苻韩家两兄妹走后,仓河村的村民又回到了原本平静殷实的生活,叶霓也依旧忙碌。
这日是田狗儿的生辰,为了庆祝,大娘特意做下厨做饭,卤牛肚、枸杞鸡蛋汤、笋尖炒腐竹,还有好些肉菜,个个都是田狗儿爱吃的。
这腐竹也是叶霓最新做出的,因为吃法新鲜,外加做菜容易入味,一度又火爆非常,若非今日田狗儿过生辰她特意留下些,只怕今日都要卖净了。
今天还特意委托许家阿公做他的拿手好菜——蹄花汤,本也是因为田狗儿爱吃所以才做的,谁知今日他却很是异常。
眼瞧着桌上的饭菜都要被自家娃娃吃完了,叶霓连忙喊停。
“狗儿,这是怎得了?饭菜不合口味么?”
“不是。”田狗儿垮着脸。
经过上次强略一事后,本来生性跳脱的娃娃,如今越发沉默,只在与吴一言谈时能欢笑几句,但平日里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。
叶霓有意开解他,但被大娘劝下来,言男娃娃稳重些好,田狗儿本就是落魄户,若是再像从前那般不着调,日后只怕说亲都难。
而且她也日日忙碌,不仅是她,可以说整个叶家就没有闲人,因此基本上只有吴一知晓田狗儿的情况,但每每问起,对方也是一脸迷茫。
这怪不得吴一,毕竟他来叶家时,田狗儿刚被强略过,因此在他也压根瞧不出甚不对劲的。
叶霓放下竹箸,“狗儿,有甚心事么?”
“无有。”他摇摇头,但最终还是憋不住道:“三娘,谢郎君究竟何时赶考回来?”
谢长安?叶霓忍不住一愣,又瞧身边两个阿姊俱是一脸期待,她这才意识到,出大事情了。
她与其他人,天然存在巨大的信息差,在叶霓的认知里谢长安不会回来了,因此更不会费心考虑对方究竟何时回来,但田狗儿他们则不同,他们还在盼着村头能出现那容颜如玉的谢郎君,回来时还会给他们捎带上饴糖。
只是不论剧情如何扭转,田狗儿都等不来谢郎君,因为谢郎君是假的,世上只有盛京长安君。
可是这些话,她该怎么告知呢?
瞒总瞒不过多久的,可真相太残酷,而且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早已知晓这件事?
她思考了不过一刻钟,就决定装作不知,毕竟言说起来,还是谢长安辜负了狗儿的信任,至于对方不日就要归来一事,届时就算真的归来了,还是叫谢长安自己苦恼去罢!
想通了这一点之后,叶霓直言道:“我亦不知,听闻会试设在三月份,想来是盛京繁华,他多留了几日。”
得了消息后田狗儿果真欣喜许多,“是哩,好容易能出去看看,若换成是我,我也定要多留几日。”
但一提到出去看看,他就下意识地向叶霓看去,见她并不生气,田狗儿这才放下心。
叶霓看了有些好笑,亲自给他盛了一碗蹄花汤,田狗儿这才乖乖吃饭。
但不得不说,今日之事还是给她提了个醒,比起叶家人,估计田狗儿还是与谢长安更亲近,想想也是,他一个半大的娃娃在村里吃遍百家饭,只有一个外来人将他捡回家,让他有衣裳蔽体,有热乎饭果腹,还教他识字。
虽说因为他生性顽劣不爱识字,但谢长安也从未苛责过他,而且有谢长安在的那段日子,就是最艰难的时刻,对方也从未饿着过他。
不怪田狗儿与他更亲近。
叶霓叹了口气,倒不是说觉得田狗儿不知好赖,而是发愁此事该如何解决。
一直装傻充愣是个办法,但还是让她良心难安,一次次的期望等待,一次次的失落,反反复复,这不是折腾人嘛?
此前阿布告知她,言谢长安将去汴州办案,如今算起来,对方应当已经到了。
狗儿强略之后的心理状态是最叫她担忧,若是过一阵子还是不见好转,叶霓打算带他去汴州找谢长安。
是真是假,谢长安总要给狗儿一个说法。
打定主意后,叶霓安然入眠。
如今已经进入五月天,天气很是怡人,翌日一早她难得地躲了个懒,今日本来她与王二郎约好去柳家庄劁羊,但是正巧吴一闲着,叶霓就叫他去了。
毕竟日后养猪养羊的人家只多不少,仓河村拢共只有四五十户人家,就算每户人家各养一只,也早就被吴一劁完了,后面肯定还是要跑跑村外面的活计。
正巧王二郎是个靠谱的,叫吴一跟着他去,一准没错。
等她懒洋洋地睡到正午,还是有人上门,巧了,也是来找吴一的。
来的是李家庄的张氏兄弟,他们家算是李家庄的富户,光是猪崽子就是二十多头,今日过来,就是想请人过去劁猪。
“吴一不在么?”
“是哩,柳家庄有活计找他,你若是也想劁,还得等到明日。”
“这个不急,这次我们兄弟两人过来,还想找叶霓谈一桩生意。”
叶霓来了兴趣,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豆浆,问:“是甚生意。”
这两兄弟许久没来,一见那豆浆,先是吨吨吨地饮下,“我家的母猪开春生了许多猪崽子,家里养不了,三娘还要么?”
