走后,最失落的不是吴二,反倒是田狗儿。
“哎,狗儿如今本就是个闷葫芦,好容易来了个玩伴,如今又走了。”
大娘道:“是哩,这吴一也真是的,为何偏偏挑这时候。”
叶霓知晓大娘是心疼狗儿,怕玩伴走了狗儿伤心,于是劝道:“无事,狗儿自己会好的。”
田狗儿常年在眼前晃,比起刚来三个多月的吴一,大娘天然地更亲近狗儿,但也总不能因为狗儿,就强行把吴一留下来,没有这样的道理。
大娘也自觉失言,她道:“我知,也是担忧他一个半大的娃娃,关外苦寒着,又没有自家人相互照应,若是遇上事儿他该怎么办?”
说起来她就是有些操心病,毕竟她是家里最大的长姊,自小到大都被教导稳重着,比起二娘与叶霓,对人对事她也更宽和温柔。
田狗儿被强略去时,她背地里也没少抹眼泪,吴一吴二两兄妹刚来的时候,也是大娘贴心地给兄妹两加餐。
叶霓知晓她的心意,于是好言好语劝说了良久。
“长姊放心,我有法子叫狗儿好起来。”
“莫要骗我。”
大娘最近这般担心狗儿也是有原因的,狗儿日日在客栈做工,状态好不好大娘最是清楚,对方整日都沉闷着,只是安安静静做活儿,叫人见了就揪心。
等把人好好哄回去后,叶霓单独找了一次田狗儿。
不出意料,狗儿还是不愿来叶家住。
“五郎与你年岁相仿,为何不愿?”
田狗儿垂着脑袋,道:“我如今也十岁,能照顾好自己。”
叶霓沉默,其实把人接到叶家住,也是麻烦的,毕竟四娘如今也是个九岁的女娘,两人年岁相仿,就算她不在意,也要为四娘考虑,毕竟这时候的人视女娘家的贞操比性命还重。
她不愿拿自己娃娃去赌世俗人的眼光。
“也好,那刘大郎呢?他也是一个人住,狗儿想过去与大郎作伴么?”
“不愿。”
他抿着唇,又轻声问了句:“三娘,谢郎君何时归来?”
如今村里人表面不提,背地里都在偷偷议论,言那谢郎君是不会再回来了,指不定是攀附上哪个高门贵女,就此发达了。
叶霓见他如此模样,良知在狠狠敲打着她,叫她不忍再瞒着。
“狗儿,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……”
正当她在纠结该如何说出真相时,田狗儿就情绪激动道:“谢郎君不会的,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弃三娘你的!”
但叶霓听了内心更是复杂,她从未相过这个原文正宫会心悦自己,从田狗儿的反应来看,这或许还是真的。
来不及收拾自己复杂的内心,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田狗儿的心理问题。
话已至此,她道:“狗儿,过几日你随我去汴州,可好?”
田狗儿迟疑地点头,虽说不解为何突然要去汴州,但是三娘既然要他去,他跟着去就是了。
打定主意后,叶霓很快就着手准备起了东西,去汴州一遭不是容易的,既然去了,也可以顺道卖卖货不是?
这次她特意备下了些胰皂还有卤菜,卤菜重盐,好好储备的话能放个四五天,这次她打算多带些卤菜去,也算变相打开市场。
如今不管是石头城还是临近的村子,都在忙着春耕,猪崽子养起来后,家家户户又忙着修猪圈喂猪崽子,等到叶霓做出土肥后,那更是不得了,连柳家庄的人都要翻山越岭来买些土肥回去用上,就指望能靠着土肥多些收成。
也因此,村人都没什么时间进城贩货,一来二去的,除了固定在叶家这儿买货的商贾,往来的人也就少了不少,大娘又是个勤快的,如今囤下了恁多卤菜,再不及时找到新的市场,只怕卖掉的速度都要赶不上大娘生产的速度了。
对此叶霓也无奈的很,也不是没劝过大娘歇着缓缓,但大娘与这时候的许多农户一样,根本歇不得,总得找些活计做。
但叶家地里的那点农活,老早被曾经拜叶霓为师的那些人抢着做完了,不仅做完了,还做得好的很,叫人半点挑不出错处来。
大娘对此很不适应,未出嫁前她日日忙着家里家外的,出嫁后也清闲不得,不仅要操持家务,地里的活计刚忙完,又要开始忙着制醋。
可今年不同以往,叶家地里的活儿没了,田家也老早分了家,三下五除二的,往年大娘要忙活的事儿都无有了,她能不闲得慌么?