她沉吟了片刻,道:“你家想卖的猪崽子有多少?”
“拢共二十一只,三娘能要恁多么?”
叶霓摇头,却并未拒绝彻底,“我能都买下,还能免费帮你们劁猪,但是有一点,还要请你们村里正来一遭。”
兄弟俩对视一眼,虽不解其意,但还是应下。
李家庄的里正赶来时,心里是忐忑的,他们村子的名声毁就毁在徐牙子身上,但徐牙子早就被处以极刑,村里人就是心有埋怨,也无计可施。
对此他心知肚明,却也没甚法子。
但仓河村不一样啊,因为那叶三娘,如今这仓河村的热闹程度完全不下石头城,能将恁小的村子变成如此模样,周围一带人嘴上不说,心里其实早就羡慕坏了。
里正心里忐忑的,不仅仅是对方是个有能耐有本事的,更是因为自己的村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,对方还是叶家的娃娃,也不知这叶三娘会不会因此对他们李家庄有成见。
这般乱糟糟地想着,里正还是走到了叶家门口。
只见叶霓很是热络地招呼着,还将客栈里最贵最好吃的菜色摆得整整齐齐,总之就是怎么体面怎么来。
这可把里正整不会了,连忙问叶霓究竟是何意。
“我想和李家庄合作一下,特意将里正请来谈一谈,看是否可行。”
“合作?”里正嘀咕了两句。
她笑着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言说了,很简单,就是照搬柳家庄那套,但内容稍微改了改。
“我家的香皂生意耗油脂,家里女工伙计也多,吃用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”
里正点头,是这个道理,寻常人家只怕根本撑不住。
叶霓又道:“我想多养几头猪,可是家里根本忙不过来,您看这么着成么?”
“甚?”
“我买一百头猪崽子交由李家庄村人养着,年底送十头猪崽子做工钱,您看可行么?”
十头猪崽子?里正吃了一惊,虽说他们村子富庶些,但十头猪崽子也是很多的,就是挨家挨户的分,每家也能分得好些。
别的也不收,只要帮着养帮着喂即可。
“三娘当真?”
叶霓笑眯眯地点头,她自然是认真的,事实上她还算了笔账,这一百头猪崽子留下除了四五只母猪、两只公猪用来生崽,其余的全劁了吃肉炼油,每年这样算下来,也是稳赚不赔的。
里正道:“此事确实是个好买卖,等我归家后唤来村人商议一番,明日再给三娘答复。”
“好,那就多谢里正了。”
里正归家后,也是立马召集来村人,他们村富庶,人口也更多,约莫有八九十户,四百来号人,听了后也都非常意动。
但也有人不敢相信。
“天下能有这般好事么?”
“非也,听闻柳家庄也帮着三娘养了许多羊,我看靠谱。”
“是哩,旁人还要顾虑些,可她叶三娘还能自砸招牌不成?”
还有人反驳道:“虽说她叶三娘信誉好,但谁不知晓她是个厉害的,指不定就记恨着咱们,想要咱们白给她养猪。”
里正呵斥了一声,他道:“好好好,我不为难大家,有谁不愿意相信三娘的,可以自行离开。”
就这般,稀稀拉拉地走了些人,最后剩下的那人,差不多每家两头猪崽子。
对方过来言说里,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尴尬,但叶霓也不计较,既然他们不愿意,那就不合作就是。
确定养护名单后,叶霓当晚就买走了张氏兄弟所有的猪崽子,剩下的七八十头,则是零零散散地从别的商户入手。
她是个行动派的,周边商贾又时刻关注着叶家动向,此事一出,当即有不少商贾上门自荐,于是也就四五日的功夫,那些愿意的人家院子里都多了两头猪崽子。
粉粉嫩嫩的,吃着豆渣连头都不抬,村人见了都高兴。
至于原先质疑叶霓不愿答应的那群人,他们见了,心中有何感想叶霓就不得而知了。
要说这一场无声的舆论战里谁赢得最漂亮,那自然是吴一了,在柳家庄与李家庄劁羊劁猪后,如今人人都认这个喜欢板着脸的小师傅。
就是没有猪羊叫他劁了,他时不时也会去周边人家收收猪粪,言说只要担回来做土肥。
“土肥,那是个甚?”
“我师父传授与我的,用了能叫庄稼长得好。”
一听是叶霓的方子,大伙儿也多了几分信任,又问了是甚价钱。
“用豆渣来换罢,一斗给一堆。”
那村人听着觉得划算,于是也定了好些。
一来二去的,临近的村子居然许多户人家都用着吴一的土肥。
“看来猪崽子确实是个好的,我见邻家的猪崽劁了之后果真肥嘟嘟的。”
“不若家里也养一只?听闻剩下的猪粪还能换些土肥。”
汉子略一思索,确实是这么个道理,正巧地里如今缺肥,也能试试那土肥效果如何。
“好,等从地里回来,我去仓河村做几日脚夫,想来也就够了。”
“哎。”