可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,只得一味投身在制卤菜大业上。
得知叶霓要将她做的卤菜拉到汴州去卖,大娘更是铆足了劲头地做卤菜,也叫叶霓哭笑不得。
她本意是想帮着家里清清货,好叫大娘休息一番,谁知反倒叫人越发忙碌。
后面她与二娘提及此事时,二娘是无奈。
“那能怎么着,谁叫你这师傅收的徒弟太多,长姊没活儿做了,心里能不急么?你就随她去罢。”
“我知,只是想叫她好好歇着。”
叶霓不再管,人的想法一时很难转变,她相信日子久了,大娘能明白她的好意。
这次去汴州路途也不算遥远,但是带了不少货,于是叶霓驱着自家的驴车,虽说客栈用水需要驴车去拉,但是如今客栈人少了用水也少些,而且二娘那儿还有一头驴车,若是着急用,也能去二娘那儿借来用用,倒是不打紧。
反倒是田狗儿,此前他被人强略去,就是一个人孤零零的,叶霓这次带他出来,除了叫他见见谢长安,也存了观察他反应的心思。
好在狗儿一路上都淡定的很。
“三娘为何不多带些人,结伴上路路上也安全些。”
“这一带管辖的亭长都与我相熟,倒是不怕甚。”
事实上她这样的决定,也遭到了大娘和二娘的严厉阻止,毕竟虽说叶霓名声在外,许多人轻易不愿得罪她,但一个孤身女娘与半大的孩子,在别人看来还是太危险了。
只是两姊妹拗不过她,又听她言附近的亭长都是相知相熟的,不至于有甚疏漏,大娘二娘这才勉强同意。
而叶霓不愿带着别人一同上路,原因也很简单,毕竟两人这次是要去见谢长安,若是带着同村人一道去,那谢长安的真实身份肯定就会泄露。
她拿不准对方介不介意此事,以免出甚意外,叶霓最终还是只与田狗儿前往汴州。
若是说完全不害怕,那也是假的,因此在那些胰皂底下,叶霓还藏着一把不小的刀呢,别的不说,若是真发生甚,掏出来吓唬吓唬人还是可以的。
从仓河村往南走,路过石头城,再南下上了官道,随着官道一路走,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汴州。
大娘和二娘能放心的一大半原因,就是因为来往的路大半都是官道,有官兵把守着,没什么不长眼的毛贼敢闹事。
她此前来过一次汴州,但情况紧急她并未仔细打量,如今心态不一样,也有闲心细细看了。
“狗儿,上次你被强略时,记得事么?”
田狗儿摇头,言自己当时因为反抗激烈,被人打晕了过去,等醒过来时已经在一个臭烘烘的驴车里,眼睛也被蒙上了布条。
“所以进汴州城门时,你记得官员与那牙子言说了甚?”
“我知。”
当时那城门守卫查验时,牙子言说驴车里装的都是马粪。
“马粪?”
“是哩,确实臭烘烘的。”
叶霓蹙起眉头,与很多人以为的乱糟糟的不同,其实这时候的城池管理相当严格,此前石头城也有人家想要养猪崽子,但被回绝了一大半,言是养猪味道太大,最后只有家住城边的人家养了几只,但也不允许养得太多。
因此,往城里运马粪,这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了。
毕竟这汴州城乃是交通要塞,城内停放的牛车马车只多不少,产出的粪便也很多,这种情况下,每日只有往外送到的马粪,为何还能允许往里输马粪?总不可能是嫌管理城池太过轻松罢?
叶霓心沉了沉,看来这汴州城与强略一事,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她道:“狗儿,你今日对我言说的话,千万莫要再告知给旁人,若是有人问起来,就言那是一直昏睡着,并不知事,懂么?”
“我知。”
田狗儿告知他,自打他回村里,村人们顾忌他的感受,也从未问过强略的细节,这次也是叶霓问了,他才答的。
“那就好,此事事关重大,若是有旁人问起来,你就照着我的话回,也要告知我是谁问的。”
“三娘,我知。”
叶霓摸了摸他的脑袋,内心也有些沉重,她虽说安居一隅,可若是田狗儿因此牵连进什么,以她现在的能力,恐怕别说保住他,连保证自家人不被牵连都很难。
但一想到谢长安如今的身份,以及最近他在忙的事情,指不定这次能借助谢长安之手,护住狗儿。
指不定还能让对方将强略一事连根拔起,毕竟在原文里,这个原文男主的政治才干还是首屈一指的。
这般想着,两人就走到了城门。
一个板着脸的守卫上前问话,田狗儿刚刚被叶霓告诫过,此时见了对方,不由得有些紧张。
叶霓下了驴车恭恭敬敬作揖,交上了两人的照身贴。
守卫一一对照了,确实无误。
他问:“仓河村的村人?此时不种田,跑汴州来作甚?”
“回大人的话,我们这次过来,是来卖些小物什。”
这时候的官吏工钱还是很高的,自然能认出叶霓拉来的货里一大半都是胰皂,又想起对方来自仓河村。
他后退一步,惊奇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“你就是那叶石娘?”
“大人慧眼如炬,确实是小女子。”
这守卫也是个热情肠,认出叶霓后,索性将喊来别的守卫来当值,自己则一路将人送进城,还挑了个好地方叫她摆摊。
“三娘来迟了些,这里好些人家晌午就不来了。”
“我知,这次来汴州,也有意多待几天,倒是不打紧。”
守卫一听也乐呵了,连忙向她介绍了一番汴州风俗,又问了香皂一事。
“每每碰上仓河村来的商贾,都叫大户人家先订去了,哪里轮得到我?不知三娘这次是否带了额外的香皂?”
叶霓身上倒是带了一块,但也是留作自己用的,于是她与对方商定,下次再有商贾来汴州,叫对方单独给他留一块。
“如此,就先谢过三娘。”
与守卫分别后,叶霓也不着急,她先是将摊子打点好,又花了些小钱在隔壁摊贩那儿买了个陶釜,又问客栈要来了些清水。
正要示范时,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